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婷将目光转向季明:“没事儿,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季明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心想看来今天出师不利,保单没签成,反而要听她讲那些肥皂剧般的风花雪月;要不是她如此美丽动人,我早拂袖而去了。
晏婷把烟头掐灭,开始娓娓道来:“四年前我是结过婚,不过离了。我前夫叫江若涵,他和我是大学同学,我们很相爱,毕业后第二年我们就结了婚。新婚那段时光,我们过得非常快乐,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仿佛活在一个不会醒的梦中。江若涵对我很好,他家境不错,他本人也很有能力。”
看到季明专注地听着,她似乎受到鼓舞,接着说:“我们这种生活持续了近三年,有一天我发现我怀孕了,我虽然还没做好做母亲的准备,可我还是很惊喜,我想若涵一定会和我一样惊喜的,因为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可当我把这消息告诉他时,他竟然一反常态阴沉着脸对我说我们不能要这孩子。我说为什么,他说我们还年轻,我不想有个孩子牵制我做事业,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我颇感意外,有一点点怅惘和失望,想了很久,我还是想通了,我想我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要孩子,加上也说服不了他,只好把孩子打掉了。”
晏婷说到这里,眼里似有泪光,她轻叹间,眼里一片凄楚,她看着季明:“季明,这些事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但是我今天想痛痛快快地都说给你听。”
季明表情凝重地点点头,为了房子、为了乔罂、为了保单,他按捺着些许浮燥的心情听下去。
“人流非常痛苦,我身体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加上对孩子的愧疚,我那段时间变得非常消沉,脾气很暴燥,我经常对他发脾气,摔东西。他先是哄我,然后学着去忍受我的坏脾气,看到他一副受虐的样子,我感到得意,不想消停,我继续折磨他,想看他到底有多爱我。渐渐的,我发现他对我的折腾有些麻木了,他就经常很晚才回家。渐渐地,我感到他不象以前那么爱我了,我们之间变得有些疏远。我有些不安,不再折腾,开始对他好起来,我主动要跟他做爱,他也像过去一样跟我翻云覆雨,但是我总感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有一天,他对我客气起来,我们不再亲热,再后来我们分床睡,我们处在可怕的冷战中。有一天,我问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他否认,他说跟我在一起感到很累,说我要的太多了。我当时不明白他说我要得太多了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年多,有一天,他对我说他要出国了。我感到很意外,以前他从没提过想出国的,为什么突然要出国。我说那我跟你一起出国,他说他先去,在那边稳定下来再回来接我。我不同意,因为我离不开他,我非要跟他一块去。他很烦恼,他极力说服我,我是个懦弱的人,总是轻易被他说服。他撇下我自己去了巴塞罗那。”
爱情一旦撕裂后,就会变成残忍的魔鬼,让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
季明有些动容,心想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内心的伤痛和挣扎撕开了给我看,说明她对我是信任的,可她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呢?
晏婷拭一下眼泪接着说:“江若涵走后,我的心被他掏走了,我象个行尸走肉,像个空壳子,没有了灵魂。同事和朋友们都说我是个情种,为这样的男人这样自我折磨太不值。可是,他和我的距离拉得很远之后,我才发现我爱他那么深,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回旋的余地。我曾经试着去淡化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可我没能成功。我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可他,他在巴塞罗那过得很平静逍遥,他只是到了巴塞罗那那天主动打过一次电话给我,后来总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他。我一个月光给他打电话就花去近一千元。可我发现我越热情他就越退缩,他后来竟然怕接到我的电话,有时候接了没说几句话就挂了。他这副态度让我很不安,我经常失眠,害怕他会抛弃我,我天天盼着见到他,很想去巴塞罗那找他。我向他提出我要去巴塞罗那,他不同意,说过一段时间他会回来接我,我相信他了,沉浸在一阵欢喜之中,暗暗盼着和他团聚的日子。”
晏婷难过得声音有些哽咽,她拂开额前散落的发丝。神情戚然。
她压抑着悲伤,嘶哑着说:“可是,等了三个月,他没有任何动静,我打电话问他,他先是说再等等,再过一个多星期我又打电话催他,他说话吱吱唔唔,紧张不安,我怀疑他有事瞒着我。我坐立不安,明显消瘦。一周后,我又打电话催问他,这一回他显得冷静从容,他对我说晏婷,我们分手吧。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击打着我,我的脑子“嗡”地一声,以为我听错了,我希望我是听错了,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他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他温和地重复一次:我们分手吧。我这回听清了,我感到天旋地转,那一刹那我感到我的天塌了,我默默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过了几秒钟,他又打了我的手机,我挂断了。过了一会他又打了过来,他是怕我想不开,这一回我接了,我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他说我们不合适,我觉得你要的太多了,我感到很累。我说我要什么多了?他说你要的感情太多了,我经常怕无法满足你,我来巴塞罗那也是因为想躲避过于负累的情感,请你原谅我。好一个“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说我要得多吗?我只不过是个对感情执着的女人,我有错吗?他说你没错,但是你找错人了,我是不能给你太多感情的男人,我的重心在事业上,所以我们不合适。我说你不会是有了别的女人了吧?他说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挂上电话时已经泪流满面,我麻木得几乎感觉不到脸上的湿润,我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绝望象根绳索一样紧紧地捆绑着我,我睁着泪眼在沙发上躺了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
