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优秀,很多女孩爱他,遥不可及。像一场梦。”“有无试过表白?”“表白?就我?”裴芳笑,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八辈子也不可能发生。那人几乎每天收到情书。我又何必掺和?”“不会有遗憾吗?”“遗憾当然是有的。好在我有自知之明。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在一起也不可能长久。”裴芳说着,怔怔出神,心思飘回十年前的青涩岁月。简汐叹道:“真正发自内心的爱情稀少而可贵,得到感召的时候,不要轻言放弃。错过的话,可能就是一辈子。”裴芳摇头,“我不过是一个俗人,只贪求触手可得的温暖。”裴芳转动手指上细细的铂金婚戒,又说:“更何况我内心不够强大。若像你这般对爱执着,恐怕早死过一百回了。”简汐低下头,无言微笑。晚上两人用鱼汤煮火锅吃,一边看一部沉闷的老电影,一边聊着前世今生。不知不觉到深夜。裴芳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都是肺腑之言,很多感伤,叹息青春已逝,许多事情无可追悔。后来讲到一些往事,两人眼眶都湿润。
再后来,裴芳醉意醺然,摇摇晃晃地说:“我羡慕你,苏简汐,能够忠于自己的感情,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举杯微笑,“一定要幸福。”当晚裴芳在简汐的公寓留宿。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在黑暗中又聊了很久,仿佛回到大学时代,躺在宿舍的床铺上,彻夜聊天,直到天色泛亮才各自睡去。
翌日,裴芳陪简汐去妇婴保健院做产检。
简汐怀孕近三个月,因人瘦,又穿着宽松的衣裙,肚子还不显。而周围等候着的其他孕妇,无不骄傲地挺着或大或小的肚子。那些孕妇大多有丈夫作陪,更有甚者身边围着婆婆妈妈一众亲属,众星捧月一般。人照着社会规范生活是省事的、坦然的,不需要担心什么。简汐低头看看自己,不免有些恓惶。但她想,二十四岁的人,可以为自己选择了。她对自己说,既已做出选择,就不后悔。
虽是不后悔,可担心总还是有的。看着手上的检查单子,她心里有点害怕。神思一直飘荡着,以至大夫叫到她名字她也没听见,还是裴芳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裴芳捏捏她的手,送她进去,让她别紧张。
常规检查并不复杂,就是大夫问诊,然后测量体重、血压等,一会儿就做完了。然后大夫让简汐躺到里间的检查台上去,做妇科检查。“没事,就看看宫颈的情况。”大夫看出简汐紧张,朝她笑笑,一面指示她,“躺好,腿分开,别动。放松。”简汐躺下去。她看到大夫戴上了口罩和橡胶手套,拿起了某种医疗器械。她紧张得浑身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过了片刻,她听见大夫噗地一笑,放下手里的器械,摘掉橡胶手套,像发现惊天奇闻一般,说:“你跟你丈夫没有在一起过啊?”简汐说不出话,羞得脸红。五十多岁的女大夫不停地摇头,在妇产科做了几十年,头回碰到这种事情。她笑说:“得了,回去同房了再来吧。不然这金属的东西进去,你还不痛死啊。”简汐诚惶诚恐地听着。“你丈夫不懂,你也不懂吗?不会教他啊?”中年女大夫还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一边在诊卡上写着什么,看简汐懵懂,又说:“算了,上书店买张科教碟片看看吧。”说完还在不停摇头,嘀咕着:“这年头还有这么纯洁的孩子。”简汐羞得脸通红,拿起诊卡就要走。大夫偏不饶她,又追着说:“提前恭喜你,怀的肯定是儿子啦。生命力这么强,居然能从外面一直游到里面。”大夫笑着,口无遮拦。接着几天她一定逢人便要说此奇
闻。简汐不胜窘困,也不管大夫还在说什么,逃一般地离开了诊室。裴芳等到简汐出来,见情状有异,便好奇询问。简汐红着脸,无法启齿。经裴芳再三催问,她才凑近悄语,将实情说了。裴芳听后瞠目结舌,半晌,哈哈大笑起来,在医院走廊就指着简汐说:“苏简汐,你这个孕妇居然还是处……”简汐羞愤,忙捂住裴芳的嘴。裴芳却还笑不停。“好了,好了,快给那人渣打电话吧。”裴芳拍拍简汐。“我们说好不联系了。”简汐低下头。“你没听大夫说嘛,回去圆房了再来检查啊。”裴芳继续调笑。简汐无言,心里恍恍惚惚。早就说好了,情人节是最后的相聚,以后不再见,也不再联系了。她不能犯规。那时他对她说,忘了他,以后好好去嫁人。他是多么心疼她,不忍伤害她。可现在,她怀了他的孩子。
一定是天意。命中注定有这个小生命来到世界。然而,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他没做错什么。他也不欠她什么。她又怎能违背诺言,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打扰他?
