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我们径直走到小花园坐下。阮致远照例将舒服的藤椅让给我,自己坐在台阶上。
我想象他席地而坐的姿势应该很潇洒,两条长腿舒适地伸展开,一副就这样便可以坐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我想象,他还应该有满不在乎的神情,配合那高挺的鼻子和消瘦的双颊,又寂寞又骄傲,可是笑起来——笑起来却又春风化雨,极致温柔。
我想象,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天上最璀璨的星,笑起来时,那眼的笑意会燃亮夜空,寂寞时,那双眼里的哀伤又会冻结一个夏日。
我所有的想象都来自我那一次触摸,没想到指尖的记忆,能够比眼睛更长久。
“故事是这样的——”他清清嗓子,居然真的像说书人一样缓缓讲开,“在我‘死去’之前,我正准备同她结婚。”
“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差点惊叫,但心里又隐约觉得,这是唯一的答案。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跟她告别,就被宣布‘死亡’了。”他苦笑。
“那是怎样一场事故,怎么会导致你这样离奇地‘死去’?”我并不急着去问一个单一的答案。
阮致远这个人,看似极有亲和力,但其实说话滴水不漏,从来不肯多泄露过往分毫。今日难得他肯敞开心扉,将往事揭开一两幕让我知道,我当然要得寸进尺。
“其实我们当时在做一项非常有意义的研究,深入开发‘放射性物质’。随着人类对核能的开发和利用,人为因素导致的核辐射也越来越多。但核辐射是不是只能给人类带来危害呢?从我们物理学角度来说,任何物质都有能量,而任何能量都能为人所用。
“所以,我们一直想把‘放射性物质’的‘负’能量,变成一种‘正面’力量,并且尝试让它不再具有破坏力。我们先是尝试改变α、β、γ三种射线的波长,频率高低……”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放射性物质的原理,和他们那些艰涩的研究,我听得一头雾水。直到我被那一大堆闻所未闻的术语绕晕过去,我才醒悟过来,他想就此含混过关,岔开话题。换作以前,以我明哲保身的习惯,一定会顺着他的话题歪楼。但今日,也许我被他“生前”的未婚妻激起了兴趣。也许,在我心里他已经是个朋友,我没法再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嗯。我明白你们是在做一项对人类很有贡献的实验,然后呢?”我打断他的话。
阮致远停了一会儿,知道我不打算轻易放弃,只得继续轻轻说:“然后,事故就发生了。当时,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昏了过去。等我醒来,便再也看不见自己了。和我一样的,还有另一个工程师陆衍。我们俩身处事故现场核心区,所以也只有我们俩和我们身上的那些衣物,一起变成了透明物质。”
“你当时一定很怕!”我忍不住插嘴。
“不,一开始并不完全是怕。反而对这么奇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到兴奋。尤其是对于一直进行核物质研究的我们来说,这真是个‘神’迹。要知道每个男人小时候,都幻想过自己是隐身大盗。”他声音里有隐约的笑意,但笑意背后却充满了自嘲。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