还没等考完试,薛扬就给薛佳敏的宿舍来了电话,说今年陶林县要举办一个马铃薯宣传节,这宣传节要在几个较大的乡镇巡回举办,他们想借着这宣传节的东风跟着跑一趟,没准儿能多收入一些用来补贴薛安敏的学费。薛安敏去年通过努力续了个本科,这样一来,又额外的增加了两年的读书时间,为这个家庭增添了一些负担。不过对于此事薛扬到还是高兴的,毕竟孩子的努力他看在了眼里,而这努力也有了结果,他自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了。得知薛安敏考上科技大学本科的时候,他笑哈哈的把裤腰带往里勒了勒,说:“妙仙,咱们今后可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老薛家的孩子还是书香门第出生的,你看看!是不是?”曾妙仙看出他的喜悦来,自然也是从心里欢喜的,算起来安敏这孩子已经有两年多没回家了,想到这儿,曾妙仙低下头留下两行眼泪来。
自从薛安敏考上那个薛扬看不起的专科之后,父子俩的矛盾更是水火不相容。薛安敏大一那年的春节,父子俩竟因为说话之间的磕磕碰碰大吵了一架,薛扬毫不客气的说他考的这个破学校连个屁都不如,薛安敏实在无力反驳,只好在薛扬的鄙视下离开了家,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有回过家了。薛佳敏记得他走的时候眼里噙着泪水,说:“爸看不起我,我总得活出个样子给他看看!”为了这句话,薛安敏付出了太多太多,由于家里给的生活费总是不够,他却又不愿意开口和家里要钱,便只好选择出去打工赚钱来补贴生活。可是一个专科生,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找个像家教这样舒服的工作简直难于登天,他又不愿意彻底的放下架子去做一些搬砖砌墙的劳苦力,想来想去,选择了给烧烤摊子送啤酒的活儿,这个活儿干起来倒不是特别辛苦,而且每天晚上出去也不会耽误白天的学业,只是睡觉总得比别人晚些,对于年轻的男孩子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送一趟啤酒3块钱,好的时候一晚上能送十来趟,30几块钱攥在手里,那还顾得上累不累的,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
他这么辛苦也是有原因的,其实家里给的生活费只要节省着点儿花也够,但是大二的时候他和班里的一个女生处了对象,这个女孩子是天津本市的姑娘,名字叫做文清,长的漂亮,家境好,大概是看惯了身边那些本分的天津男孩子,突然见到这浑身上下散发着野孩子味道的男生,便被吸引住了,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都说谈恋爱会影响学业,可是薛安敏却从恋爱中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如果说22岁之前,他的主旋律是和薛扬对着干,那么22岁之后,他终于明白薛扬和他对着干的原因了。
那天晚上,薛安敏送啤酒送到凌晨一点多,为了凑够给文清买生日礼物的钱,他决定多送几趟,也许是前一天晚上休息的不好,突然间困意袭来,他打算坐在三轮车上小憩一会儿,夏天的风像妈妈的手一样轻抚着他微廋的肩膀,让他突然间陷入梦乡无法自拔,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躺在摇篮里被母亲摇来摇去的,舒服极了,谁知父亲走了过来狠狠的推起这摇篮来,越摇越快,他不禁的喊了一句:“哎呀,慢点儿,把我掉下去咋办?”这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睁开眼睛一看,是两个带着红袖章的协管员正在喊他,一边喊一边笑着说:“介小子还说梦话呢!”
