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晴朗
原来的日记本丢了有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过得提心吊胆,皆因那个本子太关键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拣去,后果不堪设想。找了老张暗中去出租公司打听,小丁也在帮我找,她还发动了做出租车司机的男友一起留心,真希望能快点找到,让我停止担忧。
有忧也有喜,没想到会忽然遇到徐冰,在这个为了丢失的日记本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忽然出现,令我觉得很恍惚,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前次遇到高强,还以为跟在他身边的女人是他老婆,谁知道他的正房是徐冰,这个王八羔子,这么好的女人居然也背着她乱来,真想抽他!但是,我心里却又有点莫名的高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又有一种有机可乘的慌乱,我这是怎么了?!
阿喀琉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可找到他的弱点攻击他的脚后跟,他便会不堪一击。我的弱点在哪儿?原本以为自己连脚后跟都坚不可摧,可是再次遇到她,才知道我的弱点原来藏在她那里……从宋副市长的生日家宴回来之后,王为民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和崔小雅草草洗漱了一下就睡了,第二天早起崔小雅又一直叫着脑袋疼,他只好又给她买了些醒酒保肝的药。等他准备要去上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提包不见了。
王为民推开卧室门,问还在倒头睡觉的崔小雅:“你看到我的手提包了吗?”
崔小雅摇摇头,病恹恹地说:“没有,你自己找找。”可是王为民找遍了屋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提包的下落。他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手机和零钱自己都是随手装在口袋里的,包里装的是一些文件,最重要的是有一个记事本。那个棕色皮面的本子他轻易不会带出来,总是放在办公桌最下层,其中记录了与自己有来往的各色人等,万一它落入别人的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为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回想了一遍昨晚的行程:昨天专门将那个本子拿出来,是想放到家里,可是后来又去喝酒了。他还记得当时丁春丽告诉自己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时,他将几张文件从包里掏出来丢在桌上。难道是昨天忘在办公室了吗?
连给崔小雅倒杯水都没来得及,王为民便匆忙出了家门,慌慌张张地招手叫了出租车,直奔单位而去。
沿途公路两侧的绿化带在飞速朝后移动,而王为民的心里却还急得冒火。他回想起自己在那个本子上写过的人和事,张大远、周金来肯定在其中出现过,温翠翠呢?似乎也出现过几次。每当生活之中有所欢愉,王为民就想将它记下来,就算寥寥数语也很满足,这都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早就不敢写日记了,因为对于有秘密的男人来说,日记就是最大的罪证。可是这个本子却担负起了日记的职责,并且承载了不亚于日记的内容。
匆忙下车,上楼,沿路碰到的同事也都来不及打招呼,王为民打开办公室的门,四处翻找着那个手提包。可是翻遍办公室每一个角落,就是不见它的踪迹。王为民懊恼地自言自语:“怎么会找不到呢?明明是在这里的!”刚进门的丁春丽听到了他的话,忙问:“找什么呢?”
全神贯注的王为民被忽然出声的丁春丽吓了一跳,回身一看是她,长呼一口气说:“我的手提包,昨天是从单位拿走了吗?”
丁春丽想了想,说:“你走的时候,好像是提着一个包。”王为民一把拍在脑门上,焦急地说:“糟糕,肯定是掉在出租车上了。”更令他焦急的是:那辆出租车的发票他根本没有要,所以也无处可找了。丁春丽看王为民急成这样,也在一旁着急地搓着手说:“那要不要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问问?”王为民说:“那哪儿能问得到?他们每天拉那么多人,谁会记得呢?”丁春丽说:“不然我给他们的失物招领处打个电话,万一那个司机把东西交给出租公司了呢?”
王为民想了想,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好点点头,让丁春丽去打电话,自己则继续翻箱倒柜,想看看有无可能放在别的地方了。
在关于“汇达事件”相关人员的处理意见会议上,王为民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支持了李长荣的看法。但在随后,李长荣却一点都没看到王为民在这件事上有任何举动,当初在会议上的慷慨陈词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幻想一样,丝毫未留痕迹。这件事已经过去几个星期了,张鹏志和陈建国也已经回来继续上班,李长荣不知道是否这就是所谓的处理结果。虽然此事和李长荣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因为那天在会议上王为民交代让自己来跟进后续处理,所以他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早上到了单位之后,李长荣决定去找找王为民,看他是否把这事儿给忘了,顺便问问这件事究竟怎么处理。当他推开王为民办公室的门,却看到王为民正趴在地上,从书柜下面找着什么东西。
“王局长,您在找东西?”李长荣轻声地问。狼狈的王为民听到开门声以为是丁春丽,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忙爬起来,拍掉手上的尘土,抬头一看居然是李长荣。他拿出招牌式的微笑,顾不得自己浑身的灰,忙招呼他:“是长荣啊,过来坐,过来坐。”
李长荣有些拘谨地看着王为民染脏的白衬衣和凌乱的头发问:“您是在忙吗?要不然我待会儿再来?”
