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不用太过着急,这件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一切都要等我们回去之后做了汇报,再有相关部门做出裁定,才能确定责任应该怎么分配。不过目前看来,开发商本身冒天下之大不韪,确实是胆子太大了,必然是要受到惩戒的,否则没法给利益受损的那些业主们一个交代啊。”
王为民忙点头表示认可:“对,这种人一定要严惩不贷,不能让他们给社会树立不好的榜样。”
在得知省纪委对自己的调查过程之中,张旸起到了什么样作用之后,宋知贤也已经不能再保持淡定了。他的秘书小谢悄悄地告诉他:“张副市长似乎和省纪委的两名同志有约,有人看见他们共赴饭局。”
宋知贤大吃一惊,忙问:“有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小谢神秘兮兮地说:“是杜前进告诉我的,他亲眼看见李诚和蔡正源坐着张旸的车走了。”宋知贤丢掉手中的笔,他是相信杜前进的,上一次若不是他的引荐,自己也不能结识到李、蔡二人,而这一次张旸和他们两个走得这么近,莫非又是杜前进在其中牵线搭桥?他来不及去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更想知道张旸会对李、蔡二人说什么。
新的苗头在第二天便冒了出来,李诚和蔡正源在约见了张旸之后的第二天早晨,出现在了宋知贤的办公室,他们的手中似乎掌握了不少新情况。这令宋知贤更加怀疑张旸曾经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等送走了李诚和蔡正源,他就直奔杜前进的办公室。
正在和属下开会的杜前进看到突然走进来的宋知贤,有些吃惊,但马上笑着说:“宋副市长,您怎么不让小谢喊我过去,自己亲自下楼来了。”
宋知贤笑了笑:“我过来看看杜部长,难道不可以吗?”杜前进忙说:“可以,当然可以。”说着便遣散了其他人,让秘书给宋知贤送茶过来。
宋知贤坐在杜前进办公室的沙发上,听着杜前进客套地寒暄“气色不错”、“精神不错”等,他断然地说:“杜前进,我问你,张旸是怎么认识李诚、蔡正源的?”
杜前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看着宋知贤,有些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看宋知贤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又忙补充说:“我真不知道啊,不是我引荐的。”
宋知贤忽然笑了一下,望着杜前进办公桌上那个扬帆起航的一只船模,说:“是不是你在其中穿针引线,你是最清楚的。不过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知道张旸和李、蔡都说了些什么,这个你可别说你也不知道。”
杜前进苦笑着说:“您看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又不是李诚他们肚里的蛔虫,更不是张副市长的跟班,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他们要是有来往,那也肯定是背着人来的,我一个局外人根本就不够级别跟人家同桌吃饭,他们更不会信任我了。在张副市长眼里,我一直都是您这边的人,所以他对我一直有戒心呐。”
宋知贤冷冷地说:“既然他觉得你是我这边的人,那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这边?对于那种两面三刀的人,我宋某人向来最不喜欢,你可不要做这种人。”
杜前进忙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一直都是跟着您的嘛,要不是您提携,也不会有我杜前进的今天。”
“所以呢?”杜前进的心里一直在翻腾,宋知贤忽然造访,又这么直接地问自己张旸的动向,他的心里非常忐忑,一时间居然还有些慌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是等他静下神来,便感受到宋知贤此时已经是满腔怒火了,他对于张旸长时间的忍耐也许已经到了极限,从他的眼神之中就能明显看到怒气,口吻中更充满了不屑。照以前的情形,虽然两人之间有很多矛盾,但在人前是从来不提的,而此时的宋知贤似乎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直言不讳,更令杜前进神经紧绷。
经过一番快速衡量,杜前进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很有可能引火烧身,让宋知贤那一腔怒火先波及到自己。于他而言,引起宋、张之战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然他也不会故意泄露出张旸与李诚、蔡正源会面的事。于是,他做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对宋知贤说:“宋市长,我站在哪边,您是最清楚的,我对您一向支持,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才没有敢第一时间跟您汇报。不过现在说,也不算晚。”他神秘兮兮地将声音压低,又瞄了本就没人进来的办公室大门一眼,才说:“张副市长昨天约见李诚和蔡正源,是有一些文件交给他们。我听秘书处的人说了他们订的餐厅之后,找熟人去看。正巧看见他拿一个文件袋出来。”
宋知贤疑惑地问:“有什么人可以进到他们的包厢而不被人发现?你别是糊弄我吧!”
