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静默笼罩着整间房子和在场的所有人。杰里柯紧闭双眼,带着挣扎与不安,他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一手夹着冒着烟圈的香烟,另一手握着水杯。
柏杰督察有点着急了,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头说:“现在,我们开始吧!”
杰里柯拿起水杯,杯子快到嘴边的时候,却改变心意,又将它放下,开口说道:
“这场悲剧是从十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我的朋友赫伯特突然面临了一场严重的财务危机。”杰里柯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柏杰督察,问道,“我的语速不快吧?你能记得下来吗,柏杰先生?”
“不用担心,我会速写。”柏杰回答。
“好的,”杰里柯继续说,“之后他来找我,希望我能够帮忙他,他要我借给他五千英镑。当时,我手里也有点钱,但是我担心赫伯特的信用不好,所以就委婉地拒绝了他。第二天,约翰·伯林汉来找我,拿着一份遗嘱的草稿,让我在文件签署之前替他看一下。
“打开遗嘱我吓了一大跳,里面的内容很荒唐,我特别想直接告诉他,但此刻我突然想到了赫伯特。我发现假如立遗嘱人草拟的这项葬礼条款不更改的话,赫伯特有很大机会能继承这份遗产。当然,因为我是遗嘱执行人,所以我对这些条款的执行有很大的控制权。所以我建议立遗嘱人把遗嘱放在我这里,然后让我再考虑一下遗嘱的内容。之后,我向赫伯特提了一个想法:我可以无条件地先借他五千英镑,不要求他偿还;但他必须在继承约翰·伯林汉遗产后分给我一万英镑,或者他所得遗产的三分之二。我肯定地告诉他约翰已经立了遗嘱,并且打算分配他的财产。我认为约翰应该会把他所有的土地、房产留给他的弟弟葛德菲尔。
“赫伯特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我把钱借给了他,同时也签了份遗产转让同意书。之后,我把遗嘱草稿给了约翰,告诉他没有问题。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份遗嘱就是立遗嘱人亲自拟订的,也就是原稿。赫伯特跟我签署转让同意书两周后,约翰也在我办公室里签署了那份遗嘱。从那时起,我便成了这份遗嘱的主要受益人——如果葛德菲尔拒绝承认赫伯特的继承权,而法院又否决第二项条款的效力。
“现在,你们知道我的动机了吧!确实,桑戴克博士的推论很接近事实。而且,赫伯特先生和我将要讲述的整件事情没有一点关系。”杰里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1902年10月14日,皇后广场的那次会面地点在四楼,那里存放着约翰从埃及带回来的很多成箱的古物。木乃伊和另外一些他不准备送给博物馆的东西已开箱了,但是还有几箱是密封的。谈完事后,我和诺巴瑞博士一起下了楼,在大门口又谈了十几分钟,之后诺巴瑞博士走了,我上了楼。
“皇后广场的那处房子其实就是一间博物馆,楼层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门。开在前厅和通向楼梯间的门上都装着弹簧锁,我和约翰各有一把钥匙,我把它存放在身后的保险箱里。大楼的管理员没有钥匙,除非我俩其中一个人同意,否则谁都不可能上楼去。
“我进屋子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诺巴瑞博士已经走远了,管理员也在地下室里忙着,隐约可以听到他敲打着煤炭,准备烧开水的声音。刚才我下楼的时候,约翰一个人在四楼,借着瓦斯灯的光线,正拿着铁锤撬开余下的几只装古物的箱子。当我和诺巴瑞博士说话的时候,还可以听见到他撬开木箱的声音,这声音一直持续到我走上楼梯。就在我把楼梯间的门关上的时候,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巨响。
“我赶紧往楼上跑去。楼梯很黑,于是我便把瓦斯灯点着了。当我正要转弯上楼梯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楼梯边上伸了出来。我赶忙跑上楼梯,看到约翰躺在平台上面,他的额头上有一个伤口,血正从那儿一点一点地流出。那把铁锤躺在他的身边,上面还粘着血。我抬头看看楼梯顶端,发现那儿有一块破了的地毯。
“很明显,他一定是很匆忙地走出楼梯,手上拿着那把铁锤,结果脚下被那块破地毯绊了一下,于是手里抓着铁锤落到楼梯的底部,不巧铁锤的刀口朝上,他的额头正好磕到了上面。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势。他的头扭得很奇怪,我甚至怀疑他的颈子折断了。他的伤口流了很少的血,但是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当时,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我吓坏了,马上想到我的处境很不好。开始我想让管理员去找医生和警察,可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么做很不明智。