王为民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找点东西而已,不碍事。”说着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让李长荣坐到沙发上,自己一边擦手一边问道:“怎么样?最近工作顺利吗?找我有什么事?”
李长荣这才整理思路,笑着说:“最近还不错,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我来找您主要是想问一下关于张鹏志和陈建国两个人,您有什么处理意见,自从上一次开完会之后局里似乎没有提出具体的举措,所以这件事就被搁浅了。”
听李长荣开门见山地一说,王为民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居然把张鹏志的事儿给忘了,难怪他有点坐不住了呢。既然是在局办公会议上讲过,就应该有具体的措施出台,可是这件事过去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提过,汪洋等人每天都会和王为民碰面,也从来不再追问。若不是李长荣这么忽然冒出来,王为民都当这件事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呢。他笑了笑,问李长荣:“目前张鹏志和陈建国已经都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了吧?”李长荣点点头,说:“对,本来按照办公会议的结论,应该是重新审查他们所办理的几个项目的。可是现在部门工作都是按照原有计划施行,我看也没有人去审查旧项目。”
王为民说:“是啊,最近工作比较忙,大家都自顾不暇,其他部门的工作就更是很少顾及了。我也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我们这里人手有限,大家也都没法做好配合,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放了一段时间。对了,你们部门最近在做什么?”
对于这一番话,李长荣的心里有些不痛快,王为民强调各个部门的工作都比较忙,所以顾不上给处理这件事,就好像在说自己追问这件事是因为工作太闲似的。看王为民似乎想转移话题,他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最近有一个古寺正在修缮,地方政府要申请古迹保护,正在审查这件事情。”
王为民听了,笑眯眯地说:“好事,这是好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多都被人给糟蹋了,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些古迹,不然后世都不知道咱们还曾经有过这么好的东西呢!你说是不是?”
这样客套的话对于李长荣来说,耳朵早就听出了茧子,地方政府的官员们说了无数遍,如今却又从自己的领导嘴里说出来。李长荣更真切地觉得王为民似乎是在逃避这个问题,而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忍不住又追问:“那么,张鹏志和陈建国两个人……”
王为民摆摆手,说:“不急,不急,这件事不急。你看现在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张鹏志和陈建国也都是为了局里的工作跑前跑后,他们都是我们单位的中坚力量,没了谁也不行的。虽然惩前毖后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不过要应付当前的局面,还真不能再分心了。”
李长荣确认王为民是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了,他只好站起来说:“那要这样的话,我就先去忙了,等工作告一段落,我再来请示您的意见。”
王为民笑着说:“好,等我过一段时间闲下来,就找你聊这件事。”微笑着目送李长荣关上办公室门,王为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似乎这笑已经成为他的固定表情一样,面部肌肉不需要做任何运动就可以保持这种笑容。而王为民的内心之中,却懊恼得翻江倒海,没想到李长荣这个人是这么一根筋,这事儿都没有人提了,他还来添乱。再加上丢包之后的惊慌,让王为民更觉得愤怒。可是这一切,从他的脸上却根本看不出来。
丁春丽打完电话后第一时间来向王为民汇报:“我已经跟出租公司失物招领处的人打招呼了,他们说现在还没有人送来那样的包,昨天出夜车的司机也很多,一时间查不到。要是有什么发现,他们会及时打电话给我的。”
王为民疲惫地点点头,说:“现在只能这样了。辛苦你了,小丁。”丁春丽忙说:“您别这么客气,我男朋友也是开出租的,我也给他打电话了,让他打听着点有没有哥们捡到男士手提包。不过,您包里都装了些什么呀?我好和他们核对。”
王为民想了想,说:“包里就是一些办公文件,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丁春丽笑着说:“那您还这么紧张啊?要是文件,您就别着急了,反正我那里都有备份,待会儿您需要什么我给您再打印一份吧?”王为民笑着点点头,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一个包而已,其实真不必这么紧张。想起下午还有一个招标会,他对丁春丽说:“你把下午招标会的公司信息整理一下,打印一份给我。”
丁春丽答应着出去了,王为民仰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想因为丢了一个包就显得这么慌乱无措,其实包里的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谁会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包呢?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乱了阵脚。
