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最近我不怎么开心,因为我一个好朋友借了我一笔钱,现在已经到他当初承诺还钱的时候了,可他好像一点事也没发生似的,对还钱的事只字未提。我不好意思开口向他要钱,但我心里真的很介意,虽然钱的数目并不多,但这代表了一个人的信誉问题,早知他的信誉那么差,当初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借钱给他的,哪怕就是几毛钱,也不会借。
庄大江:我的处世准则是,最起码是不要欠别人的。我从不向别人借钱,哪怕是穷得不得不让我那小狗跑厕所去吃屎,我也咬牙不借钱。我觉得开口借钱是一种很可耻的事情,是一种贬低自己能力的标志。生活中有时难免会遇上一些难以解决的困难,那时我会考虑许多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但借钱,我不考虑。
游小果:我不喜欢向别人借钱,我甚至非常讨厌别人向我借钱,那些胆敢向我开口借钱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给轰回去。对于我来说,是否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给别人花,那得看我个人的兴致。比如说我的父母,我心甘情愿给他们钱。钱这东西可送不可借,送了,自己心甘情愿;借了,心头上就多了一个结,以后彼此相看,都不是借钱以前的那个人了。
凡一一:我觉得借钱是很正常的事情,生活嘛,难免会碰上困窘的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忘记还钱也是很正常的,那是因为我的记性不是很好。所以我借钱时首要考虑的是向那些脾性比较腼腆,个性比较内向的人借钱,往往这种人不太好意思开口提还钱的事情。
转眼,入住“1903室”已经进入第三周了。对于隔夜里在酒吧里发生的那桩醉酒尴尬事,凡一一和游小果在次日酒醒后,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早晨草草梳洗后就如逃难般各自去上班了。
夕阳挂上树梢的那一刻,游小果又在为吃饭而发愁了。她自己没有开火灶的习惯,父母又都派驻在海外工作,以前家里还有一个保姆为她烧饭打理家务,可她觉得花两千多元钱养着一个闲得发慌的保姆实在不划算,所以自作主张地把父母出钱雇的那个保姆给辞了。原以为烧饭煮菜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人生必修课,哪知等到自己动手做的时候,才知道远远不是那么回事儿,第一次烧菜的时候,看着锅中冒着青烟的滚烫菜油,她心里开始发怵了,就迟疑了那么一会儿,锅里的油轰然燃烧了起来,吓得她用上家用灭火器才算把火灭去,从此,她再也没有烧饭的兴趣了。
走到小区附近的“棒约翰”门口准备推门而进时,她突然停了下来,隔着玻璃门,她看见李东胜正坐在里面就餐。游小果犹豫了一下,虽然心中无愧于这个男孩,但她对他至今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要和他坐在一个空间里吃饭而装作互相没看见,游小果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么虚伪。既然感觉尴尬,索性不要见面,于是她转道旁边的一家“真功夫”去,点了两盅酒酿圆子坐在角落里吃了起来。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游小果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凡一一的。她心中暗暗好奇,和凡一一住在一起有两周了,两人打架打了好几场,用手机通话,这还是第一次。
游小果接通手机:“喂。”
凡一一:“游小果,你现在在哪里?”
游小果:“在哪里你管得着吗?”