“当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没拿那铁锤将他打死,当然,更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可是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屋里,而管理员在地窖里,什么都听不到。等警察调查死亡原因的时候,肯定会牵扯遗嘱的问题。如果提到了遗嘱,赫伯特一定会起疑心。或许他会向验尸官提交证词,而我将会被指控谋杀。假如我没有被起诉,赫伯特也会怀疑我,也许会拒绝屡行遗产转让书。那么,他就会拒绝付钱给我,而我也无法向法院提出申诉。
“我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反复思考着这件事。看着躺在我脚下的约翰,我心如刀割。最坏的情况是我被判刑,最好的是我可能得到大约五万英镑的遗产。这两者我都不想选择。我又换了个角度想了想,如果将尸体藏起来,之后逢人便说约翰旅行去了。其实我也想到了如果尸体被发现了,到时候我同样会面临谋杀的指控。但是,假如尸体不会被发现,我不仅可以不被怀疑,还可以成功保住五万英镑。无论哪种情况都有很大的风险,第一种情况我肯定得损失,第二种有可能会获得很多的钱。当时最大的问题是,怎样藏匿尸体。如果可以找到一种方法,就既可以赚到钱又不用冒很大的风险。但是尸体很难处理,我对解剖学也知之甚少。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我想了将近十几种弃尸的方法,最后由于不可行,所以全部都放弃了。突然,我的眼睛一亮,想到了楼上的木乃伊。
“刚开始,我想把尸体藏在木乃伊盒子里。考虑再三,发现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容易并且安全。只要是把木乃伊盒子送到博物馆,就万事大吉了。
“当时的条件很理想,没有不休的吵嚷纷争,也不需要急躁焦虑,有很充分的时间让我做准备。而且木乃伊盒子的大小很合适放置一个尸体。而且这个木乃伊盒子是由很有弹性的材质制成的,背后有开口,还有用来保护木乃伊盒子在打开时不会受损的饰带。除了系带外,不需要割断别的地方,并且系带是可修复的。当我将木乃伊从盒子里面拉出来,放入尸体的时候,盒子出现了一点小裂痕,但所幸没有大碍。因为木乃伊盒子的背部涂了一层沥青,所以我只要在把尸体放进去之后,再涂上一层新的,就可以覆盖所有裂痕和新的系带了。
“我经过一番仔细谨慎的考虑,决定采用这个办法。于是,我支开了管理员。将尸体移到了四楼的一个房间里,脱掉了他的衣服,让他平躺在木乃伊盒子里。接下来我把他的衣服弄整齐了,放在他曾经准备带往巴黎旅游的行李箱里。当我彻底完成这一切的时候,管理员也回来了。我告诉他伯林汉先生去巴黎旅行了。当然,为了谨慎起见,通向楼上的门和放置尸体的那个房间被我一并上了锁。
“我稍微懂得一些古人常用的尸体防腐的知识,可对于这具尸体还是不行。因此,我成天都待在大英博物馆的图书室里,阅读了很多最新的防腐知识的图书,突然发现这些古人使用的技术再加入现代新科技,居然有了非常惊人的进展,这令我兴奋不已。最后,我决定用一种最简单易行的方法——福尔马林注射。因为博物馆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所以我就到直接到书店买了几本。书上说一般解剖用的防腐专用针筒和普通针筒效果一样,并且买防腐专用针筒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就买了普通的针筒。
“我从来都没有注射过,所以技术很差,尽管我很仔细地研究了《葛雷氏人体解剖学》。虽然我的技术很差劲,但是效果还不错。后来我终于可以仿照正确步骤实施了。那晚,当我锁上门,离开大楼的时候,心里很满意,因为约翰的尸体将永远都不会腐烂,也没有人会发现。
“可是,我知道木乃伊的重量要比刚死的尸体轻很多,这一定会引起木乃伊专家的注意。另外,尸体的湿气会很快地破坏木乃伊盒子,并在玻璃展览柜里形成一层雾状水气,这个很容易就会被馆方检查出来。所以,将尸体放到木乃伊盒子的时候,必须让它完全干燥。
“我的知识面还是太窄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请教了一位动物标本制作专家。我说自己想收集一些小动物的标本,想迅速将它们干燥处理以便运送。他建议我把动物尸体放在甲醇罐子里泡一个星期,然后再放在干燥的空气里风干。
“可是,将尸体泡在一罐甲醇里,肯定不行。就在这时,我发现在我们的收藏品里面有一个赤紫色斑岩石棺,里面可以容得下一具尸体。我把尸体轻轻放在里面,正好还有一些空隙。几加仑的甲醇倒了进去,正好淹没了尸体,之后盖好棺盖,用油灰将其密封。”
杰里柯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发现大家除了在认真听他的供词之外,没有一个人附和他,便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大家觉得这些都很无趣?”
“简短一些,你的供词太冗长了,时间不等人啊,杰里柯先生!”柏杰督察说。
“我觉得,你的这些供词倒不错,正好弥补了我的某些推测。”桑戴克笑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