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室烛火明亮,佳肴满桌,美酒飘香。
一杯陈年杜康入腹,西门三郎半眯着眼,徐徐言道:“为了每个月一封报奏朝廷的平安信,燕远这个淫贼,可谓费尽了心思,但是这每日里的美酒佳宴,便让人心里的满腔恨意日渐消减。可见【美酒穿肠毒药,肥甘销人心智】这句话,乃是真理名言哦。”
侠丐一路顺风听了此言,微微冷笑道:“再富丽的囚笼,终归是关押人囚禁人的监牢,纵使里面豪华赛过皇宫,又怎比得过自家那几间可以自由出入的简陋草房?自古正邪不两立,只要浩气存心,任他百般笼络,终究是白费心机。”
白云飞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杀父的刻骨仇恨不共戴天,血债定须用血偿还!纵然是把天下的美酒都送来尝遍,又岂能让我忘掉白府上下一百多条性命的血债?但叫白云飞有一口气在,定要这万恶淫贼用血来偿。”
一路顺风一听这句话,旋即拍额激赏道:“白侄儿这等誓与仇敌不共戴天的血性,好生令人钦佩,好男儿定当如此!”他饮了一杯酒,又道:“就算是没有血海似的灭门仇,也需诛杀这等无耻的淫贼!江湖是天下武林人的江湖,惩奸除贼,杀恶扬善是每一个武林人的职责!风影贼子残害江南的妙龄女子无数,若不诛灭,天理何在?”
西门三郎面露难色,迟疑言道:“诛杀风影?谈何容易!且不说这【人间地狱】固若金汤绝难闯出;也不讲那风影贼子身着神奇{隐月衣}踪迹难寻!但是万花流的芦雁八姝那剑气缭绕的【雁阵】,杀机重重变幻莫测,谁又能破的了?”
一路顺风闻言,捋须沉吟道:“【雁阵】?老叫化孤陋寡闻,倒是没有听说过江湖中还有这样的一种阵法,还请西门先生将这阵势的厉害之处,讲出来听听。”
西门三郎又抿一口酒,徐徐言道:“所谓的【雁阵】,是妩媚素女燕妩媚为了报当年笑剑峰群雄围攻的耻辱,在东海的孤荒小岛上穷尽心智历时三年自创的围剿阵法,以万花流轻盈翔灵的独门轻功{雁飞残月天}为根基,汇聚云飘、虹垂、月沉、星陨之势,按八卦方位演化而成。由芦雁八姝排雁行人字形互为犄角,森森剑气幻出风吹、雨打、霜凝、雪覆、云动等诸种形态,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相辅之道运行,从平地、空中、背后、身前等方向飞击搏杀。八女翻飞如燕配合绝妙无双,八剑疾若闪电防不胜防!端的是厉害之极。”
一路顺风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连连摆手不停摇头道:“老叫化道是何等的厉害杀着,却原来是燕妩媚那妖女用来糊弄人的小伎俩,何足道哉?”
白云飞一脸的惊愕,言道:“前辈莫要轻瞧了此阵,晚辈就曾经吃了此阵的大亏。”
一路顺风哈哈哈一阵长笑:“昔年的蜀国丞相诸葛武侯,用巨石排布出的八卦阵图,变化诡异神鬼莫测胜过十万雄兵,那才是真正的厉害阵势!似这等八个人围击一人,本就属于无理之战,还搬出这等花里胡哨的虚把式来唬人,不就是摆明了自家技不如人,只能靠这等虚把式招摇撞骗人了不是?老叫化说此阵微不足道,那是有道理的------你们试想,一座方圆十里的小城,纵然修得固若金汤坚如磐石,又怎能敌得过百万精锐铁骑狂飙般的直冲横扫?所以呐,只要遇到武功高强的绝世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荡击横扫,攻势凌厉快如电闪雷击,此阵瞬间即可被击破!”
一路顺风吃口菜,又喝了两杯酒,慢悠悠的说道:“老叫化练习的【飘血落尘】剑法,威力巨大精妙非凡,自能横扫{雁阵}斩芦雁擒捕风影。可惜的是,老叫化现如今筋脉俱伤形同废人,一身的武功业已散去,纵然是满腔的诛贼心意,又能如何?”