凡一一:“我只是顺口问问,你就算在黄浦江里也不关我的事。刚才我问过老庄了,昨晚在酒吧里的那张账单是张经理帮你付的,两千五百元钱,你回来的时候去取点现金,我可以替你还给张经理。”
游小果:“凭什么该我付账,昨晚我根本没输。”
凡一一:“游小果,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无耻啊。明明说好谁先喝趴下谁付账,当时你自己都答应了,后来是你逃到卫生间去吐的,这件事有老庄和大政作证,你想赖也没用。”
游小果:“如果不是你硬灌我那杯酒,我根本就不会吐。要说赖皮,是你赖皮在先。”
凡一一:“游小果,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个人根本玩不起。我以前看你打扮得那么酷,还以为你是那种能拿得起放得下,敢作敢当的女孩子,现在看来,你这人根本就是王八的媳妇,下卵(软)蛋的货色。”
游小果:“凡一一,你别以为脸蛋长得象朵花,就把自己当玫瑰了,你也不过是根狗尾巴花,软头软脑随风摆的货色。昨晚那场局我压根就没输,我吐过以后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你呢,烂泥一堆瘫在卡座上了,要输也得算你输。”
凡一一:“游小果,你真想抵赖是不是?告诉你,对付象你这种赖皮货,我一分钟就可以想出上百种手段来折磨你。你要么躲着永远别回来,要么就带上两千五百元回来乖乖交给我,否则,嘿嘿,小丫头,你的活路走到头了。”
游小果:“是吗?我真迫不及待地要看看你怎么对付我了,你在家好好等着我来,我事先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屎一大堆。”
两人同时挂上手机。
游小果匆匆吃完酒酿圆子,又觉得吃得这么缺乏营养,要去迎接凡一一的狂风骤雨似乎显得能量补充不足,于是又去点了一盅排骨汤和荷叶鸡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才觉得浑身热力充沛,足够抵御凡一一的任何暗算和搏杀了。
游小果走出快餐店,刚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横刺里穿出来斜挡在她前面,游小果看了一眼车头前的那个“本田”标志和方向盘前那张英俊的脸,心中满不是滋味。心想自己正要准备去迎接凡一一的挑战的时候,你张经理突然出现,明显不是什么好迹象。
张经理打开车窗,对游小果说:“上车,我请你去吃饭。”
“谢谢,我吃过了。”游小果举步向车头前边绕过去。
张经理一踩油门,车轮辗过人行道,又拦住了游小果。游小果眼睛一瞪,充满挑战地问张经理:“你究竟想作啥?是不是凡一一叫你来的?告诉你,别说是你们两个人了,凡一一就算叫上一个排的男人来,我也不怕。”
张经理忽然绽开一个很迷人的微笑说:“你说话一直这样带着暴力情绪可不好,一个女孩子家,就算心里不虚一个人,面上也要说:‘大哥哥,我好怕怕哟,你胳膊好粗胸肌好结实唷,我能做你的小妹妹,永远让你保护我好吗?’这样才象一个大闺女的样子。”
游小果呸道:“我才没凡一一那么恶心呢,让开。”
张经理坚持道:“你上车,我就让开。”
游小果恼火地对着车轱辘踢了两脚,张经理“哎哟”连叫了两声,接着他嘻笑着说:“喏,你打了我的爱车了,痛到我心里去了,你得赔礼道歉。”
游小果瞪着眼睛看着张经理那口白得有点让女人心醉的整齐牙齿,心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她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自己用百倍战意准备迎战,而对方则用拂面春风的手段来以柔克刚的男人。这种男人明明是在对她强行勒索,却让游小果感到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对付这种男人游小果缺乏行之有效的抗争手段,她只好采取趋避的战略,绕到车尾,准备混进旁边的人流中去,这样张经理总不会开着车子往人群里冲了吧。
张经理担心轧到车尾后的人,果然不敢再用车来挡游小果,他从驾驶座里跳出来,伸臂拦住游小果,打开车后门,用很温和的语气说:“我今天是诚心向你道歉来的,不管你怎么讨厌我,总该给点面子吧,当着这么多行路人,你拒绝一个象我这样英俊的男人,我的面子没地方搁了。”
游小果反感地尖叫道:“你的自我感觉既然这么好,那你对别的女人去抛洒你的魅力去,我不——吃——你——这——套。”
张经理却很扯皮地说:“你就算不吃也闻着味道了,这就意味这你就算不肯吃我的饭,也得听我说的话,不管这话是好话还是坏话。”
张经理是个标准的京油子,和他贫嘴游小果明显力不从心,可是叫她就此屈从于他,游小果不是这种人,她凶蛮蛮地看着他问:“你倒底想说什么话?是不是上次你逼李国沪的侄子让我表演灰太郎那件事?如果是那件事,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
“不仅是那件事,还为了前次所有得罪你的事,”张经理用很诚恳的口吻说:“我想这些事都是因为一些误会而引起,是我自己不好,一直没把事情搞清就对你妄下定论,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游小果疑惑地看着他,搔着头皮不知该相信他还是该提防他。她弄不懂张经理对她的态度怎会突然由憎厌转为自疚,突然调转了180°。说实话她情愿他象以前那样凶巴巴地对自己,这样自己也能悍然以对。如今他忽然转了一个态度,反倒让她无所适从了。
张经理指着大开的车门说:“怎么样,请上车好吗?就算不肯赏光吃顿请罪饭,那就让我送你到楼下。”
游小果警戒地摇着头说:“我不上,你还没告诉我倒底是为了什么?”
