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雄这才从腰里取下水壶,摇一摇,还有点水,就扳开那女人的嘴,一点点地倒进去,徐小号看得直吞口水,由于太热,他早就想喝口水,可是水壶里早就没一粒水了。那女人喝了点水,慢慢缓过气来,林文雄又掐她的人中,那女人咳嗽一声,微微睁开眼睛,苦笑着说:“谢谢,你们是谁?”
“老嫂子你叫什么名字?”徐小号心直口快。
那女人看看周围有很多穿军装的人,忮弱地说:“我姓刘,你们是?”
“我们是江南支队的,你听说过吗?”徐小号继续说。
“听说过。”刘嫂点头说。
“刚才救你的是我们林团长。”徐小号介绍得很快。
“谢谢林团长!”刘嫂感激地说。
“老嫂子……”
未等徐小号把话说完,林文雄就纠正:“叫刘嫂!”
“刘嫂,你这是要去哪,怎么会晕倒?”徐小号奇怪地问。
“哎……”刘嫂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太饿了,今天还没吃东西。”
林文雄瞪着徐小号,徐小号怯怯地看了一眼林文雄,转身走开,突然林文雄跑过来,用手在他腰上一拉,将徐小号的粮袋给扯下来,从里面拿出两个包子,说:“刘嫂,快吃吧!”
徐小号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刘嫂谦让地说:“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
“没事,你吃吧,我们有的是粮食。”林文雄大方地说。
徐小号盯着林文雄的粮袋鼓鼓的,心想凭什么自己的东西不拿出来偏要拿我的呢,真是小气鬼。林文雄扫了他一眼,命令:“还不快帮刘嫂把东西捡起来!”
徐小号满脸委屈的样子,顶着烈日,将刘嫂的东西全部捡起来,然后把担子挑过来。刘嫂拿到粮袋,果然摸出两个包子,她措辞一番,可能太饿的缘故,还是将包子送到嘴里,她就着仅有的一点水,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
看着刘嫂在吃东西,林文雄嘴里直吞口水,可是他不能违反纪律,这时,徐小号则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摆出一副可怜相。林文雄早看穿了他的心事,解下自己的粮袋,顺手扔过去,徐小号接了,惊疑地问:“团长,你……”
“你什么你,少哆嗦,快吃吧。”林文雄很大方地说。
徐小号也饿极,取了东西,放到嘴里狼吞虎咽。那刘嫂吃了点东西,精神好多了,心地善良的刘嫂见林文雄咬着一根草在地上想着什么,就将粮袋还给他,说:“真是不好意思,你自己也吃点东西吧。”
林文雄说:“没事,你吃吧,吃饱了好赶路。”
刘嫂收拾好担子,说:“林团长,太谢谢你了,我已经吃饱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林文雄见刘嫂挑着担子走远了,他的手还捏着粮袋发呆。
江南支队三团就驻扎在平湖与观澜之间的牛湖村,牛湖村也是党支部书记刘红梅的家乡。三团在林文雄的领导和刘红梅等地下工作者的全力配合下,活跃在广九线和宝安与东莞等边沿地区,神出鬼没地打击反动势力,部队发展迅速,同时使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富农恨之入骨。
宝安县长陈仕英早就想对三团特别是团长林文雄动手,只是因为天高皇帝远,他派出的县警队几次偷袭均未得手,反而惨遭失败损兵折将,故此陈仕英一直寻找复仇的机会。正好今天碰到154军的黄海耀,俩人一拍即合,他们立即从县警队、税警队和保安团调集精干人员组成一支30多人的突击队,前往平湖,准备拦截刚从横岗回来的林文雄。
突击队由黄海耀亲自率领,并统一穿上江南支队的服装,扮成三团的人混入平湖圩,到处打听三团的下落。刘红梅在一个杂货铺打酒,准备晚上犒劳林文雄。这个杂货铺是地下交通站,店老板就是当地的站长。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只听有人问:“大嫂,请问江南支队的三团在哪里?”
那大嫂说:“江南支队三团,我知道?”
