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英国的钢铁业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必须要确保原材料的顺畅供应,还要根据市场需求生产成品。在解决了埃德加·汤姆森工厂的钢轨问题后,我们很快就继续进行下一步。生铁供应的难度和不稳定性,迫使我们开始建造高炉。我们建了三座高炉,其中有一座是经克洛曼先生联系,用我们从埃斯卡纳巴钢铁公司买下的旧高炉翻新的。这个高炉的成本不比新的低,而且状况还不怎么好。没有什么比买到次等设备更让我们不快的了。
但是,尽管这次交易一开始是个错误,后来却证明,它给我们带来不少利润,因为这个高炉足够小,能够生产镜铁,后来又用来生产锰铁。我们是美国第二家能够自行生产镜铁的企业,还是美国第一家生产锰铁的企业,也是几年来唯的一家。这种必要的原料过去完全依靠从国外进口,价格高达80美元一吨。多亏我们的高炉经理朱利安·肯尼迪先生,他建议道,既然有矿石,我们何不用自己的小高炉试着生产锰铁。这个想法值得一试,结果大获成功。我们能够解决全美对锰铁的需求,因此锰铁价格由每吨80美元跌到了50美元一吨。
在用佛吉尼亚矿石试验时,我们发现欧洲人一直在默默地购买这些矿石,用来提炼锰铁。而矿场的主人则一直被误导,以为他们买这些矿石有着其他用途。我们的菲普斯先生立刻开始着手购买矿场的事宜。由于矿场主人既没有资本,又没有有效开发矿产的技术,就同意了转让。
我们高价买下了这些矿场,和其中一位矿场主人,年轻能干的戴维斯先生,一起成为了这些矿场的主人。但是直到我们彻底地调查过后,才能确定那里有足够的锰矿石,足以收回我们的成本。这一切都迅速地完成了,在发现那个秘密后,一天都没有浪费。这就是合伙人制度优于公司制度的地方。公司的总裁可能需要征求董事会的意见,往往需要数周或是数个月后才能得到答复。
到那时,矿场可能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我们继续建设自己的高炉设备,每个新的高炉比起上一个都有很大的提高,直到最后,我们认为已经达到了标准。毫无疑问,一些细节还能再提高,但是到那时为止,我们认为我们已经拥有完美的设备,当时的产量是每月五万吨生铁。
在高炉部成立后不久,我们又迈出了有利于我们独立和成功的关键一步。我们生产所需要的固定数量的优质焦炭,是由康奈尔斯维尔煤田提供的,但这必需的燃料却供应不足。在经过彻底的调研后,我们得出结论,弗里克焦炭公司不仅生产最优质的煤和焦炭,而且弗里克先生本人就是一个管理天才。
他从一个贫穷的铁路职员起家,到现在大获成功,这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在1882年,我们买下了这个公司一半的股份,之后我们又相继买下其他股东的股份,这样我们成为了该公司最大的股东。
现在只剩下铁矿石的供应问题。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欧洲两三家企业能与我们匹敌了。我们曾一度以为,我们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发现,成功地解决了原料供应链的最后一环。然而我们被误导了,在蒂龙区的投资损失惨重,我们想要开发那里的矿石。这座矿的表面看来很不错,因为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冲刷了杂质,纯度很高,但是当我们往深处勘探时,发现这是一个没有价值的贫矿。
我们在宾夕法尼亚州山区租了座高炉,派我们的化学家普鲁瑟先生去那里,分析那个地区所有的矿石,并鼓励当地人采集矿石样本。当时,许多人都对化学家充满敬畏之情。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他很难找到一个人或者一个孩子在实验室帮忙。当他告诉人们,他能通过那些古怪的仪器分析矿石的成分时,当地人都怀疑他与邪恶力量有所牵连。我记得,最终我们不得不从匹兹堡的公司派一个人去协助他。
一天,他送给我们一份值得注意的报告,说有一种矿石不含磷。这种矿石很适合贝塞麦炼钢法。这个发现立刻引起了我们的重视。这个矿场的主人叫摩西·汤普逊,是个富有的农夫,他拥有宾夕法尼亚州中心县最好的7000亩农田。我们约好,在发现那种矿石的土地上见面。我们发现,在五六十年前,这个矿场曾被开发过,用的是烧木炭熔炼法,但是没有获得很好的口碑。原因毫无疑问是因为,这儿的产品的纯度高于其他的矿石,因为不当的冶炼方法,会在冶炼过程中带来麻烦。当时这座矿不被看好,对我们来说正是幸事。
我们最终获得了在六个月内接管这个矿场的权利,因此我们开始了勘探工作,这是每个购买者都应该认真做的事。我们沿着山坡划线,纵向划线的间隔为五十码,横向划线则间隔一百码。在这两线相交的地方,我们将一根长杆插入矿藏之中。我记得大概一共插了80根杆子,对每一个点的矿石,我们都进行了分析。在我们付清10万美元前,我们已经很清楚这座矿的情况。结果比预期还满意。由于我的表哥兼合伙人的才能,这座矿场在采矿和洗矿上的成本被控制到最低,这个矿不仅收回了成本,也弥补了我们在其他矿场上的损失,且还略有盈余。这样,我们至少在最后反败为胜,当然这多亏了化学家的指导。
可以看出,当时我们决心自己开采原材料,并为之努力,是相当英明的。
我们失败过,也成功过,还有几次十分惊险的经历。一天,我们和菲普斯先生一起离开矿场,经过匹兹堡佩恩街的国家信托公司办公室。我注意到窗户上贴着几个金闪闪的大字,“是股东,都有责任。”正好当天早上,我在翻阅公司文件时,看到过资产表上有二十股“国家信托公司”的股票。我对哈里说:“如果我们有这家公司的股票,请你在下午回办公室前把股票卖掉,可以吗?”