张经理问:“就是上次我在酒吧里醉倒,是不是你帮我把五千元的账单垫付上去的?”
游小果点了点头。
张经理又问:“那么,那次你们把我扶到你们的客厅里,是不是你在旁边整夜守着我,为我整理呕吐物,甚至帮我擦身体的?”
游小果脸蛋唰地红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啊!哎哟丢死人了。”
张经理说:“当时我就感到有人在一旁精心地护侍着我,只是我那时醉酒太深,并没有意识到是你。要不是昨晚大政告诉我,我还一直以为那晚守在我身旁的是凡一一呢。”
“大政告诉你的?”游小果咬着牙齿说:“那都是夜里两三点钟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在监视我们房间啊!这帮王八蛋,待会儿回去我要把那些摄像头全部砸烂。”
“那么说这些都是真的了?那晚是你在帮助我而不是凡一一。”
游小果耸耸肩膀:“就算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呢?你醉了,浑身都是呕吐物,我看你躺着不舒服,所以帮你把身上的呕吐物擦干净。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当时我可一点都没动邪念喔。”
张经理很认真地说:“这说明我在最困扰的时候,你会伸出手来扶我一把。象我们这些整日里混迹商战的人,最稀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一次的那种友情,所以我……”
游小果赶紧摇着双手说:“你别说得那么情深意切的好不好,我真有点受不了了。你那晚有点失意,实际上跟我也有关系,我那样做不过是填补一下心中的歉疚而已,经过那晚的事,我们之间算是扯平。这些事过去就算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再提好不好?”
“但我后来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还时不时地为难你。”张经理歉疚道:“对此我感到很过意不去。”
“算了,”游小果说:“现在你把事情讲明白了,我呢,也接受你的道歉了。现在你能放我回去了吗?”