下午的招标会是关于一个住宅建设项目,对于飞速发展的清江市房地产业来说,谁能够拥有最多的资源,便是占据了最大的先机。因此,任何一个地产项目的招标都会引来诸多公司趋之若鹜。王为民翻阅着丁春丽所整理的竞标公司信息,在清江具有实力的几家公司几乎都来了,一些后起之秀的小公司也夹在其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主理这类项目的王为民只是浏览了一下资料,大概了解了一下各家公司的实力,根本不会认真地阅读他们所提供的那些数据,他知道这其中有不少是杜撰和捏造,根本不可信。
来竞标的公司一家接一家地介绍了自己情况和计划,王为民将自己对于他们的评估也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可是在其中一家叫做“冠祥”的公司上场时,却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不是因为这家公司是老总亲自上阵,而是因为这个老总显得特别面熟,正是他那天在金星商场偶遇的高强。
王为民没有想到高强也会来竞标,虽然自己以前和高强的老板非常熟稔,但对于这个人的了解还是有限的。高强曾经为温翠翠的首饰买单,王为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无谓的投资,否则便不是商人了。今天看到他登场来竞标时,对自己频频微笑,王为民就知道:他是来收回投资的。
在其位,谋其政。其实王为民很清楚自己的工作职责,很多时候当局势让他不能谋其政,王为民也觉得很遗憾。像这一次的招标之中,实力不凡的企业很多,背景不凡的企业也有很多,仅仅在此前所接到的关照电话就不下三个。每一个电话都会说:“这公司实力不错,请您多关照。”而关照究竟要怎么做到,却很令王为民头疼。现在,又跑出来一个高强,虽然他没有找过自己,可光看他的公司实力,也远远不及其他几家。王为民却在心里说:看来你要白跑一趟了。
招标宣讲结束之后,并没有直接出结果,王为民想要再深思熟虑一番。他回到办公室坐定没一会儿,电话便响起来了,接起来一听,是一个热情而又陌生的声音:“王局长,我是高强,您还记得我吗?”
“终于还是来了!”王为民在心里想,嘴上却慢慢地接应着:“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今天你们也来投标了?”
高强见王为民这么不避讳,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王为民会假装没认出来自己,谁料他自己倒主动说起这事来了。既然这样,他也乐得开门见山,忙说:“对啊,今天过去,怕打扰您,在会场也怕引起别人注意,也没敢跟您打招呼,您看就错过了。”
王为民笑着说:“没关系,每一个来竞标的企业,我们都非常欢迎。有竞争才能选出最优的嘛!”
高强说:“您说得太对了,有竞争大家才有发展,所以我们这次是卯足了劲儿在竞争了。只是从上次见面之后,就一直没机会听您指教,今天我在浩海楼订了一桌饭,想请您赏光,您有时间吗?”
王为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医生也说让我少吃那些个东西。我看还是免了吧,现在是敏感时期,也要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嘛。”
刚刚还因为王为民的开门见山而高兴的高强,这时才明白王为民为什么要主动跟他提招标的事儿。人家就是瞅准了自己专为这件事而来,所以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不绕弯子。王为民拒绝得这么合情合理,让高强简直没有机会再做任何更一步的邀约。只好说:“这样啊,您说得对,那您先忙着,咱过了这个敏感时期再约。”
挂了电话,王为民摇摇头,对丁春丽说:“这个人从哪儿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丁春丽疑惑地问:“谁啊?没人打到我这里来啊,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到您的电话的。现在这些人,可真是无孔不入,估计是从别的地方搞到的吧。”
总会被这种无聊的电话所侵扰,王为民也记不清自己把电话给过谁,兴许是高强从老上级方总那里拿到的?还是自己那次偶遇给他的?想了想,王为民晃晃头,对自己说:“不管从哪儿得到电话,都没用。”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王为民对高强的邀约婉拒之后就将此事抛到脑后,可是当他下班刚走出办公大楼,却看见高强正在楼门前朝自己挥手。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王为民一时之间还有点懵了,而高强就像看见亲人一样热切地跑过来和王为民一边握手一边说:“王局长您可下班了,我可是等您好久了!”
王为民疑惑而尴尬地问:“高总怎么会在这里,你等我做什么?”高强说:“您不是肠胃不好吗?真是太巧了,我一个朋友刚开了一个养生菜馆,我才知道。这不,我第一时间就想起您来了,那个菜馆的菜都是针对身体不适的人而设计,有专门养胃的菜式,据说特别受欢迎,这可是我们清江市独一家的。我就想:您这么忙,怎么也得把身体照顾好了,所以特意订了个位子,接您过去一起尝尝。”
王为民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大多数人都会明白这是一个拒绝的借口,高强却这么钻牛角尖,非得让自己去什么“养生菜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高强拉着朝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您放心,我知道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过这就是咱们朋友之间的聚会,待会儿我爱人也过来,您夫人几点下班?我也过去接来,咱们就是一个家庭聚会,别人也说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