那人问:“在哪,快告诉我们。”
大嫂说:“你们是?”
那人解释说:“我们也是江南支队的,有事来找林团长。”
大嫂说:“林团长可是个大好人啊,刚才我在路上晕倒了,林团长还拿东西给我吃,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那人催促道:“那是,你在哪里看到他?”
大嫂说:“我走时林团长他们还在休息,这会子估计已在回平湖的路上。”
刘红梅悄悄从窗外张望,发现他们原来是江南支队的人,她暗自高兴,可再细看,只见那人是一张陌生的脸,周围的人都在东张西望,她警觉起来,只听那人又问:“哦,是小路还是大路?”
“小路!”大嫂肯定地答。那人听罢,手一挥,带着一群人匆匆走了。大嫂挑着货担进来了。
店老板一见她,迎上去喊:“刘嫂,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刚才是什么人?”
刘嫂说:“你没看到吗,江南支队的,找林团长呢。”
店老板听罢了,叹了一口气,责备说:“哎呀刘嫂,你就是嘴快,我看你是犯混了,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就乱讲。”
刘嫂理直气壮地说:“老板,你这就不对了,江南支队的人就是好,特别是那个林团长,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人家那么好,我怎么样也得帮帮人家部队上的人吧。”接着把刚才在山林里发生的事如实说了。
店老板越发生气,他说:“你怎么就那么糊涂,万一碰上敌人怎么办,你这不是把林团长往敌人枪里撞嘛,你到底是想帮他还是害他?”
刘嫂吃惊地说:“如果我想害林团长我就不会说,再说人家林团长对我有恩,我怎么找个机会报答一下。”
店老板说:“你这也是报答,你这是害人。”
刘嫂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店老板气得直跺脚,指着刘嫂说:“你这人就是没得救。”
刘红梅说:“算了老板,不知者不怪罪。”她转身问刘嫂:“刘嫂,林团长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刘嫂就把刚才的话重述一遍。刘红梅与店老板大惊,俩人商量一会,刘红梅赶紧出去了,径往团部走去。
林文雄和徐小号带着战士正往平湖赶路,为了抓紧时间,林文雄不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山路走。由于天气炎热,他们只能走一段休息一段。周围全是连绵的山岭,山岭上到处是荔枝树上,正是荔枝丰收的季节,荔枝树上挂满了粉红色的荔枝,看得让人嘴馋。战士们虽然又累又饿,由于纪律严明,战士们对触手可及的荔枝却无动于衷。
太阳像一个炽热的火炉,烤得大地一片滚烫,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嘶叫。战士们脚下的草鞋一踩下去就软乎乎的,抬起来直烫脚心。转眼又爬过一个山岭,战士们走得汗流浃背,实在疲乏,林文雄这才下令休息,然后叫徐小号带上几个人去周围找水。
林文雄背靠在路边的一棵荔枝树杆,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突然他听到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声,他立即警觉起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拔出枪,低声命令:“有情况,准备战斗!”
战士们一激灵,一个个迅速拿起枪,各自寻找掩体严阵以待。声音越来越近,只听有人叫:“快,活捉林文雄者有赏!”士兵们听到有赏,拼命地往前方冲来。
林文雄一见,原来黄海耀率领的警察部队,正朝他们包抄而来。林文雄对身边的机枪手说:“等会听我的命令,你们给我往死里打,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要节省子弹。”
眼看进入了射击范围,他朝跑在前面的一个人撂倒。然后大家的步枪、机关枪一齐朝敌人开火。前面的人很快一个跟着一个倒下,敌人乱作一团,有的畏首不前,有的则胡乱放枪,黄海耀则在后面又踢又骂,死命督战。
徐小号和几个战士刚找到水源,突然听到休息地那边枪声大作,知道敌人来了,他顾不上装水解渴,带着那几个战士拔腿往回跑。徐小号见敌人很多,将林文雄等一步包抄过来。徐小号带着战士们迂回过去,他们悄悄来到敌人后面,猛然开火。
黄海耀见腹背受敌,也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不敢恋战,只得撒手回撤。谁知未走多远,突然见有一妇女急忙跑来,她边跑边喊:“林团长,他们是坏人,你们快乱啊!”