“唉,没有想到,欧阳元深这人渣还算有点人性。”裴芳兀自忍不住笑,“你们两个也真够可以的。爱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舍。真躺到一起了,还像孩子扮家家,要不要这么纯情啊……”“好了啦。”“就是老天太眷顾他了。这样也能叫你怀孕。你也是,就这么一根筋。这辈子就赔在他身上了……”“好了,裴芳。是我自己愿意的。”“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当务之急,还是快给他打电话吧,叫他担起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你不好意思打,我来打。”裴芳说着便去抢简汐的手机。
简汐没有留神,手机已让裴芳抢去,拨出号码。
一清早,元深被手机铃声吵醒。他闭着眼睛,也不看是谁来电,伸手去把手机按成静音,然后蒙头继续睡。紧跟着,电脑又开始嘟嘟作响,有人发来视频邀请,不罢不休。这下彻底被吵醒了,他知道是谁发来邀请,于是按一下遥控开了视频。
只听着电脑里传来夏悠悠咋咋呼呼的声音:“元宝元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快起床快起床!有好消息告诉你!”网络那头吵吵闹闹的,还有欢乐的乐声。
元深被她吵得受不了,只好起床,先去浴室冲凉。
冲凉回来,元深走到电脑前,看到屏幕里有一张黑乎乎的纸,上面似乎有一些点和线条,看不分明是什么。接着,夏悠悠的脸从那张纸后面冒出来,对着元深甜甜地笑着,“元宝,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星空图?”元深点上烟,两条长腿往电脑桌上一架,放松身体靠进座椅,慵懒而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你儿子。”悠悠凑到屏幕前,一字一顿地说,“我怀上小元宝啦!”“是吗?”元深放下腿,凑近看。悠悠把那张纸重新放到镜头前。仍然只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出什么名堂。“这可是你儿子的第一张照片!”悠悠笑说,“我昨天去做的彩超。”“已经知道是儿子了?”元深勾起嘴角笑笑,没有惊讶也没有激动,语气只是平平淡淡。“都说父亲强势生儿子,母亲强势生女儿。”悠悠说,“咱俩显然是你强势霸道。我猜肯定是儿子!”
