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的一天,薛佳敏接到了老乡会的邀请,说是在北校区外的那个舞厅里要开一次小型的老乡聚会。校门外那个舞厅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楼二楼是招待所,除了那些家长们来住,平日里左不过是一些情侣们莺莺燕燕的地方。舞厅正中央吊着一个巨大的霓虹灯,卡拉OK,大音响一应俱全,很多男生和女生喜欢来这里找自己心仪的对象,薛佳敏在这里就读的四年里,也只去过一次,便是参加这个老乡会。依着薛佳敏的性格,她是断不会去参加这种聚会的,究竟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亦或是还有一些期盼在里面,她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聚会,其实就是吃瓜子、吃橘子、喝点儿茶水的茶话会,薛佳敏坐在一个靠窗户的角落里,不停的环顾着四周,期待那个熟悉却又并不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只是一次一次的环顾终于让她有些失望了,找寻了半天无所收获索性坐在那里嗑起瓜子来。
新生还是有些局促的,倒是热闹了那些大三大四的学长们,他们唱歌的、跳舞的、说笑话的,红火的不亦乐乎,大约是感觉到了新生们的情绪比较低落,有一个学姐提议让每一个新来的老乡们表演一个节目,大家一听纷纷鼓掌表示欢迎,于是便按着座位的顺序排列了下去。胆子大的,放得开的便大大方方的站起来,或者背诵一首古诗,或者背诵一段散文,还有一个男孩儿用舞厅的电子琴弹了一首“梁祝”,博得现场掌声雷动,胆子小的放不开的便推脱过去。眼看就是薛佳敏了,她本不打算表演什么节目的,正寻思着怎么回绝呢,还不等她说话,那个接他的学长说:“她就算了,下一个吧!”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气,到底还是孩子气的很,她站起来质问那个学长说:“为啥算了?”学长吃了一惊,同时也有些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薛佳敏从其他学生身后绕了出去,占到了舞台的最中央,看着那个不停转动的霓虹灯,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她跳舞的场景,时间过得真快,从宇宙来看,地球的转动是否也像这霓虹灯一样,周而复始,快不可留?想到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求学,想到那个她想依靠却不给她机会的人,她转头对调音乐的那个男生说:“赵薇的离别的车站!”
音乐响起,薛佳敏拿起话筒,背对着屏幕,闭上了双眼,轻轻的唱起了这首歌:“当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三说着珍重珍重,当你深深看着我的眼,再三说着别送别送,当你走上离别的车站,我终于不停的呼唤呼唤,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从此我迷上了那个车站,多少次在那儿痴痴的看,离别的一幕总会重演,你几乎把手儿挥断挥断,何时列车能够把你带回,我在这儿痴痴的盼,你身在何方我不管不管,请为我保重千万千万……”
整个舞厅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被薛佳敏饱含深情的歌声所打动了,他们屏气凝神的看着薛佳敏,有几个同学甚至还跟着调子哼了起来,直到音乐响起他们才想起来鼓掌,而此刻,薛佳敏的眼中已经眼泪暴涨,她放下话筒,抹了一把眼泪,大声的说了一句:“走了!”向大家摆了摆手走出了舞厅的门,下了楼。外面的风有些大,吹得薛佳敏打了一个冷战,她兀自笑了笑摇了摇头,又抬起头不想让那些不争气的泪水流出来,自己究竟再想些什么?竟幻想一见钟情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一夜,薛佳敏竟然做了一个令人脸红的春梦,她梦见自己赤身裸体的和一个男生交缠在一起,惊醒时,发现内裤湿了一大片,例假又提前来了,她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脸涨得通红,一边把被经血弄脏的小褥子卷起来,一边低着头用手拍拍脸,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做了如此下流的一个梦。她把小褥子扔在盆子里,取了一条干净的内裤,随手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卫生巾往卫生间跑去。刚刚五点多的清晨,卫生间的人很少,薛佳敏把盆子放在洗手池子上,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发出很大的“哗哗”声,薛佳敏用双手沾了一点儿水洗了一把脸,感觉这脸不似平日里光洁,似乎有些凹凸不平,冲着镜子仔细一瞧,发现这脸上竟然大大小小的起了好几个包。这青春痘平日里来例假的时候也是会起的,一个两个的,过几天就好了,因此薛佳敏没有在意,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轮的青春痘竟整整陪伴了她两年之久,往往是旧的还没下去,新的就上来了,左边起一个,右边对应位置必定也会起一个,大的如同大拇指盖,小的如同小拇指盖,看上去不只是不美观,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班上有几个女生和她一样同病相怜,虽然吃了中药调理却不见起色,便买来各种化妆品,还有各式各样的面膜,还有女生去祛痘的机构做专门的挤痘痘,薛佳敏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治疗,只好用手挤,挤掉一个,又来一个,甚是恼人。