林文雄正在考虑是否要追,听到喊声,才发现是刘嫂,他急得直跺脚,大喊:“刘嫂,快走,不要过来!”
然而刘嫂似乎没有听到,她仍然边跑边喊,丝毫没有感到危险已向她悄然逼近。当她转过一个弯时,只听一声枪响,她脚下一软,倒了下去。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通过自己的呼喊,来挽救林文雄团长等人的安危。当她忍痛爬起来时,发现周围全是人,为首的黄海耀正是刚才在杂货铺向她打听的人。
刘嫂怒视着黄海耀,说:“原来你们是坏人?”
黄海耀懒得与她理论,只说:“什么坏人好人,真是天助我也,给我抓起来!”士兵们将刘嫂拉起来,转身拖着她向林文雄那边走去。
徐小号见状,急切地喊:“团长,你看刘嫂,怎么办?”
林文雄也亲眼看到刘嫂受伤被抓,急得全身冒汗,他骂道:“你叫什么!”
徐小号和战士们一样,只定定地看着黄海耀押着刘嫂过来,不敢吱声。
“他娘的黄海耀,有气朝老子来,抓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林文雄朝黄海耀骂。
黄海耀喊道:“林老虎,久闻大名,今天我们相见,可算是缘份了。”
“缘你娘个头,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快把刘嫂放了,有种咱们再干一场!”林文雄破口大骂。
黄海耀笑道:“我现在没有这个功夫与你一争高下,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走,要么你过来换下她,要么我立即枪毙她,给你三分钟选择!”
徐小号担心地望着林文雄,请求说:“团长,要不我去换下刘嫂?”
“你少在老子面前放屁,你他娘的算哪根葱,你能顶替我,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林文雄吼道,转身对黄海耀喊:“黄团长,不用考虑了,你放了刘嫂吧,我来!”
徐小号抢先说:“团长,你不能去,要去我去。”
林文雄抬起脚正要踢他,徐小号赶紧躲开,抢先跑了过去。林文雄哪里肯,快步追上去,抓起徐小号的衣领往一搡,徐小号就像风一样地被摔回好远,当他爬起来时,看到林文雄已一步步走了过去。徐小号爬不起来了,他伏在地上突然嚎陶大哭:“团长……团长……”
林文雄回头就骂:“你他娘的哭丧啊,老子还没死呢!”
徐小号动情地大哭:“团长……你何必去送死呢!”
林文雄大吼:“你他娘的再哭老子崩了你,快,带大家先回去。”
黄海耀见林文雄双手举起手枪一步步走了过来,就笑着说:“好样的,毕竟是林老虎,你小子有情有义。”
刘嫂很是感动,也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林团长,你当大官的不值啊,你就让他们打死我吧。”
黄海耀的人一齐用枪对着林文雄,并押着他过来。黄海耀冷冷地说:“算你林老虎有种,是个人物!”他走上去,下了林文雄的枪,说:“放了她!”
刘嫂拖着伤腿爬过来,向林文雄苦苦求情:“林团长,你快带着你的人走吧,你就让他们打死我好了,我的命不值钱啊。”
林文雄扶起刘嫂,说:“刘嫂,我知道你家境不好,你快回家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刘嫂见说服不了他,哭得更伤心,说:“多谢林团长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服侍你。”
林文雄不耐烦地说:“快走吧,真哆嗦!”
刘嫂这才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边走还边不时地回头,生怕黄海耀向林文雄开枪。林文雄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黄海耀一挥手,说:“带走!”
林文雄也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却没招了,他想毕竟救下了刘嫂,自己就算是落入敌手,那也是值得的,再说,他被敌人抓住也不是第一回了,他自信自己没事。便冷笑着对黄海耀说:“咱们都是军人,你用这种手段太不光彩。按资格我比你老,你他娘的我还真的瞧不起你!”
黄海耀被说到痛处,他无言以对,只是押着林文雄直往宝安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