张经理微笑着说:“我看你并没有郑重其事地接受我的道歉,你还表现得那么不耐烦。”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特别是碰上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互相帮助的故事,你要说得这样感激零涕的,我受不了这个调调。”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张经理突然语峰一转,很温暖地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好不好?”游小果说:“凡一一要是看见你对我这种态度,她非把我杀了不可。”
张经理皱了皱眉头说:“我和凡一一之间其实一直没有认真谈过,现在知道那晚根本不是她照顾我的,她骗我的时候连个咯噔都没打,我和她之间就更不可能了。”
游小果抿紧嘴巴,心想这下可糟了,凡一一失恋后第一个要出气的对象肯定是自己,虽说两人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但游小果还是不想担上破坏别人感情这一罪名。
张经理又对游小果说:“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揭破凡一一的谎话,这样我和她也不会走得那么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保持沉默所致。”
游小果搔着耳垂说:“我怎么知道凡一一对你说了哪些谎话,再说,你对凡一一也未必动了真感情,因为你自己在外面都还有别人。”
张经理笑了起来:“你说的是上次在金鹰国际看到的那个女孩吧,其实她是我的一个客户,是个留美音乐家,我正在帮她安排在上海的独奏音乐会。我承认她对我确实很不错,但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恋情,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游小果嘟嘴道:“莫名其妙,你跟我说那么清楚干嘛,我又没有干涉你的生活。”
张经理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说:“你没有吗?你连我的身体都擦过了,即使你不介意,我还很介意呢。”
游小果面色顿时通红:“你不会这样吧,你这个男人怎么是这样的人啊!不跟你说话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她撒开腿便往小区大门方向逃。
张经理笑着关上车门,赶紧两步追到游小果身边,伸出厚实的手掌一把抓住游小果的右臂说:“你怎么说着说着就逃了呢?依你的个性不是那种逃避问题的女孩子啊。”
游小果挣动手臂说:“我跟你之间压根就没问题,谈不上逃避不逃避,你放开我,你再拉着我我就要喊抓流氓了。”
张经理嬉皮笑脸地说:“要说耍流氓是你在先,我以前不知道这件事倒还罢了,现在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不会那么便宜你了。”
游小果瞪着他,用迎战的姿态说:“那你想怎么着?早知道你这人会把事情想得那么龌龊,那晚你就算死在酒吧里我都不会管你的。”
张经理抓着游小果的手掌松了松,但没有全部放开,他面色一整,认真地说道:“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很喜欢你。”
游小果毫无准备,一时间竟楞在那里了,她没想到他突然间会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她心里噗噗乱跳不止。象张经理这么潇洒优秀的男人,哪个女孩心里会不喜欢。但喜欢归喜欢,依照游小果的个人爱好,她更喜欢那种洒脱不羁,更富文艺气息的男孩,就象李东胜那种思想比较单纯的,还没沾染多少商业恶习的男孩子。张经理这样的男子在游小果心目中,似乎太过成熟太过富有男人魅力了,这种男人只能远远欣赏,至于和他谈恋爱,她觉得不可能会投缘,所以从没往那方面去想过。
张经理见游小果眼神闪烁,并没表现出欣喜的神态,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因为他在女人面前一直有个好人缘,对他来说,女人爱上并欣赏他,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以为游小果有别的方面的顾虑,于是又问:“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年纪差太多了?我想差上六岁应该不会构成交流障碍吧,鲁大夫还比我大五岁呢,你和他不是也很谈得来。”
游小果摇摇头:“年纪不是大问题,不过你跟凡一一之间发生过那么一段,现在突然间又到我身上来了,让我感觉怪怪的,我还没缓过神来呢。”
张经理“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说:“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我和凡一一没有睡过觉,这点我对你保证。”
游小果脸上飞红,她跺着脚说:“谁要你说这种话了?我是说你得让我好好想想才行啊。你不能说:喂,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就屁颠屁颠地往你怀里跑吧,我可没那么贱。”
张经理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他连连说:“行,行,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但你别让我等太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哦。这几天我都比较忙,但到周末的时候我们必须约一次会,到时我打电话给你。”说着他向自己的轿车走去,走到车门时他又转过身问游小果:“上次我以为是凡一一帮我付的那五千元账单,所以我把五千元现金给她了,后来她把那些钱给你了吗?”
