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梦伫立楼栏,双眸痴痴望------望星河寥落,望残月如钩!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香脂红的她,暗自幽幽长叹------是为缺月?还是为独守空楼?
今夜,本可以两两携手相牵,欢声笑语同游夜园,虽踏碎了月下花影,惊飞了林中倦鸟。但是,两情相悦、两心相印的柔语诉爱,是何等的让人向往令人陶醉?纵使清清的冷霜,打湿了浑身衣裙,却也会换来一夜酣畅淋漓的欢欣哦??????
今夜,还可以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对酌浅饮,在酒酡丽颜之际,将一腔刻骨铭心的相思情,向着心爱的情郎娓娓倾诉痴痴畅谈呢!
今夜,也可以素手抚琴,纤细身影在飘摇忽闪的烛影里,唱出一曲盈歌摇出几段曼舞!虽一身倦意,却可以让无比真挚的温情,把可可的芳心充盈!
但是,今夜,在这个残月如钩的清秋夜,她望断了远山,望断了芳草路------心中的伊人,却没有影踪!惟余独立楼栏的痴情女子,邀月言愁!
这般星辰寥落的凄迷夜,残月也无语------还能说些什么呢?连自身都残瘦成了一线银钩!
残缺的一钩眉月,斜斜悬挂长空,让孤独倚栏的心,浸入了暮烟漫林般的怅然!
清秋夜,霜风冷,枯叶飘零。从茫然痴望中恍然惊醒的女子,已是寸寸柔肠千千结,盈盈粉泪万行垂!可可芳心内,蕴藏的是一种浓情如火的牵肠挂肚:奴家望穿秋水日夜思念的相公哦,又是一夜的冷风寒残霜重------现时的你,可知添加衣?
【二】
东方曙光初现,晨雾迷离。烟云般的晨雾缭绕下,梅林充满了清冷而潮湿的木叶芳香。一阵晨风吹过,几片落叶四散飘零。
江寒立在小亭外,剑眉紧锁!他那颗愁绪萦绕的心,现在已经冰冷------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森冷逼人的杀气激得异常冰冷!他身子不动,闭起眼睛,凝神默听了半盏茶功夫,突地平身后滑五步,抬眼向亭顶望去。
一黑衣人立在小亭的亭顶,立在这轻纱般的迷雾间,一脸空濛孤傲的神情,让江寒感到有一种残酷妖异的杀气,充斥着这个神秘而朦胧的燕园,似寒风霜刀般激荡着他本已经满怀了惊疑与悲伤的心灵!
------来者不善?!
江寒凝注着黑衣人,一字一顿道:“君山龙潇?”那黑衣人只是微微一颔首,‘呛啷’一声响,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动如灵蛇的细长宝剑,晨光中猛抖一声虎啸龙吟,登时散落青紫剑光一片!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子凌空反侧,笔直的剑幻化出无数个光圈,从空中旋转着朝江寒狂扫了过来!
江寒手中龙泉血刃爆射赤电,凌空格击,‘叮’的一声响,击中了黑衣人的宝剑,火星四激!那黑衣人龙潇身形一转,宝剑如蟒蛇般蜿蜒刺击,剑尖吞吐青芒环绕灵动,竟如毒蛇般刺向江寒右肋,异常地狠辣迅速!
江寒又是一声惊呼:“冰魄幻光剑?”话音未落,剑光已攻到身前!江寒手腕一翻,龙泉血刃出剑快如闪电,后发先至,‘当’的一声金铁交响,已将龙潇的冰魄幻光剑格开。
两个人的激烈打斗,早已经惊动了燕园里面的所有人!抹云、残月、诛星与摧虹四女提着长剑,已在两人的东南方向布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寒冰、凄雨、严霜和冷雪四女也将西北方向围堵结实!万花流的少主燕轻柔,此时面色凝重,独自轻敛了裙裾,斜倚在小亭中的石几旁,一语不发静静观战。
不知不觉间,一轮红红的朝阳已经升起。
二人剑来剑往,越斗越快。龙潇手中的冰魄幻光剑突如神龙吸水,宛转诡异;江寒龙泉血刃剑似鹰隼冲空,攻势凌厉!一时间,场内怪招浪涌,幻化无穷。炫彩朝阳下,一旁观战的万花流众女子只看到剑光如电,眩人二目。
江寒凝神迎战,手中一柄龙泉血刃剑挥舞得如同玉龙天矫,洒万道银光自剑身飞舞,辗转攻据间,连消带打,把龙潇攻来的剑招一一化解!蓦地,他瞳孔骤然紧缩------他突然感到腿上的旧伤疼痛钻心!他自知不可久战,心念甫动之际,不由得牙关紧咬,暴然一声猛喝,硬生生将自己身子凌空拔起,龙泉血刃在半空中绽一招【长空飞鸿】,大团大团的红光顿时在半空中弥漫,荡荡如狂涛巨浪般直取龙潇!