他觉得不需要那么着急,应该要等待好时机。
“不,哈里,帮帮我,马上去做。”
他照做了,转让了股份。我们确实很幸运,因为不久之后,这家银行就因为巨额赤字破产了。我的表兄莫里斯,也是受害股东之一。许多其他人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一时间大家都很恐慌,如果我们没卖掉股份,就要为国家信托公司的所有债务负责,这会大大损害我们公司的信誉。这次真是死里逃生,哪怕只有20股(价值2000美元),我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股东的名单上。我们必须牢记这次教训。商界的铁律是:如果你有盈余,你可以自由地投资,但是,决不能让你的名字随随便便地出现在需要承担责任的地方。几千美元的投资仅仅只是小数目,但是这个小数目却拥有致命的能量。
我们清楚地看到,不久之后,钢会迅速取代铁。即使在我们的拱顶石桥梁公司,钢的使用也越来越广泛,逐渐取代了铁。铁的时代就要过去,钢的时代就要到来,我们也越来越依赖于钢。1866年,我们决定要在埃德加·汤姆森钢铁公司旁边建造一家新的工厂,制造各种形状的钢材。此时我们收到消息,匹兹堡有五六个制造商在荷姆斯泰德联合建的几座钢厂,想要转让给我们。
这些钢厂原来是制造商们合作建造的,初衷是要为他们生产各种所需的钢材,但是当时钢轨业十分红火,他们禁不住诱惑,就改变了计划,建造了钢轨厂。只要钢轨的价格一直停留在高位,他们会继续生产钢轨,只是这些工厂本不是为了生产钢轨而设计的,他们没有炼生铁不可缺少的高炉,也没有焦炭这样的燃料。因此无法与我们竞争。
能够买下这些工厂对我们来说十分有利。我认为要和钢厂的主人谈拢条件,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建议他们与卡内基兄弟公司合并。我们提出了平等的条件,他们投资多少钱,我们就给他们多少钱。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很快谈妥了协议。然而,我们给对方所有人一个选择拿现金或是股份的机会。幸运的是,大家都选择了现金,除了乔治·辛格先生选择了入股,继续与我们合作。
后来,辛格先生告诉我们,他的同事们之前设想过很多我可能会提出的条件。
他们害怕我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但是当我一视同仁,提出一美元换一美元后,他们都不再多说什么。
这次并购导致了我们所有公司的重组。1886年,我们组建了新公司卡内基-菲普斯公司来负责荷姆斯泰德的工厂。威尔逊-沃克公司并入了卡内基-菲普斯公司,沃克先生当选为董事长。我的弟弟是卡内基兄弟公司的总裁。我们的业务进一步扩张,在比弗县新建了哈特曼钢厂,专门生产荷姆斯泰德工厂不生产的各种形状的钢产品。因此到那时为止,我们几乎能生产任何东西,从一个小小的钢钉,到二十英寸的钢梁,这样,我们也不再想踏足其他领域。
这里我要请大家注意,我们工厂从1888年到1897年间的进展。1888年,我们投资了2000万美元;1897年,投资翻了二倍,超过4500万美元。1888年,生铁的产量是60万吨,之后翻了三番;1888年,我们的钢铁产量是每天2000吨,后来产量增长到每天6000多吨。我们的焦炭厂那时拥有5000个炼焦炉,它们后来在数量上增长到三倍之巨,焦炭的生产能力也从每天6000吨增加到18000吨。1897年时,我们的弗里克焦炭公司有42000英亩煤田,比康奈尔斯维尔矿场的三分之二还大。
十年来,我们公司的飞速发展是公认的。有这样一则公理:在快速发展的国家,我们这样大的制造业公司如果不扩张,那就意味着开始走下坡路了。
要炼出一吨钢,需要开采出一吨半的铁矿石,通过铁路运输到100英里外的湖区,再通过轮船运输,经过数百英里,最后再通过一百五十英里的铁路,运输到匹兹堡。还必须开采一吨半的煤,加工成焦炭,由铁路从50英里左右的地方运输过来。还要开采一吨石灰石,运回150英里外的匹兹堡。这样生产出钢后,我们竟然能以每3磅2美分的低价格出售钢材,而不亏本。我承认,这点看起来难以置信,近乎奇迹,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美国很快就从钢材最昂贵的国家,转变为最便宜的国家。贝尔法斯特的造船所也成为了我们的客户,这只是开始。在现有条件下,美国能够生产出和其他地区一样便宜的钢,尽管美国的劳动力成本很高。且在机械行业的劳动力也是最贵的,但他们能够自由劳动、自给自足、收获回报。在美国,我们是做得最好的。
与其他市场相比,美国的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制造商们有最好的国内市场。只有依靠国内市场,才能获得资金收益,剩余产品的出口也就会变得更为有利。即使是出口价格比成本低也无所谓,只要出口产品可以做到收支平衡。拥有最好的国内市场的国家,尤其是那些产品已经定型的国家(我们就是如此),在销售上可以很快超过外国的生产商。我在英国曾有一个词对这个情况作了概括:“盈余法则”。它后来很快就在商业界被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