游小果张大嘴巴愣了一下,心头间忽然蹿出一团烈火来,她怒哼了一声:“好你个凡一一,贪便宜贪到我头上来了。”她顾不上跟张经理打招呼说再见,疾步走进小区大门,向他们住的那幢楼跑去。
张经理钻进车子,透过车窗看着游小果的背影在小区门口闪了闪,消失不见了,他抬眼瞄了一眼反光镜中的自己,形象还是那么英俊和完美,要吸引象游小果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算太困难的事情。其实张经理对游小果一直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来是这女孩子给人带来一种新奇感,她的个性与众不同;二来这女孩没沾染上大多数都市女孩那种势利而且贪婪的坏毛病,她的心是水晶做的,那么透彻而光芒耀眼。和这种女孩交往你不用担太多的心思,只要用心对她,就能得到全心的回报。他和凡一一交往,其实更想藉此接近游小果;他和游小果吵闹,其实也是想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这一点张经理以前没有意识到,直到昨晚听到大政戳破凡一一的谎言后,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上游小果了。
生活就象一棵向上生长的大树,树干越粗,分枝也就越多。象庄大江那样的人会时不时地修剪残枝乱叶,使生活这棵大树不仅长势良好,而且美观整洁;象游小果那样的人会采取无视的方式顺其自然生长,无论树长歪了还是长直了,那都是大自然的造化,与己无关;象凡一一那样的人,则会不断地在树上玩嫁接转基因地瞎折腾,她最好一棵树上能四季开出不同的花儿结出不同的果实来,这样自己就不愁吃穿不愁玩乐了。
只是生活不可能象凡一一期望的那样多姿多彩,风调雨顺的。有时候吃到一只有条大青虫的红苹果,会败坏了一天的好心情。游小果显然就是钻在苹果中的那条大青虫,冷不丁地突然蹿到自己眼睛前面,让她整个晚上没胃口吃饭。
凡一一拉着庄大江说:“我说老庄,待会儿你可得帮我一起去说说游小果。借钱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现在年纪还这么轻,就学着无赖耍赖皮,对她的成长可没好处。”
庄大江正忙着喂狗,他摇摇头说:“我觉得没这必要,一周以前游小果帮张经理垫付五千多元账单,这次张经理帮她垫付一千五百元,算来算去还是游小果吃亏了。说不得咱们还得到那间酒吧里去玩上两三次,都让张经理来付账,这样才算扳平。”
凡一一咧了咧嘴角说:“先不说钱的问题,先得让游小果承认昨晚那场赌局是她输我赢,这一点你可得站在公平的立场上。”
庄大江却说:“你和游小果后来都跑向卫生间去了,我和大政哪拎得清你们在女厕所里是怎么较量的。”
凡一一尖声嚷道:“她在卫生间里吐了,而我没有吐,这就是输和赢的区别。”
“吐就算衡量赌酒的输赢标准么?”庄大江摸着脑袋说:“可是今儿早上,我听游小果说,出了卫生间后她还到舞池里跳了一会儿舞,而你则坐在卡座上乱摸男人开始撒酒疯了。”
凡一一否认道:“没有游小果说得那么夸张,那是因为我太有魅力,几个帅哥要再请我喝一杯而已,看见了没有,当时我还能喝酒,而她游小果则在舞池里抽着筋发羊癫疯哩。老庄,平日里你一直帮着游小果与我不搭界,可是这次你不能帮着她了,一碗水你要是端不平的话,那我干脆把这碗给砸了,大家都不要过好日子。”
庄大江冷笑道:“压根就没这个碗,你怎么砸?你和游小果也不过是喝醉了酒闹点小矛盾而已,我都已经失恋了,心里至今还滴着血呢!哪有那心思来管你们这桩狗屁倒灶的事情。”
凡一一见他垂头丧气,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再烦他。可是她今晚是铁着心要游小果对她俯首称臣的,不抓上几个人来看热闹她是不会甘心的。于是她敲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准备把大政和小政扯进来。
走进隔壁房间里,明显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头,大政小政,还有李国沪的助理都在里面,三个人阴沉着面孔,愁眉苦脸的样子。凡一一要他们三人到“1903室”去坐坐,三人也仅是懒懒地“嗯哼”了一声,谁也没有动。
“你们这都是怎么啦?”凡一一不禁奇怪地问:“就好像有谁欠了你们一大笔钱似的老不开心。”
助理嘟起嘴唇嘀咕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凡一一感兴趣地说:“哎哟,真有这么回事啊,看上去欠你们钱的家伙还挺有本事的嘛,一般来说,在同一人群中能欠上一个两个人,那第三个人是绝不会借钱给他了。现在看来,你们三个都被骗了,这家伙我倒想认识认识,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大政小政助理同声道:“李国沪呗,还能有谁?”