杜前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一般人当然进不去,但是不瞒您说,他们订餐的那家餐厅,也是我常去的,和他们的经理非常熟。所以,我交代那个经理让服务员留心一下,包厢服务员就是可以看到这一场合的人呐。”
宋知贤冷笑一声说:“杜前进啊杜前进,你可真是无孔不入。”“这还不是为了您嘛,要不是有这些人,我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呢。”宋知贤不理会他的讨好,又问:“他们说了些什么,服务员有没有听到?”“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们的警惕性也是很高的,服务员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张副市长递了一个文件袋给两个客人,客人抽出来看了一眼又装回去了。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人只谈论菜,不说别的。”
宋知贤点点头,平静地说:“这么看来,张旸果然在背后搞鬼!”杜前进忙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听人说有这么一幕而已。”宋知贤瞪了他一眼,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去。”说完便迅速起身,出门直奔张旸办公室而去。杜前进本来还想阻拦,但看到宋知贤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怕自己喊得太大声让外面的人听见,忙噤声不语,心想:有好戏看喽。在发现王为民开始发火之后,高强的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但当两天后他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那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瞬时破灭了。王为民真的是和自己决裂了,高强被压制已久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上,忿恨地大吼:“王八蛋!”
要说高强的内心之中压抑了多少对于王为民的恨意,应该已经无可计数。对于徐冰的忍耐,也因为王为民这一举动最终爆发了。听到书房的动静,徐冰急忙推开门来看,正看到高强满眼都是红血丝盯着自己,眼睛像一只兽性爆发的狼。
徐冰被此景吓得朝后退了一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高强一脚将掉在地上的文件夹踢到墙角,一言不发,扶着桌子的两只手却在微微颤抖着。他看着眼前的徐冰,她满脸惶恐,不知道是在担心自己还是担心他,不管怎么样这样的担心在高强的眼中都是令人作呕的,因为那本不该存在于夫妻之间的伪装。他冲到门口,一把抓住徐冰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已经要死了?”
徐冰诧异地说:“高强,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高强的脸上露出被扭曲的笑,一边问:“你真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应该是最早知道的人啊!”“最近出事了我知道,但你别着急,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哈哈,办法!”高强放开她,忽然开始大笑,“找到什么办法?找你的情夫吗?”他指着徐冰,脸上满是戏谑,却又一脸痛苦地问。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刺进徐冰的胸口,她一下子僵住了,顿时又愤怒地说:“高强,你在胡说什么?”
高强依旧指着她笑道:“我在胡说?还是你不想我说出来?我告诉你,徐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初恋嘛,有什么可遮掩的?我不会因为这个把你怎么样,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除非你们心里有鬼!”
原本以为高强一直不知道,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现在忽然被高强说出来,徐冰反而觉得内心安定了不少。她倔强地抬着头说:“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我不说又怎么了?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你不能拿这些过去的事挑衅我!”
高强大笑着说:“过去的事?哈哈,你觉得这是过去的事?以前可能是过去的事,但你们俩再续前缘、死灰复燃的时候,就不是过去的事了。”
“高强!”徐冰已经无法忍受,也用大吼回敬着自己的丈夫,“你不能这么侮辱我!”