“那好啊,给我好好地生下来。”元深淡淡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你说生就生?”悠悠挑挑眉毛,“要不,咱们先谈谈条件吧?”“行啊,什么条件?”元深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似乎悠悠说什么他都不惊讶也都不以为然,仍微笑着,“要多少钱,你说。”“呵,俗不俗啊,就知道钱。咱们谈点别的行不行?”“别的什么?”“这说起来可就多喽。要不咱们当面聊聊?” 元深和悠悠在一家僻静的茶餐厅见面。这家店地段偏僻,又稍贵,客人一直不多。他们俩却是熟客了。店员一见二人,便恭敬地将他们引到楼上的雅座。
午后生意清淡,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两人。桌上白瓷碗碟摆得齐全。洁白的餐巾上烫着金色的合欢花。玫瑰花茶在杯子里冒着热气,花苞一朵朵在水中绽开。
元深拿出烟来要抽,想到什么,又将打火机放回去。他看着悠悠,闲闲笑道:“说吧,妞,什么条件?”悠悠慢吞吞地说:“条件嘛,简单得很,你娶我喽。”元深嘴角微扬,“怀我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都叫我娶?”悠悠垂下眼,懒懒道:“那好喽,我去把孩子打了。反正你孩子多,不少我这一个。”元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目光透着不动声色的凛冽。悠悠有些不安,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你不娶我,难道要我做单身母亲?我不用嫁人啦?一辈子做你没名分的小妾?”悠悠本是拿捏姿态,但说到这里,心里突然一酸,真的出来一股幽怨。“孩子可以交给我。你要嫁人没人拦你。”元深淡然说着,不着喜怒。
悠悠马上说:“不行!我的孩子我要自己养。”元深微笑着,靠在座椅里,一只手搁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烟盒。他看着悠悠,像是慢慢失掉了耐心,“好了,别扯皮了。直说,要多少钱?”悠悠不出声,目光盯着桌上的水晶烟缸,手指绕着烟缸周围慢慢地打转。想了片刻,她抬起头,说:“这个数,怎么样?”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
元深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这女孩还不满二十二岁,胆子竟这样大。
悠悠见元深不说话,便自己找台阶,狡黠一笑,道:“好啦,元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用我项上人头担保,孩子绝对是你的。你想想,有你这样英明神武的男人在,我还会要别的男人吗?你知道我的,只要最优基因。你难道相信我身边还有比你更好的?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她见元深仍沉默着,又说,“或者,你下周陪我去医院喽,你自己看看日子对不对。”侍者将食物端来,上好餐具,又默默退开。元深把烟盒一丢,说:
“行了,先吃饭吧,别饿着我儿子。”悠悠看元深一眼,知道事已谈成大半,切下一大块牛排放进嘴里。元深看着悠悠大吃大嚼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要不要配个看护给你?”悠悠摇头,“哪儿那么娇气。”“还是小心为妙。给你派两个保镖?”“变相监视我?”悠悠笑起来,“好啦,对我就别用这套了。我夏悠悠是真心实意要给你生孩子,自会多加小心。我若是不诚心,大可去打胎了事。元宝,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放心我?”元深微笑,“没见过真心实意要生孩子,还开口就要一个亿的。”悠悠沉默了一下,忽然出来一股惆怅,“谁让你不肯娶我?”她停下刀叉,盯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牛肉发呆,眼神幽怨,“本来,这样怀孕生子,就好比飞蛾扑火。以为前面是光明,扑过去却是火焰。但我拿自己没办法,我太爱你了。”她抬起头来,“我想过,若是逃不开飞蛾的命,我就要做最美的飞蛾,做蝴蝶。蝴蝶飞不过沧海,我也不再奢望飞过沧海,但一片花丛的温暖却是触手可及的。”
悠悠握住元深的手,“元宝,我不再奢求你给我一个家了,但我请求你,为我和孩子搭建一座花园,可以吗?”元深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水,片刻后,只轻声说了句:“快吃饭吧。”悠悠知道事差不多谈成了,心情大好,发嗲道:“元宝,把你的手机给我。”“嗯?”“借我拍一张照片嘛。”悠悠说着,兀自拿过元深的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甜美地笑,“这可是我们母子俩第一张合影,要留在你手机里,孩子爸!”就这此时,手机屏幕突然显示进来一个电话,只是手机恰好调成了静音,所以元深并未察觉。悠悠抬头看元深一眼,沉住气,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一面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击“挂断”。“你在做什么?”元深看着悠悠。“没什么啊。”悠悠机敏一笑,同时举起手机给元深看,“你瞧,美不美?”元深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悠悠的自拍照,确实娇媚可人。这一刻,她也许是世界上最年轻美丽的孕妈妈了。元深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把手机放好。
