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这水潭里为啥连点小鱼虾都没有?难道说不是因为那条活的大蛇,而是这副巨大蛇骨?
这个说法一说出来,大家全慌了,一个个腿脚发软:“动物避王,这不是蛇骨,这是龙骨啊!这龙虽然死在了水潭里,但是龙威犹在,所以水里没有任何生命。看看,那大蛇应该也是沾染了龙气,才能长那么大!”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狗屁文化大革命,什么狗屁指导员,破除牛鬼蛇神,这龙都出世了,莫非是要天下大乱了?!
大家不敢怠慢,赶紧让几个壮小伙,骑马请来了屯子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的活神仙,让他帮着长长眼,看看这到底是个啥玩意?
那活神仙一下马,当时就跪下来,直朝这龙骨磕头,连声说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这真真切切是一整副龙骨啊!
他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这龙骨,给大家说,这不是一条死蛇,而是龙蜕下来的一副骨头。蛇脱皮,龙蜕骨,龙每次化形之后,就会把整副骨头给蜕下来,那真身就飞到天上了。这龙骨啥都有,就是没有脑袋。这龙骨可是宝贝啊!
大家面面相觑,全都傻了。
专家和几个知青都傻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东西一准是宝贝,问题是,在那个文革年代,反封建,反迷信,谁要是敢说有龙,保不准当场就被当成牛鬼蛇神给打倒啦!
有个小知青咳嗽了一下,紧了紧腰带,问:老大爷,你老说这东西好,凭啥呀?说不准这就是一条死蛇,骨头烂在了这里呢?
那活神仙喋喋不休地说,这龙骨可是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鲜血直流,把大家吓了一跳。
没想到,他不慌不忙地用刀子刮了点骨粉抹上去,血马上就止了,紧接着伤口就愈合了。
大家才明白这龙骨的好处,看来这东西还是疗伤圣药,好东西啊!
那老神仙摇摇头,又让人拿过来一只碗,刮了一些龙骨粉涂在碗沿上,然后往碗里倒水。很快水满了,但是老神仙继续往里倒,水很快溢了出来。
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水已经足足高出了碗沿一寸长,在那滴溜溜的转,但是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老神仙放在水碗,清了清嗓子,说:“都看到了吧,这就是龙骨,龙骨聚水啊!身上带着一小块龙骨,几天不喝水都不觉得渴!”
大家眼都热了,但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出手,也怕担风险。
最后,还是大队书记沉得住气,他抻了抻褂子,瓮声瓮气地说,这东西怎么可能是龙骨?这东西吧,看起来像是啥子鸡巴玩意,像是城里的老教授说的化石!
这鸡巴玩意是国家的,也是俺们老百姓的,大家都过来拿吧,拿吧,谁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就当药面子敷上!
俺在这里先说好了,俺们屯子的人都在这里了,咱们见者有份,谁他娘的回去瞎鸡巴咧咧,让上面知道了,老子非揍个狗求!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叫起来:“啊?那龙骨还有这好处,我咋不知道?!”
赵大瞎子不屑地说:“操,你不知道?!小子不知道的东西多啦!”
我忙溜须他:“对,对,我以前听我姥爷说过,这个,大蛇护宝。这蛇要是大得邪乎,肚子里一准有宝,说不准就是吞了夜明珠啥的!我听说啊,大山里有寻宝人,专门找蛇路,跟着大蛇走,大蛇喜欢守宝,蛇窟里到处都是宝贝!”
赵大瞎子冷哼一声:“等你听完这个故事再说吧。”
我听他话里有话,就不再吱声,听他继续讲。
赵大瞎子说:大蛇被赶走,乡亲们再把蛇骨分了,也是干劲十足,大家把镐头、铁锨、小车都拉到水潭处,大干猛干到天黑,就回去了。工地里东西太多,需要人看护。大家又怕大蛇回来,都有些怯,最后那个老猎人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下了大雨,老猎人几次出门看雨,越看越担心。这么大的雨,会冲掉撒在屋外撒的硫磺,也适合蛇游走。要是蛇群趁着雨夜出动,那屯子怎么能挡住?
