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回到家,阮致远已经睡了。睡前他替我在玄关处留了一盏灯。
橘黄灯光劈开黑暗打在眼前,越发显得房间里静谧温暖。
餐桌上放着装小米粥的保温杯,并一只青花瓷小碗。一张便笺贴在锅盖上,上面写着,“睡前半碗粥,养胃助好眠。”
我轻笑,乖乖倒了半碗清香扑鼻的粥喝下,胃的疼痛立即得到舒缓。
洗了个烫烫的热水澡后,我迅速躺上床。
白天,阮致远一定替我将棉被放到太阳下结结实实晒了一整日。此刻,松软雪白的被子吸足了阳光的香味,特别温暖,我很快便陷入深睡眠。
我以为,这一觉会睡到自然醒。但半夜,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我从香甜的梦中拖起来,扔到冰冷的空气里。
我接起电话,话筒里闹哄哄的。
听完电话,我便彻底醒了。一边飞速穿衣服,一边往门外赶。
电话是一个酒吧的服务生打来的,皙敏喝醉了,在酒吧里大闹。
我心急火燎地飞扑出门,围巾、手套、帽子统统忘了带。一出门,差点被迎面扑来的风刀削掉鼻子。
推开酒吧大门,嘈杂的音浪便如一记重拳砸到我胸口,耳膜都震得发麻。
我费力地挤进如同失控般狂欢的人群,在酒精、各色肉身、新切的柠檬、廉价空气清新剂、香烟、人造雪花……混合后,被暖气烘蒸出的庞大臭味中穿梭。终于,在舞池边缘,找到了皙敏。
一向骄矜的皙敏,正疯狂地抱住一根柱子,仰着头大笑,可是笑意并没有进入眼睛,眼中反而正不断汹涌出泪水。她一头齐肩长发像被谁暴戾地摧残过,正凌乱地堆在脸庞上,如同她此刻的情绪。
我走过去拉她,她却已经不认得我,嘴巴里只不断嚷嚷:“离婚就离婚,谁怕谁。”
服务生见状,上前与我攀谈。原来是他好心致电给我。他说,皙敏整晚都在不断骚扰客人,但凡容貌清秀的男人,她便凑上前去,同人家说“我要和你离婚”,搞得客人不胜其烦,好几名男客还因此被身边的女人误会,差点对皙敏动手。
我赶紧向服务生道歉,半拉半拖地把皙敏拽出酒吧。
冷风一吹,皙敏似乎有片刻清醒,两弯月牙眼里倒映泪光,迷惘地看着我,“我在哪儿?”
“我送你回家。怎么搞成这样?小生会骂死你的。”我轻声责备她,看她一脸茫然悲切,又觉得不忍。
“小生?小生早就不理我了。他不要我了。”皙敏青白着脸,牙齿轻轻打战,浑身都在抖,但她自己却丝毫也未察觉,只细着声音呓语,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怕惊动了一朵正在绽开的花,“我也不要他了。”
“胡说什么啊?又吵架啦?”我抓住她肩膀,想她再清醒一点。
可是,她身子一晃,对着我张大嘴,哇地吐了起来。胃液与发酵的酒液喷了我一身,酸腐之气像从地狱第十九层逆卷而来,引得我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大小姐,你悠着点儿。”我赶紧闪开,然后扶着她到路边花坛去吐。
她蹲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吐了个肝肠寸断。吐完,她忽然抬头冲着我笑,笑容天真懵懂,像暗夜里一朵微光闪烁的小小白花。
此时,她嘴边尚挂着晶晶亮亮的一线口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更显得那笑容稚气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