悠悠也笑着,努力维持表情的松弛。她强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均匀起来,一颗心却怦怦跳得乱极了。刚才,她把一个找他的来电挂断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他知道,他不会原谅她的。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似乎是一个怀孕女人的本能。那个来电者,她的名字在元深的手机储存为——简汐。对悠悠来说,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那一刻,她的理智还来不及思考什么,手指已经本能地行动了。此时,她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心里又庆幸,又害怕。
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按断的嘟嘟忙音。裴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不住骂道:“居然把电话按掉了!真是懦夫!人渣!看我不打爆你电话……”她说着又要重新拨号。简汐按住她的手,“别打了。”裴芳抬头看着简汐。简汐扯出一抹微笑,“求你了,别打了。”“难道就这么算了?”裴芳不甘地望着简汐。“我和他早就约定好了。”简汐把手机放回包里,低着头边走边说。“约定什么了?”裴芳追问。简汐不答,只低着头走路。“约定你怀上孩子,他甩手不管?约定你终身不嫁,做单身母亲;他逍遥风光,花天酒地?这算什么狗屁约定?”裴芳愤愤然,跟随一旁。“好了,裴芳,别说了。我要去上班了,你也回去吧。”简汐很平静,朝裴芳挥挥手,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裴芳望着简汐离去,无话可说。她看得出简汐内心的脆弱与失望,尽管她装作坚强,仿若无事。
简汐回到公司上班,一整天凄凄惶惶,神思游荡,心中五味陈杂。虽是早已说好,情人节后,各走各路。但今次裴芳抢了手机打去电
话,元深竟然按掉来电,她心里还是禁不住难过,仿佛一脚踏空。他真的不再接她的电话。他真的说到做到。即便早就心若止水,这一刻,她的情绪还是产生了反复。哪怕乐观地去想,他心里还是有她的,那又能如何?他不愿拖累她,不愿再见她。而她,只想生一个他的孩子。这是她自己的决定。那还纠结些什么呢?
或许只是纠结——他比她想象的更坚决、冷酷。他爱自己的原则和自尊多过爱她。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他太爱她,不忍给她一点点希望,最后却仍是要让她伤心。无论如何,她不能去责怪他。这一切需要她独自承受,独自挺过去。
开了一下午的会,回到桌前,已近黄昏,简汐觉得疲累。恍惚坐下,她拿出手机再看一次,仍是什么都没有,心中一阵怅惘。夕阳洒满了桌子。金色的光芒中,她无意间抬起头,望见一只米黄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她万分惊讶,拿起来看,只见信封表面一行黑色的钢笔字:简汐亲启。拆开,里面是一张字条:
六点,四季,不见不散。
纸上没有落款,但字体飞扬霸气,近乎嚣张的狂草,正是元深的笔迹,曾经她最熟悉的书法。此刻,简汐只感觉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窒息了,握紧那张字条抵住胸口,缓了缓才能继续呼吸。
四季,即公司对面五星级酒店的一楼咖啡厅。
傍晚,简汐按时到达。元深还没到,她便去角落的座位坐下。
侍应生过来问她喝些什么。她想到怀孕需禁饮咖啡,便只点了一杯热牛奶。
咖啡厅里弥漫着昏黄暧昧的橙色暖光,若有若无的爵士乐如流水般轻轻流淌。她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望着窗外暮色渗透的城市、五彩闪烁的霓虹,心里泛着甜蜜与温柔。幸福感在这浓浓的香甜中晕染开。
他总是这样,总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给她浪漫,总在她最失望的时候给她出其不意的惊喜。他肯再见她,她感到快乐。只是,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要求什么了,她想。她会告诉他,他们有了一个孩子。但她不会要求他再为她做什么。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与安排。生下孩子,将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只是,要不要把那件事做完呢?她想到这天早晨在医院检查时,医生对她说的话,紧张与甜蜜一同袭来。今天,如果他想要的话,她是愿意的。只是……再次和他那样在一起,她怕自己会放不开他,怕自己会反悔,再也不舍得离开他。
还有,她真的有些害怕。会很疼的吧?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又该怎么办?持守了二十多年的童贞,总不能就那样交给那冰冷的医疗器械……各种念头一起袭来,她心里莫名慌乱起来。喝一口热牛奶定定神,手中的杯子暖融融的,她深呼吸,再次望向窗外,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中寻找他的身影。她在等他来,等他来分享喜悦,分享重要时刻。这温暖的傍晚,一切都太美好了。她晕陶陶的,一种微妙的幸福感伴随着困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