他回忆着这辈子经历过的几次危机,怎么也睡不着。
靠山吃靠,靠水吃水,其实在大山深处,不仅是人在狩猎猎物,猎物也在狩猎人。
解放前,屯子里人少,常发生动物攻击村民的事。
有时候大雪封山,就有过猛虎趁夜下山,闯进牛栏中,咬死大牛,把牛犊子叼走。也有大野猪(野猪是成群活动,但是一群野猪中,只有一头雄野猪。其他雄野猪要是闯入这群家族中,会被咬死,或被咬掉生殖器。这雄野猪能长得上千斤,战虎败熊)带着野猪家族,大白天公然闯到苞米地里,把半面山坡的苞米地生生祸害个干净。
大冬天,白毛风一刮,大雪有一米多厚,山鸡、兔子、狐狸、獾全藏在雪堆下。狼群找不到吃的,饿疯了,最后成群结队从山上冲下来,去掠夺屯子里的家禽。
那时候,屯子外点起了数个大火堆,火光冲天,彻夜不息,死死拦住了狼群。
男人们全部出动,站在房顶上,手里拿着猎枪小心戒备着。猎狗眼睛通红,冲着狼群疯狂吠叫,随时都要冲进狼群中厮杀。
那狼群真是多,漫山遍野都是绿莹莹的狼眼在晃动。凄厉的狼嚎声粗劣地撕扯着人的神经,四面八方的大山上都有狼群在回应。
女人们在老猎人的指挥下,分时段将鸡、猪往屯子外抛出去。最后总共抛出去了上百只鸡,几十头猪,才熬到天亮,堪堪避过一次灭顶之灾。
他点着了旱烟袋,闷头想着,屯子虽然经历过虎灾、狼灾、野猪灾,还好好的,那是因为这些老虎、狼、野猪都是为了生存,只要让它们吃饱了肚子,它们就不会再吃人了。
但是,蛇不同。
捕蛇那么多年,他深知道,蛇不仅是最善于报复的一种生物,还邪门得让人简直无法相信。
越大越毒的蛇,报复心就越重。蛇头被人用刀砍下来后,蛇嘴还是大张着。什么东西一靠近蛇头,蛇就会咔嚓一下咬住它。
不仅如此,这蛇头被人砍下来半个小时后,它也有可能会跃起来咬人。
甚至还有一些无毒蛇,在临死前突然就神奇拥有了毒液,将毫无防备的捕蛇人毒死。
他闷头想了一夜,一直等到东方发白,天微微亮起来。他赶紧赶回屯子里,老远就发现屯子里黑黝黝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要知道,天一亮,屯子里就开始活泛起来。
天才刚亮,头鸡就会急吼吼叫起来,紧接着屯子里所有公鸡都跟着叫起来,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接着就是狗叫,猪在猪栏里哼哼,人打开门,开始生火做饭,敲敲打打,什么声音都有。
但是现在,村子看起来像是座死城。
靠近村子时,他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味。他吸溜了一下鼻子,马上就分辨出,这是蛇粪独有的味道。
他一时有些头晕,感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旋,完了,全完了,看来昨天晚上真有蛇群袭击了整个村子。
他靠着一颗老树稳了稳身子,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将腰里绑的一小袋硫磺粉撒在身上,将旱烟袋叼在嘴里,又抽出腰刀,牢牢握在手里,一步一探地往下走。
屯子里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模一样,老树,苞米垛,篱笆,木头房子,但是仔细看去,能发现这些东西上都有一些干涸的黏液,这是蛇群爬过的痕迹。
他不知道屯子里还有没有蛇。看了看天,天这时候已经蒙蒙亮了。
按说,他应该等到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进屯子。
蛇怕热,天一热,它的行动就会迟缓,也会躲在潮湿阴凉处,危险系数就大大降低了。
但是他现在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他老伴去世得早,儿子媳妇都上山了,家里只留下个三个月大的小孙子。临走前,他委托邻居孙寡妇帮着照料,现在屯子遭了蛇患,小孙子能跑出来吗?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害怕,他提着那把腰刀先进了家,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他低声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转身酒王村头的孙寡妇家跑。她家里也是静悄悄的。但是抬头一看,他一下子呆住了。
孙寡妇家里有一棵老槐树。按说槐树不适合种在院子里,这“槐”字偏旁中带个“鬼”,不吉利。但是这老槐树有年头了,两三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夏天,人在树下乘凉、喝点小酒,别提多带劲啦!
可是现在,那老槐树五六米高的大树杈上,吊着一条条大麻袋一样的东西,一动也不动,呼啸的大风吹过,那些大麻袋在树底下微微晃动着。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仔细看看,发现那树上吊的并不是像是麻袋,吱吱呀呀的,凑近一看,那树上吊的竟然全是一个个的人!
这是一棵挂满了死人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