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图片都美得令人窒息:静蓝海底中默默迁徙的鲸群;雪白山尖被日色染红的一瓣樱花;蜜色肌肤的少女,于晨曦中从细陶罐里倒出金光般的蜂蜜……苍翠山间,云遮雾绕,流泉飞溅……戈壁上羚羊跃起如狡兔……草原上点点珍珠滚圆,尽是羊群散落……
我忽然从身体里生出一种渴来,这种渴是久居钢筋森林、饱吸汽车尾气的都市人,对纯净空气、对葳蕤绿意、对醇酒般清澈的流水的渴。我压抑着那渴,慢慢用指尖阅触那图片里的大漠孤烟、碧浪白沙……
一页页风景翻过,露出夹在扉页里的一张便笺纸。菲薄纸片雪白,却有灰蓝墨迹草写几行小字。我停住目光。
“言入黄花川,每逐清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我忍不住笑,咦?原来心中有渴、有焦躁、想逃避的不只是我。阮致远誊这一首《清溪》,看似在讲内心的平静,却难道不是对现实生活逼仄的无奈?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静心细听,阮致远房中果然有细碎音乐渺渺透墙而来。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门前叩门。才敲两声,他便开了门,半空一条薄绒毯含混地裹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睡不着?”
“我有个主意,”我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扬扬手中杂志,“和我去旅行吧。”
“喂,小姐,你太……”
“别拒绝我!”我抬起头,把杂志上的风景逐页翻开。
“带上我,你哪里也别想去。”阮致远松开裹在身上的绒毯,“看,什么也看不见——多危险。”
我扑哧大笑,“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探险吧。岂不更刺激?”
“你确定?”阮致远被我满不在乎的大无畏语气诱惑了。
“我们谨慎一点,安排细致一点,应该没问题的。不是出去过那么多次,什么也没发生吗?我一定会帮你掩饰得好好的。”我拍着平坦的胸部保证。
“那么,”阮致远的声音犹豫了片刻,“有想去的地方吗?”
“太少钱,太少时间,太多想去的地方。你呢?”我拖着阮致远的绒毯,将他拽进书房。
“我?没想过。我这样子,出门都困难,何况旅行。”他无奈地叹口气,“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不,一定要去一个我们都想去的地方。”我坚持,“这次旅行务必要宾主尽欢!”
“谁是主?”
“当然是你啊。”
“为什么?不是你想去旅行吗?”
“可是你请客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你……”阮致远笑着叫起来,“你太无赖了。”
“你自己说,去我想去的地方。不是有句话叫作,主随客便吗?”
“是客随主便吧?欺负我是理科生?”阮致远抓住我话里的漏洞,边说边笑拍我肩头。
我对着肩头那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拍下去,故意龇牙咧嘴一番。
当晚,我们各自占据书房一角,兴致勃勃地摊开地图寻找最佳旅行地点,最后选了只用开车就可以达到的黄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阮致远笑嘻嘻说,“爬爬山吧,正好试试我这几年的魔鬼训练,看看我的体能是不是已经能征服一座雄伟的山了。”
“好吧,只要你不怕我拖后腿,我就舍命陪君子。”争论了大半夜,终于选了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不过回程我们得去宏村,看看徽州水墨画一样的建筑与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