时间可以淡漠故事,却不能抹去疼痛。时隔三年多了,晏婷还是如此伤心欲绝。季明没想到外表端然的晏婷竟然如此痴情。
晏婷抽了一张纸拭拭眼泪,她对季明挤出一丝微笑:“对不起,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你能这么信任我,我感到很荣幸。”
窗外的风扬起一阵沙砾,摔打在玻璃窗上,窗帘翻卷飞舞,天真的暗下来了。晏婷起身把台灯拧亮,淡蓝的微光散发着浪漫的光韵,照亮了季明和晏婷的脸,季明看到晏婷忧伤的脸上似乎有种颤栗的东西在跳动。
晏婷情绪平复一点后,接着说:“第二天黄昏,我感到头昏脑胀,周围的一切在眼前旋转,我感到万物皆空,天真正的塌下来了。曾几何时,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里,而现在我被他无情地抛弃了,我感到活不下去了。我想到了死。我拖着虚弱不堪的身躯想去买安眠药,可刚走到一楼我就因为过度悲伤和虚弱我晕倒在地。后来邻居把我送去医院,我昏迷了十多个小时后醒来。有人打电话通知我的同事和朋友,他们都来看我,没有人知道我为何如此绝望和孱弱,那几天,我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吃东西,一点胃口也没有。几天后我出院了,一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我就会想起江若涵,我感到非常无望和痛苦。几天后,江若涵再次来电话,他先问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我说都要分手还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说虽然要分手了,但是还是很关心你。我感到他很虚伪,我说我没事。他说没事就好,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还是把手续办了吧。我没想到他真会跟我提出离婚,而且还这么着急,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不过,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我已经变得坚强了,也淡定了许多,我也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平静地对他说好吧,你回来我们办手续,我给你自由。其实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但是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竟然凝噎得不能再言语。一个月后,他回来了,我们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他给了我五十万和这套别墅作为补偿,还给我开了一家美容美体公司,这些资产可以让我在十年内衣食无忧。但是未来,对于未来我是不敢想的,因为我深爱的男人伤我却是最深,我对男人感到恐惧,我不知道爱情为何物。三个月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他的好朋友说他其实当时急着离开我,是因为他在美国的确爱上了别人,而且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我欲哭无泪,唯有一声叹息了。离婚后我一直独身,四年过去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四个字,清心寡欲,直到上个月遇到你……”
晏婷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深沉地望着季明,眼眸明亮而忧伤。季明五味杂阵,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灵。
女人,总会在被爱撕心裂肺后,轻易将深情掩埋,她埋掉深情,埋得掉伤痛吗?时光只会摧夺美丽的容颜,却无法抹平伤痕。
墙上的时钟敲过19:00,季明感到这个黄昏时间过得相当慢,心情沉重而焦燥。晏婷似乎看出季明的不安,她说:“其实我叫你来,不光是为了签保单,还想跟你说些心里话。”
一听到“签你的保单”,季明感到有些宽慰,他说:“那现在签吧?”
晏婷笑笑:“不急,我一定会跟你买这份保险的。不用担心。”她说完指指旁边说:“来这儿坐,别离我太远了。”
季明从未遇到这样的女子,如此主动,如此……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的举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初涉社会,对应付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还是没有太多的准备和方式,他惶恐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晏婷静静地瞅着他,眼里的绻缱和慵懒让季明坐立不安,他知道他一旦坐过去,晏婷一定会得寸进尺,要求得更多,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友乔罂,此时正在班上忙得一塌糊涂,他可不能做对不起乔罂的事。
季明紧张地想着对策,晏婷却突然坐到了季明身边,季明紧张地望着她,她突然抓起季明的手,缓缓地抬起,嘴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印一下,然后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高高耸立的胸脯上。
季明的心“砰砰”直跳,意乱情迷。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是太想做成这份保单了,他额头上沁出了晶莹的汗珠,兴许是过于紧张了。他低声问:“晏姐,你,你别这样儿。”声音有些发颤着,这和他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
“做我的情人!”晏婷更重地用他的手掌压住自己丰硕的乳房,季明的手僵硬着,晏婷直视着他,眼里的情意足以摧毁一切坚固的抵御。她温柔地微笑,眼里波光粼粼:“季明,姐喜欢你,你告诉姐,你喜欢姐吗?”