西门三郎满面意气萧索,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不停喝酒。
白云飞闻听此言,登时面带喜色,慌忙离席双膝跪地,连连磕头不止:“晚辈身负一家百余口的血海深仇,恳请前辈传授神功,为家人复仇,为江湖除去祸害。”
西门三郎却冷冷地呵斥道:“这是一座深在西湖底的铁狱大牢,纵然有通天的神通,又怎能冲出去捕杀那风影贼子?想要杀贼报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一路顺风笑吟吟地向前搀起白云飞,傲然言道:“贤侄不忘家仇、不畏强敌的铮铮血性,深合老叫化的脾胃!这一套【飘血落尘】剑法,老叫化传给你便是,也免得神功从此失传,愧对先贤。至于日后能不能从这铁狱大牢里平安脱困,那就要看你我的造化了。”而后朝着面如土色的西门三郎扫了一眼,目光中的霸悍之色,恰如一种锋利如刀的冰寒。
【二】
自此以后,一路顺风便时时督催着白云飞练剑。
他一扫往日满脸颓废萧索的酒意,两眼精光湛湛,满脸亢奋的红光:“【飄血落尘】剑法,出自武功秘籍【玄虚雕虫技】,若练剑法,须得先从内力着手。今日,咱们就先从呼吸吐纳之术练起。”他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自口中喃喃低吟道:“凝神腿盘膝,闭目张双耳,鼻中运息微,心神澄虚静,静坐生暖气。坐如丘山重,肩背如磐石,度数暗调和,神定意求清??????”白云飞依样盘膝在地,随声字字句句低吟,默记在心。
深在湖底的铁血牢狱内不知寒暑,只能用一日两餐计算时间。大概过了月余,一路顺风才把【飄血落尘】的精微奥妙的内功心法,完完全全地传给了白云飞。接下来再传剑法时,一路顺风言道:“老叫化现如今武功尽废,自不能一招一式地演示给你看,这只能靠你自己的天赋与悟性,慢慢地修炼了。”他手持一根竹筷,一边在地上在地上仔细画出一个人持剑运招的种种变化,一面口中吟念剑法口诀:“驭剑之道,在于心境。心宽似海,剑气纵横。心境似水,剑势清平。心明如月,剑法稳准。心坚似钢,剑招迅烈???”
白云飞自幼习武,本就有些内功根基,加上一路顺风这位名师倾心相授的无上心法,功力当真是突飞猛进,十八式【飄血落尘】剑法,一路顺风只是稍加指点,他便能心神领会,一支断椅腿,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竟然风声呼呼影飞满室,无论是剑招上的杀气,还是剑式的纯熟,都远胜过一路顺风自己当年初习这套剑法时的威力。这一切让一路顺风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西门三郎自一路顺风授剑法之日起,除了吃饭饮酒睡觉之外,便是手捧一本【易经】静心吟读苦苦思索,对于二人的行径,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因为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不相信凭借十八式【飄血落尘】,就能诛杀这几年来害死了江湖中无数高手的淫贼风影!另外,西门三郎内心深处非常明白:自己行走江湖这几十年来,用阴谋诡计祸害了太多的无辜,欠下了太多的孽债!现在的江湖中,有很多很多的仇敌正在追寻自己,要砍下自己的项上人头!现在这个湖底深牢里每日饮酒吃肉,静心度日颐养天年,有何不好?又何必要去到尘世间,整日里胆战心惊地东躲西藏,过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凄惶日子?
又是月余时间,白云飞已将【飄血落尘】十八式牢记在心,习练娴熟。这一晚,他听到送饭的小鬼说外面已是隆冬,天降大雪。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湖底深牢里呆了三月有余,却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报仇雪恨!心情郁闷间,端起大杯,连干十多杯烈酒,提起自己当剑使用的那柄断椅腿,腾跃飞身,将十八式【飄血落尘】剑法尽数施展了出来。
一时间,狱室内烛光摇曳下,但见白云飞身影飘忽,剑气弥漫!在一路顺风充满得意的大声叫好中,白云飞一跃飞空,身子轻飘飘在空中旋个圆圈,力贯右臂,一招{晴空飞虹】直直前刺,手中那根断椅腿登时插入墙壁,足足一尺有余!
这一下,直把一路顺风与西门三郎两个惊得目瞪口呆,咂舌不已!要知道,这深狱的墙壁都是巨石砌成,平日里刀砍难破剑刺不入,这一根断椅腿竟能插入一尺,怎能让人不吃惊?难道,【玄虚雕虫技】上的功夫竟能如此神异?白云飞只是短短练习两个多月,竟然能持木穿巨石,精进如斯??
还未等三人醒过神来,忽听得‘轰轰隆隆’巨响连连,断椅腿插入处的墙壁,突然间破裂坍塌,露出一个大洞!跃身后退躲避的白云飞看到,尘土飞扬的洞口里,钻出来两个浑身泥泞面目不清的土人,抢前几步对着端坐在桌前的一路顺风纳头拜倒:“杭州分舵中七袋弟子汪洲、高璟救援来迟,让帮主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