森寒的剑气如狂飙横扫而来,激起地上无数的落叶飘摇飞空,又坠落焚尘!龙潇脸色却惨变------从这一招复杂奇诡的飞剑寒光中,他竟然看出了连绵不绝十八招的厉害杀着!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已久的一剑十八杀的【长空飞鸿】?
在这致命的一刹那,龙潇突然一扭身,身如鹞鹰般疾飞上了亭顶!他虽然侥幸躲过了江寒的那一招【长空飞鸿】,身上的衣衫却被浩浩剑气激荡破,碎裂成片,宛若三月飞絮般四下里飘落坠地。
随着燕轻柔的一声厉叱:“射!”数十朵【魔露黄花】爆射而出,在阳光下速度的迅快,已经超越了离弦的利箭!但听得‘夺夺夺’的暗器破空声骤响,那君山龙潇一声惨呼,整个人便如折翼苍鹰般从亭顶一头栽了下来。
龙潇匍匐地上,胸前后背到处鲜血喷涌!他双目已尽赤,口中发出的声音虚弱却充满了愤恨的怒火:“阁下何人?为何故阻止我诛杀那万恶的淫贼风影????????”话语未落,诛星、残月与凄雨、寒冰几个女子已经蜂拥而上,在一片纷乱剑光的闪烁刺击下,这位江湖上号称一剑震潇湘的君山龙潇,登时被万花流的芦雁八姝,很快被分解成了七八块血肉模糊的肉块,一命呜呼!
这时,一顶青呢小轿,由两个青衣小厮打扮的下人抬着,悄悄地从燕园的侧门,抬进了隔墙的粉荷听雨楼。
【三】
万分懊恼的江寒颓然倒在了小亭的石几上,脸色忽而青忽而紫,变幻不定。他不说话,两只满含着愤怒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妻子------燕园的少主燕轻柔!
燕轻柔急忙来到他身旁,用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满脸的关切与怜惜:“江郎,你怎么啦?感觉哪里不舒服???????”
江寒黯然地摆摆手,语气中透出了无尽的萧然和苦涩:“有酒???有酒吗?我想喝酒!”话音刚落,芦雁八姝的抹云、摧虹二女早已飞奔着跑去为他取酒。
两瓶烧酒眨眼间已进了江寒的肚子;又一瓶打开,他仰起脖子咕咚咚大口的鲸饮,饮到刚要见底时,他只觉得胸中酒气翻涌,‘噗’的一声响,喷了个漫天酒雨洒!
酒雨自半空中落在地上,点点滴滴都是殷红色------江寒从口中喷出的不单单是酒,而是掺杂着酒的鲜血!
------酒入黯然断魂肠,化为血雨满天飞!
这一下,可就把万花流的一干女子吓了个花容失色,惊愕声响起一片!
江寒一脸的惨淡,猛烈的咳嗽着问道:“你们怎么会有飞到‘望云庐’的信鸽?”
燕轻柔一脸的淡定,转身坐在对面的石凳上,应声答道:“荒野酒家店主玉苑的眼里只有银子!不管是谁,只要舍得给钱,就可以从她手里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其中包括别人的性命!”江寒一愣,又咕咚咚灌了几口烧酒,嘶哑着声音说道:“是你们万花流出手,将碧水浣纱姐妹灭了口,一把火将妙玉庵烧成了一片白地?是你们万花流出了钱,不但买了信鸽,还买了荒野酒家的孔明灯,向我传了白总兵就是老狐狸西门三郎的假消息?待确信白乐天就是你们万花流寻找已久的那个后背纹有狼头的大对头之后,你们又联结了野狼,将白府满门杀绝,而后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燕轻柔点点头,凛然说道:“碧水浣纱姐妹本是吃斋念经的世外人,却要强出头出钱寻找杀手与万花流作对,其罪当诛不赦!白乐天那个不知死活的狗贼,最近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贱,发的哪门子昏------竟然指使他的儿子白云飞,暗中勾结了飞鱼门铁血帮,歃血为盟结下了‘血狼飞’盟友,到处扬言要血洗咱们万花流,难道不是自寻死路么?”