高强的笑越来越疯癫,他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连站立都变得不稳。靠着桌子努力让自己保持平稳,他大吼道:“受侮辱的不是你,是我!我这个做老公的,眼睁睁看着老婆和旧情人不断约会,我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要促成你们的幽会,你得到的是偷情的快乐,而我的心却被一刀一刀地割下去。你反而觉得你受侮辱了?在王为民的怀里,你觉得自己受侮辱了吗?”徐冰冲上去,对着高强的脸猛甩了一个耳光,一声清脆的“啪”之后,书房瞬时变得安静无比。高强用难以置信的眼睛盯着徐冰,而徐冰眼里却还是冷冷的傲慢,他们便这样对峙着。徐冰感受到高强眼中的恨已经逐渐满了,满到快要溢出来了,他的眼神都变得疯狂起来,这让她有些害怕,不由得朝后退了两步。
可是高强终究没有回击,这毕竟是他的妻子,柔弱的,为他生了女儿,让他曾经深爱着的妻子。徐冰的一个巴掌止住了他的疯狂,却又引出了高强内心压抑许久的委屈,他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这变故又一次让徐冰不知所措,她看着嚎啕得像个孩子似的高强,也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懊悔。
高强一边哭一边囫囵着说:“我是混蛋!我才是混蛋!是我不择手段,是我不要脸!我自作自受!”
对于高强,徐冰的心里并不是没有愧疚,十多年来他对自己和女儿的好顿时涌到心头。从前他总是装作很坚强,而此时他的无助更令徐冰感到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眼里也流下泪水,默默地走到高强身边,跪在地上紧紧地将抽泣的他拥进怀里。女儿高宁宁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相拥而泣的父母,眼里却像一个大人一样没有丝毫惶恐,全是冷静。
连续近两个星期的奔走,让王为民整个人都消瘦下来了,崔小雅看在眼里,特意早起做了早点等他来吃,而王为民却匆匆洗漱一番便要去上班。崔小雅忙拉住他说:“稍微吃点再去吧!”
王为民看了一眼桌上的早点,笑着说:“你和王伦吃吧,我赶时间。”崔小雅不乐意地说:“你最近一直不在家吃饭,连早饭都不吃一点吗?我和儿子可吃不了这么多。”王为民知道崔小雅是专为自己做的,他愧疚地说:“我真的有点赶时间,省纪委的人还在,我要过去跟他们碰头,可不能迟到了。”崔小雅看他坚持要走,只好点点头,拿了王为民的外套帮他穿好。这个动作已经是她许久不做的,王为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话她,只是默默地穿了衣服,朝她微微一笑便出门了。
这一次与李诚、蔡正源的会面,让王为民真正感受到了压力,他们拿出的一份文件之中罗列了王为民与崔小雅所有的银行账户交易,动辄数百万的现金流动已经超出了王为民的解释能力,那份记录让他顿时目瞪口呆。
李诚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腔调,对王为民说:“这些账户交易记录,是您在近五年之内的,其中有一部分来自您妻子的账户。这里面的现金数目显然超出你们夫妻的收入水平,因此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现在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王为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他开设这些银行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么远,全部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证。后来意识到这么做很危险,便借用了别人的身份证开设了账户,就算如此,其中还是出现了数笔大额资金流动。只顾着最近的一些事,他完全忘记五年前的事情了,李诚问完半天,他都不能为这些资金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法。过了半天才说:“这些,都是股票。”
蔡正源扶了扶眼镜,拿出另外一份文件说:“关于您的股票账户,我们也做了详细的调查,有很多次交易操作得都非常好,连续涨停是常有的事,看来您非常熟悉股票?”
王为民挤出一丝笑容,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蔡正源看他神色越来越紧张,便接着问:“股票上的赢利前后统计起来,产生的数目只能和账户中的一部分对应,但您在北京、上海的几处房产,却又成了额外的部分了。这几处不动产现在已经增值了好几倍,您当初购买的时候花费也不小,这个部分您怎么解释呢?”
随着问题越来越深入,王为民发现他们掌握的信息远超了自己的预料之外,他觉得额头的汗似乎越来越密,连手心都开始变得湿乎乎的。
半天没有得到王为民的回答,李诚又问:“您的儿子在巴黎留学,这件事是公开的,但我们彻查了他的账户,发现资金流动也很大,每年汇到这个账户的钱是你们夫妻薪水的总和。而且汇入的来源各不相同,有一部分是你们自己的操作,有一部分是一些公司汇进去的。为什么这些人要汇钱给一个留学生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们需要的只是由王为民来做出回答而已,但此时的王为民已经无法言语了。经济问题向来都是官员们的软肋,而他在这方面的疏忽更令其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