因为这些恼人的青春痘,又被贴上了贫困生的标签,薛佳敏究竟是变成了一个灰暗的人,她把头发留的长长的,覆盖了自己的脸,每逢上课的时候都坐在最后一排,鲜少与其他同学交流。她参加了勤工俭学,每日早上和其他几个同学不到六点就去打扫学校的小路,然后再回宿舍拿书本,时间长了,有些睡眠不大好的同学便有了怨言,薛佳敏考虑到确实有些影响其他同学,索性起的更早了,打扫完卫生便直接去了教室,这样一来同学们便不再抱怨了,如此她们倒是有了几分同情,第一学年上半学期评特困生的时候,薛佳敏竟得了全票,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呢。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过完正月十五薛佳敏才懒洋洋的收拾好行囊又踏上了求学之路,也许是因为贫困生的定位,她有些排斥去学校,这与其他同学是恰恰相反的,又因着曾妙仙过年之后做了一个子宫肌瘤的小手术,薛佳敏需要帮着父母料理小饭馆的生意,返校的事情一拖再拖,就拖了一个礼拜。此次薛佳敏去学校已经没有了头一次的不安与紧张,火车经过的地方还是白雪皑皑,干巴巴的树枝上落着几只小鸟,被风吹的毛都炸了起来,车厢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夜里竟然一个人可以睡一张三人座的长条椅,没有人来人往的吵闹与喧嚣,怡然自得的很,从此,薛佳敏便养成了推迟返校的坏习惯,甚至到了大三,她还养成了提前离校的毛病,这样我行我素没有规矩的学生,自然是不招老师和同学喜欢的,加之她被扣了一定贫困生的大帽子,这口碑自然就更加不好了。
一进宿舍门,那个叫王雅的女生便匆匆忙忙的递给她一封信,说是昨天刚收到的,地址写的是专业名称。薛佳敏低头一看,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的不是特别漂亮,看上去好像是杨恒的字,她把外套脱掉,坐在床上拆开了信封,果然是杨恒的信,内容倒是很简单,说他过年的时候去她家找过她,没有找见她,只好给她写这封信了,因为只知道她考取的学校和专业,便写了这个模糊的地址,还说希望老天保佑她能够收到,上面还写了他的QQ号和电话,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与他联系之类的话。薛佳敏看完信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身旁那只蓝色的小皮箱,说是皮箱其实也不对,因为它是布面的,虽然是布面儿的看上去却很结实,这是杨恒托张素清送给她的,薛佳敏本不想要的,却耐不住张素清的劝说,最终还是留下了。从这封信的语气看,杨恒依然是那个有些怯懦的人。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关于杨恒的那些事儿,竟莫名的有些孤单起来,虽然大学里因为有段小花的陪伴没那么孤单,但是友谊却始终不能代替恋爱,那种被男生喜欢的感觉的确实是美妙的,是很容易上瘾的,薛佳敏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是她无法抗拒的。
想到他竟然去家里找她,又生出一些感慨来,今年薛安敏依然没有回家过年,本来薛扬已经和租房子的人说好了,等放了寒假,他们就回村里住,薛扬一家回去住,后来这家陪读的租户有一个侄儿找了一个县里的姑娘,说是想在县里办喜事儿,便与薛扬商量说能不能不搬走,薛扬一想这总归是件好事儿,再加上自己已经在乌素图中学附近租了房子开了小饭馆,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便同意了租户的要求,一家三口就在小饭馆儿里过了一个年,照例的接神、年夜饭都没落下,不过这思乡的感觉却是很难掩盖的。
收拾完东西已是晚上八点多,薛佳敏起身去楼下段小花的宿舍约了段小花一起泡面吃,浓郁的泡面味道弥漫了整个宿舍,玻璃上挂上了一层厚厚的水珠,薛佳敏心神不宁的看向窗外,终于还是决定了一件事儿,她开口说:“一会儿我们去上网吧!”段小花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薛佳敏,笑了笑,说:“你不是说没意思么?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上网了?”薛佳敏第一次上网也是段小花带着去的,学校的网吧一个小时一块钱,主要是方便学生查阅资料的,在QQ刚刚大行其道的时候,有几个学生在查阅资料?大家无一不是盯着那只摇晃的企鹅,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和对面不知男女的人聊着天儿,乐在其中,甚至废寝忘食,网恋可是当下最时髦的新生事物呢。薛安敏给薛佳敏申请了一个QQ账号,还起了一个特别撩人的名字叫做“小甜甜”,她登陆了两回,此起彼伏的请求加好友的咳嗽声让她莫名的有些烦躁,加了好友后毫无目的的闲聊,还有不怀好意之人的直白露骨都是薛佳敏所不能接受的,于是便再没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