江寒摇摇头,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悲愤,高举酒瓶,又猛灌了几大口酒,嘶声恨恨言道:“你们将刀客杨凡引到望云庐,是存心害我命?还是借要我之手铲除他?你们飞鸽传书招我来燕园,就是存心让我充当你们万花流的杀手,为你们诛杀那些无辜的侠客义士?这一切,都是早已经谋划好了的,是也不是????”他心中无比愤慨,以至于握在手里的酒瓶,都被他‘格’地一声捏碎,碎瓷片扎得他一手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听到此言,燕轻柔登时脸色大变,她眸子里闪着泪花,嘴唇颤抖着说道:“今生有缘,你我结为连理。既然是夫妻,妻子有难,夫君难道不应该出手帮助妻子渡过难关吗?若是妻子有难夫君却是游身事外,置妻子安危于死地而不顾,那倒真应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这句话!”而后她面色变柔,对着江寒盈盈一福,温声致歉道:“这里面的许多事情,确实是为妻隐瞒了一些,为妻在这里向郎君赔礼道歉,还望郎君看在你我恩爱夫妻的情分上,多多包涵才是。”
她立起身来,淡淡叹了口气,言道:“残酷的江湖道,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境地,每时每刻都会有血溅当地的惨烈际遇!莫若你我夫妻二人结伴泛舟江湖,归隐东海,过那种岛礁独垂钓,海波望千帆般逍遥自在的神仙时光,从此再不理会红尘俗世间的这些恩怨纠葛;郎君意下如何?”
江寒只是一味地摇头叹息着猛灌了几口烈酒,之后,满脸凄惶的他再次高声发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人与你们万花流寻仇?刚才这龙潇所说的【风影】,到底与你们万花流有何干系?????”
燕轻柔浑身猛地一震,本已煞白的脸庞,立时充满了无尽的哀绝!她紧咬着银牙,定定的直视着江寒,双眼闪烁的寒光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带着浓得无法化开的凛凛杀气,好像要将江寒生吞活剥一般!过了好久好久,她才用微弱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既然到了这一步,为妻也无需再加隐瞒,索性把一切真相全告诉你:这些来燕园寻仇的武林人士,要杀的人就是???就是???就是咱们万花流现如今的尊主风影!也就是奴家的亲生父亲???万花流的上一任任尊主,奴家的亲生母亲妩媚素女曾留下铁规遗言------凡万花流门人,须要誓死保护尊主安全!万花流普通的门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骨肉相连的亲生女儿???”燕轻柔无比艰难地将话说到这里,已经耗费尽了身上的所有气力!她只觉得身子酸软无力,头猛一歪,便昏倒在了地上。
立在一旁的芦雁八姝姐妹看见此状,登时爆出一片呼唤尖叫声,她们慌忙抢身向前,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少主抬进了房内。
燕轻柔的一番话语,恰似晴空打了一个惊天大霹雳,直震得江寒好似一个木头人一样,痴痴呆呆的愣怔在那里:恩师临终前郑重嘱咐-------万万不能与妩媚素女的后人、门下结交,而自己现下不但与妩媚素女的女儿结成了夫妻,还为了保护妩媚素女的丈夫、一个祸害江南无数少女的无耻淫贼【风影】,在不明真相的稀里糊涂中,出手错杀了两位义薄云天为民除害的侠客???当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也难恕其罪呀!!他的胸口剧痛起来,好像是由无数把尖刀在剜割一般???
漂泊天涯的浪子,命运本已坎坷多桀,又怎能消受得起苍天如此悲怆的捉弄?
悔恨、悲愤、痛苦、凄伤、在这一刻齐齐的涌上了江寒的心头,让他的心在刺痛,在滴血!他心头一片混乱,一片迷茫:“师恩如山!师命难违???”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口里还喃喃自语地一直念叨:“养育教导十五年,师恩重如山!师命不可违!???没有真情哦???只有欺诈!骗子,江湖中的所有人,都是些阴险狡诈的骗子???”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却浑然未觉,依旧踉踉跄跄地向着外面走去。
他心中一片混乱,只是摇晃着身子,毫无意识地一直向前走!慢慢地,他的胸口剧痛起来,好像是由数把尖刀在剜割一般------在这般失魂落魄的迷惘之中,他喃喃自语着走出了燕园,毫无意识地顺着燕园门前那条西湖的白堤一直走???红日西沉时分,他走过了断桥,来到了闻名杭州全城的大酒楼【望湖楼】。
半醉半醒、迷迷糊糊之间,他掏出了很多很多的银子,招来酒保给他摆满了一桌子的酒!他不管不顾,一味死了命地猛喝死灌!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断肠!’他本已经是愁肠百结的断魂人,更何况一日间粒米未进又死命灌下这许多酒?
大概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吧,江寒------这个落魄天涯的失意浪子,又一次醉倒在了【望湖楼】的酒桌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