凡一一恍然道:“噢,原来是你们的老板,那就不见怪了。”
小政诉苦道:“我们老板已经欠薪三个月了,这话讲给我女朋友听,她都不相信,好歹我们还是一家效益不错的电视台呢,怎么也会发生欠薪门事件。”
凡一一也叹息道:“今年的金融环境这么恶劣,这也是大势所趋。连我们公司的执行总裁也开始自降工资,我们这些打工的就更是难免的了。现在好歹还能喝上一碗皮蛋粥,能有一点香菜和皮蛋就相当不错了。唉,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回到喝燕窝粥的那些好日子里,该死的金融危机。”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一跳,她想起一个可怕的问题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大政他们:“你们老板李国沪欠你们的工资已经这么久了,他在财物上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三人同时对她翻了翻眼皮子,这不是废话么,不出财政问题会欠薪三个月么?他们都是本地人而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可不比乡下打工仔那么好欺负的,如果一个老板敢对他们这种背景的员工欠薪,那么这个老板铁定是遇到财政危机了。
凡一一心里开始紧张了,她哑着嗓门问:“李国沪连你们的工资都敢欠,那我那十五万元的酬金,不会到时也打张白条吧?”
大政等三人互相做了个眼色,没吱声。
凡一一见状惨叫一声:“糟了,怎么这种倒霉事摊到我头上来了呢!”她拔腿跑出房间,跑进“1903室”,对正在打扫房间的庄大江喊道:“老庄不好了,李国沪这王八蛋说不定要破产了。”
李国沪抬起头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这种没边没影的事情你听谁说的?”
“是大政他们告诉我的,李国沪已欠他们三个月的薪水了。”
“是嘛?”庄大江停下手里的活说:“前两天见他时还是那副春风得意的奸商面孔,怎么看也不像要破产的样子啊!不会的不会的,象李国沪这种没德行的人,只有被钱撑死的份儿,没有因缺钱而吊死的份。”说完,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沙发前的茶几了。
凡一一坐在沙发上,侧着头说:“有些老板就算穷得暗地里当裤子了,面子上还是要硬撑足场面的。万一李国沪真的已到破产边缘了呢?”
“那也是他活该。”庄大江面色庄重地说:“中国是个很古怪的国家,老实本分的好人只能受穷受苦受折磨,而那些奸诈伪善之徒却能拥金戴银享荣华。如果哪一天这个体制能让好人得益而让恶人得惩的话,我拍双手赞成。”
“哎呀老庄你瞎说些什么呀。”凡一一着急地说:“要是李国沪真的倒台了,那咱们的这笔拍节目的酬金岂不是泡汤了?”
听到这里庄大江的头皮一炸,他张大嘴巴咿呀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不会这么背吧,他李国沪既然连钱都没有了,干嘛还和咱们签合同拍这该死的《一锅麻辣烫》呢?而且我听游小果说他名下有许多房产,包括现在咱们住的这间,光是这间房,怎么说也该值上个四百多万吧。”
“这个就很难说了,现在有很多老板为了扩大投资,会把自己名下的不动产抵押给银行,一旦还不起银行的贷款,这些财产就都成银行的了。”凡一一两手抱紧双肩说:“老庄我真有点担心的,你说这次咱们会不会上李国沪那小子的当了?不要一个月过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喔。”
“他敢。”庄大江瞪大眼睛尖着嗓门说:“这家伙到时要是敢不认账,我就义正严辞地抢了他那部宝马车,那部车子就算当贼赃买出去,也能买个十万二十万吧。”
有庄大江这句话,凡一一心里也算有点底气了,毕竟李国沪这家伙身上随便剥件衣服下来也值个几千上万的,到时大不了自己豁出去剥光他,再带领一伙人抢光他的家,不怕收不回这一个月来的投资。
凡一一这里的心思刚定,游小果走进房里来了。她把背包往沙发角里一扔,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里,一双满含挑战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凡一一。
凡一一因着李国沪的问题,早把张经理那一千多元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起先并没有注意到游小果那挑衅的眼神,她把下巴搭在沙发上,手捧两腮,两眼也楞楞地看着游小果,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庄大江见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还以为两人发生了眼神暗战,赶紧闪出沙发范围,以免波及到自己身上。
游小果瞪得眼睛都酸了,始终未见凡一一被自己的眼神给压下头去,她心想这女人果然老谋深算,看来要靠眼神来镇服她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自己在肢体较量和语言较量上从未占过上风,能不能来点更创意的战斗方式来加大自己的战斗成果呢?想到这里她开口问凡一一:“人们常用厚颜来比喻一个人的无耻,你说一个人脸皮要是厚起来,倒底厚到何种程度呢?”