晏婷坦白得近乎轻佻的表白让季明惊愕不已,也几乎动了心,一种模糊的欲望在心底滋生,但他不想就此沉沦。他不是柳下惠般的男人,但也决不是采花大盗,他知道晏婷虽然已年过三十,但是正值女人的黄金时期,处于这个价段的女人是最有魅力的。但是他同时也知道晏婷这样的女人对爱的需索过多,对性的需求也会很旺盛。这种女人就象一朵妖娆的罂粟花,美不胜收,却有毒性,一旦沾染,就一发不可收拾。
晏婷目不转晴地瞅着他,等待他的答复,季明把手抽出来,内心七上八下的,他既想做成这份保险,又不想背叛乔罂,更不想卖身。平时的敢作敢为、果断利落消失殆尽,他紧张得手心一片潮湿。
“想得怎么样了?”晏婷深情妩媚的眼眸让季明难以承受,他移开视线,硬着头皮说:“晏小姐,我只是一个保险业务员,我一无所有,我,我配不上你。”
晏婷哈哈大笑,跟刚才的沉静婉约判若两人,季明怔怔地瞅着她,不知道下一秒钟她又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晏婷笑毕,说:“你为什么说你自己一无所有呢?你不是有青春么?不是有强壮的身体么?你比我富有多了,我穷得就剩下钱了。”
晏婷这一翻话让季明感到放松了一些,他拭拭额头上的汗水,说“晏小姐,你不穷,你有美貌,你才情,还事业。而我,除你刚才说的那些就真是一无所有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做你的情人。”
晏婷阴沉下脸,恢复了刚才的忧郁和伤感,她幽幽地说:“别的男人我都看不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表面强悍,内心却不乏柔软。是个重情义之人。”
“晏姐。”季明换了对她的称呼,他想提醒她自己比她小很多,但又不想说得太直,怕伤她自尊,他说:“我什么也不懂,再说了,我有了女朋友,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呵呵,你的女朋友?”晏婷的笑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季明觉得受伤了,晏婷接着说:“你的小女朋友是你同学吧?一个青涩的小女生懂什么呀?恐怕在床上都不知道怎么让你舒服和爽快吧?”
就是最后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季明,他没想到貌似温文尔雅的晏婷竟然出口如此粗俗。他猛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晏小姐,请你注意你的言行,我虽然只是一个保险业务员,但是我有做人的尊严,我的工作虽然是推销,但是所有工作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是凭我的劳动吃饭,我并不求你买我的保险,如果你非要我做你的情人你才买我的保险,那你就看错人了,我的到来是想给你带来一份人身保障,而不是来卖身的。我决不会为了一份保单出卖自己的肉体,请你尊重我,同时也尊重你自己。”
说完这翻话,季明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虽然心头隐隐有些怅惘。他得意地望着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的晏婷,他想放声大笑。晏婷愕然得一时语塞,她站起望着季明,季明狠狠地盯着她说“告辞”,然后摔门离去。
随着门“砰”地一声响,晏婷从惊鄂中回过神,她看着凛然不动的大门,想像着季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台阶,快步离去,不作丝毫的迟疑的停留,显得那么决绝而无情。晏婷失神地跌坐在沙发里,眼里的失望跌落在色彩斑谰的地毯上,晏婷感到自己穷得就剩下钱了。
回到宿舍已经八点多钟了,季明点燃着一根四元一包的香烟狠狠地吸上一口,心想今天真邪门了,高兴而去,失望而归。NND,这保险也忒难做了,一分钱都没赚到,还险些失身,季明心里骂道。今天得罪了晏婷,她这单生意算是玩儿完了,可惜呀,可惜什么?季明自嘲自己模棱两可的想法,又有些怅惘若失;可做人不能没有原则,为了一张保单失去了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那不是季明的风格。大丈夫要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错,大丈夫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这样想着,他突感饥肠漉漉,他下楼买了一包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