薛安敏揉了揉眼睛,扒拉开那两人的手准备蹬着三轮子离开,不想被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说:“你干嘛的?身份证带没带?”薛安敏摇了摇头说:“我给烧烤摊送啤酒的!”对面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说:“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给那哈送啤酒呢?”薛安敏赶紧掏出小灵通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指向四点,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说:“这可是睡过了!那怎么办?我没带身份证啊!”对面的两个人又互相看了看,说:“你是干什么的?专职送啤酒的?跟我们回保安室吧,看你介样子,倒像个盲流!”薛安敏一听急了,说:“什么盲流啊,我学生啊!”“哪个学校的?”“轻工业啊!”薛安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果然对方哼了一声,说:“那你学生证带了没?”薛安敏说:“我大晚上的送个啤酒,带学生证干嘛?”其中一个人过来从他手中夺过三轮车,另一个人拉着他说:“先走吧,回去再说!回去你给你们同学那,老师那打个电话儿,让他们给你把学生证带过来,我们就让你走!”薛安敏看了看对面这两个人,又想了想这么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跟着走一趟吧。只是这三轮车是啤酒店老板的,千万别被扣了。
保安室小小的,很局促的样子,里面有一个大马力的电扇正呼呼的吹着风,但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而这小屋子显得格外的闷热。因为这一带烧烤摊多,是非也多,公安局特意在这儿加了几个保安岗,雇了几个刚退休又闲不住的中老年人在这一带代为巡逻,女的专管卫生,男的专管安全,实行以来虽没有什么大的成效,但也没有坏处。薛安敏环绕了四周一下,便坐在长条椅上犯起了瞌睡,刚要睡着的时候小灵通震动了一下,是文清发过来的短消息:“你回去了吗?我刚才睡着了,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刚睡着。”薛安敏一下子清醒了,本想和她说一说此刻的窘态,又怕她担惊受怕,便把小灵通抓在手里没有回复。没多久,又一条短消息进来了:“你一定是睡了吧?我大概是睡不着了!”薛安敏看着信息笑了笑,还是没有回复她,很快又来了一条:“我大概是想你想的睡不着了,明天早上你看到我的短消息不要笑话我!”本来应该烦心的时候,却因为文清动情的话语变得美好起来。他拿起小灵通,想了好久,编辑了一条:“我也很想你!”短消息发出去之后一直没有回复,薛安敏想到她拿着小灵通睡着了的样子,低下头抿嘴笑了笑,然后把头靠在椅背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小灵通欢快的铃声响了起来,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拿起小灵通一看,是文清的号码,她大约是刚睡醒,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你昨天几点回去的?”薛安敏站起来两腿叉开,一只手往上使劲儿撑了撑,笑着说:“哎呀,怎么说呢?我昨天晚上没回去!”“啊?”文清有些吃惊的说:“那你在哪儿啊?”薛安敏一五一十的把凌晨发生的事儿告诉了文清,并且让文清赶紧去他的宿舍找上身份证和学生证来赎他出去。
不到十分钟,文清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保安室,看见蓬头垢面的薛安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不知不觉的竟掉下了眼泪,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过得太辛苦了。她知道他和他的父亲之间矛盾很深,也知道他的家庭很困难。她的身边不乏追求她的男孩子,有有钱的,有帅气的,有即有钱又帅气的,可是她偏偏就是喜欢眼前这个即穷又不帅的男孩子,他身上独特的人格魅力和他好强的性格深深的打动了她,甚至让她产生了托付终生的念头,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羞,怕被薛安敏看出来,赶紧低下头抹起眼泪来。
文清这种有些委屈,又有些心疼的样子,让薛安敏的心里有一阵疼痛划过,文清一定是很担心他,所以还没来得及梳洗打扮就跑来了,这对于一个平日里约会要打扮四五十分钟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很难做到的。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能够为他流眼泪,为他担心受怕,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他去照顾一辈子吗?他用什么去照顾?送啤酒吗?不!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只有变成父亲希望的样子才能保护和爱护好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爸爸是故意和他过不去,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是自己太愚蠢,愚蠢到这么多年没有明白爸爸的苦心,没能明白爸爸希望他能够摆脱贫穷的生活,不要像他一样让自己的家人受苦受累的这种心情。
薛安敏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乌云逐渐散去,那是他对爸爸的憎恨与厌恶,这么多年来它们紧紧跟随着他,让他的生活总是郁郁寡欢,迷茫无助,而此刻它们终于被爱情的力量所冲散,让薛安敏明白自己的努力方向和他本应该的样子。他拉起文清的手,用另一只手帮文清擦了擦眼泪轻声说:“你别哭了,先回吧!”
薛安敏仿佛一列迷失的火车突然回到了正轨一样,开始了步入正轨后的生活,他和文清共同约定一起学习,争取读一个本科。在这样互相鼓励,互相学习的日子里,两个人的感情愈发升华,不仅没有影响学习,反而一鼓作气的都考上了本科,着实令人感到欣喜。也是因为如此,原本极力反对文清谈这场恋爱的她的父母改变了看法,渐渐地喜欢和接受了这个外乡的穷孩子。
人生就是百味掺杂,因为有苦,才会品出甜的滋味,与薛安敏来说,人生的甜从此便开始了,可是薛佳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至少从感情上来讲,显然她还在好事多磨的路上,磨的都快碎了,那个转个角就能遇到的爱人依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