凡一一反问她:“你说是大象的皮厚还是犀牛的皮厚?”
“我怎么知道。”
凡一一告诉她:“这两种动物的皮加在一起,也不及厚颜无耻者的脸皮厚,现在你该知道你的脸皮有多厚了吧。”
游小果火冒三丈:“我的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凡一一反唇相讥道:“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原来你根本没脸皮呀,我刚刚才知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有脸皮呢,才会说刚刚那句话。”
游小果发现今天自己尽遇到嘴皮子上抹油的对手,先是张经理,现在又是凡一一,一个个都表现得不愠不火,嘴皮子比刀片还锐利,对付这种人,自己实在有种手舞纸刀,无处着力之感。但是,女人间的战斗绝不会是无声无息的,也绝不会是消极对抗,女人间的战斗要么不爆发,如果有爆发,必会有流血。
所以游小果告诉凡一一:“刚才我在小区门口遇到张经理,你猜他对我说什么来着?”
凡一一瘪了瘪嘴角说:“他要你快还他的一千五百元。”
“错了。”
凡一一捏着鼻子说:“那他一定是说:哎哟小妹妹,你昨晚的醉态好妩媚哟,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舞池里扭得有多病态,简直跟只乌贼鱼似的。”
游小果感觉只要自己用问句,总能让凡一一抢个先手,不如自己快刀斩乱麻,直接用断句来攻击,于是她说:“张经理告诉我,上次他酒醉的那一次所欠账单五千元钱,他把钱还给你了,而你也收下了。”
凡一一闻言一怔,面色尴尬起来。
庄大江听到这一句话后,也是一愣:“什么?张经理把钱还给凡一一了?那凡一一还给你了么?”
“没有,这件事她半句都没提过。”
庄大江数落凡一一道:“凡一一你这样做太不道德了,怎么能把别人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呢?原来上上个周末你到街上去疯狂采购,都是用的游小果的钱啊。”
尴尬在凡一一脸上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她等庄大江说完后,也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因为游小果坚持不要张经理还这笔钱,而张经理硬要还,把钱硬塞在我手里,我想索性满足你们两个人的自尊心,所以就擅自把钱给收下了。我这也是在做好事,降低你们两个得心理毛病的风险。”
庄大江不满道:“你这做法就不够意思了,有得便宜怎么能一个人独吃呢?最起码也得放个屁让我和大政小政闻闻味道是不是?好歹那晚我们几个出工又出力了,而你,不过是拣个现成便宜而已。”
游小果拍着桌子说:“她这是贪赃枉法,偷人钱财,今天还问我要一千五百元,说是还给张经理,最后还不是揣到自己腰包里去。”
凡一一慢条斯理地说:“我没你说的那么轻贱,只有在张经理不肯要这笔钱的前提下,我才会塞进自己腰包里。”
游小果逼视着她,用威胁的口气说:“凡一一,别人要贪我便宜,也许我能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你,绝——对——没——门!五千元钱你得连本带利还给我,以后见着我还得低着头走路,不得靠近我两米之内。”
凡一一迎上她的眼神:“钱我可以还给你,但我为何见着你要低着头走路呢?别说你的脸画得象女鬼了,就算画得象撒旦,我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游小果说:“那是因为昨晚赌酒你输了,愿赌服输,当初条件是你自己提出的,你就得遵守。”
游小果旧事重提,原本准备着以此与凡一一大吵一个晚上的,哪知凡一一冷笑了一声,懒懒地说道:“昨晚上谁是谁非我也懒得和你争个高低了,就算咱们打个平手怎么样?你的五千元钱在拿到十五万酬金后我当场还给你,我现在累了,要回屋休息去了,看你今天精神不错,要撒野,跟老庄撒去吧,我不奉陪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向室内楼梯走去,游小果还不甘心,对着她的背影吼道:“凡一一,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摆明了蔑视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光要抢你的前夫,我连你的现男友也要抢到手,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凡一一站在楼梯上淡然一笑说:“再怎么抢,也都不过是些我玩过的男人而已,对我来说,他们都已经不新鲜了,你高兴怎么着就自己看着办吧。”
游小果闻言一愣,本来满腔斗志的,此刻如同把一腔怒火泼进了一汪空气中,连点回响都没得到,这让她感觉很泄气,她不解地问庄大江:“今晚凡一一是怎么啦?阴阳怪气的,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庄大江一边整理着电视旁的插花一边说:“她是担心她那十五万泡汤,所以没兴致来跟你吵架了。”
“担心十五万元?这是怎么回事?”
庄大江看着游小果说:“要说我们三个,跟李国沪走得最近的就算你了,难道你一点都没看出,李国沪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没有啊!”游小果讶然道:“我看他潇洒得很呢,还口口声声要自己搞门户网站,感觉上无论是精力上还是资金上都准备得很充沛的样子啊。”
“但愿如此吧。”庄大江说:“刚才凡一一听大政他们说李国沪已经欠他们三个月的薪水了,所以她担心李国沪现在是外强中干,甚至到破产边缘了。”
游小果瘪瘪嘴角说:“就为了这十五万就吓得这样精神崩溃呀?她也太没出息了。不就是个十五万嘛,哪里不去哪里不来的。”
庄大江皱皱眉头说:“我说小果,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知轻重啊。你要不贪这十五万,当初你干嘛要签这个合同,和凡一一这个死敌住同一屋檐下呢?”
游小果笑了笑说:“我就是贪个好玩嘛。再说当时我要是不签合同,摆明了就是怕凡一一了,我才不想让她觉得自己高我一等呢。”
庄大江站起身来,用手指指着游小果说:“真看不懂你们这些新新人类了,怎么事事都表现得无所谓,不懂得珍惜呢?十五万元钱,说多不算多,好歹也是你辛苦一个月得来的,如果到时你得不到手,难道就随它去了吗?”
“这个怎么可能呢?”游小果说:“他要是想赖账,我就把他告上法庭,让他天天官司缠身。象他这种潇洒惯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麻烦。”
“你的想法够幼稚。”庄大江冷笑道:“现今社会,跟有钱人打官司,永远是有钱人拣便宜。我虽然是个公务员,但我对我们中国的法制还是缺少一点耐心的,李国沪那家伙要是真敢赖账,我就算犯法,也要把他那种人整惨才甘心。”
游小果找到电视遥控器,一边开电视一边说:“看你说得就象真的一样,我看你们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就算李国沪破产,YHY娱乐频道还在呀,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跟电视台要钱也是一样的。”
庄大江觉得游小果说得有理,但他心里还是多出了一桩心思。如果一个月后没按时拿到那十五万的酬金,心里终究会感到窝囊。他走回厨房心不在蔫地洗净抹布,顺手把抹布往水槽边一放,连抹布该挂在水槽前的不锈钢横杆上那个自己定下的规矩都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