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咱还有多久才轮上?”
六月的第二个星期五下午,体能测试正式来袭。一向折戟的凯丝此刻趴在我的肩头,愁眉苦脸地望着玻璃窗里测试的同学。
我一数隔壁模具般剩下的几名男生,拍拍她的手安慰,“快了,待会儿就能和这几个帅哥一同进去测试。”
百无聊赖中,凯丝将头一转,继而很认真地瞧了瞧隔壁的几名男生,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呸,就这几个还算是帅哥?我们少卿的小拇指头都能立刻秒杀他们!顶多就个子好一点,不像咱们班,一个个长得丑,还是个二级残废!”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低调点,虽说是事实,你也不能这样无情地摧残祖国的花朵呀。”
隔壁班一模具男生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直言笑晏晏地朝我们俩看,那磕碜的笑容简直惨不忍睹,我和凯丝一阵阵发寒。
幸好体能测试的老师底气十足地喊人进去,我和凯丝头一低便钻进去,没走两步却被一并不伟岸的身躯挡住了。
我一抬头,立刻往凯丝身后躲,竟然是丁中一,这阴魂不散的。
“和风,”他凑上来,笑得一脸狰狞,“这儿出去就是东区食堂,我请你吃晚饭呗?”
然后,吃过晚饭再恶心表白?我怎么会傻到羊入虎口,任敌人予取予求,当即一甩马尾,怒气冲冲地往测握力的方向走。
还是凯丝知道疼人,对着丁中一扫过去一记风神腿,中气十足地吼道:“滚,和风这名是你叫的么!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和风是要做师母的人,能和你这穷光蛋混一块儿吗!”
师母?!我一下子泄了气,完全握不动那器械,刚想着冲过去捂住凯丝的嘴,那老师便很不耐烦地敲了敲台面,“再来一次!”
丁中一在那头几乎要抓狂,“师母?是哪个老师这么丧心病狂!不可能,和风不会抛弃我的,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出轨!”
凯丝全线溃败,捶着前胸,还在苦苦挣扎,“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一咬牙,咦,呀!将手里的这玩意儿当成恶心的丁中一,用力按握揉碎,再一把丢了,直差一口一口吐血淹死这混蛋!
我冲过去拉走凯丝,极其有魄力地丢下一句狠话,“丁中一,你要再敢来恶心我,我就烧壶开水泼脸上,再成天坐你宿舍底下哭去!”
凯丝当即一怔,眼巴巴望着我,“……”
脱了鞋子量身高体重时,凯丝站得笔直等那仪器下来碰脑袋,垂着眼睛望向一边测肺活量的我,很是恳切地告诉我,“和风,你刚刚那个半点威胁都够不成。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毁容等于整容?”
我憋急的一口气一下子全散了,老师按了按钮,极其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再来一次,你是从唐朝回来的么,就吹这么点!”
“……”谁来告诉我,这两者有嘛关系?
小小的风波过后,我和凯丝迎来了本役最大的挑战——台阶测试!三分钟时间踩着节奏,上下踏台阶,可不是一点半点地折磨人。
待音乐停止,大家围坐在台边测心跳时,我和凯丝都已经累到奄奄一息。面前那小红点一闪一闪跳得极欢,凯丝憋着气,涨得满脸通红,一脸可怜地望着我。
结束后,我方才问她,谁晓得她理直气壮来一句,“憋着气,心跳跳慢点,好拿个高分呀!”
我煞是不解,“憋着气……心跳就能慢点了?”
凯丝蹙了蹙眉,挠挠脑门儿望我,“也许吧。”继而不停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一定能慢点儿的……”
我却突然站定了,仿佛全身的注意都集中往下,单鞋内的脚趾头一弯,继而剧烈的疼痛起来。我哎哟一声,全倚靠在凯丝怀里。
凯丝连忙扶住,惊讶中问道:“和风,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死呀!”
“……”我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我脚趾头抽筋了。”
这回凯丝舒出口气,十分不屑地望了望我,“也就只有你这种人,脚趾头才会抽筋!”
我哎哟哎哟喊着,大口大口呼着气,可不论怎么拗过劲,脚趾头都直不过来。正是要紧哭的时候,丁中一那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步蹦着一步地过来。
凯丝比我先脱口而出,“我的妈哎,那氧化铜又来了。”
与此同时,一辆银色跑车飞驰而来,一个急刹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我们旁边。救苦救难的顾少卿就那么意气风发地走了下来,我和凯丝都是一抹泪,总算有个像人的来了。
丁中一依旧我行我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欲要一把捞上我的腿,“和风,你怎么了,我帮你看看!”
我正穿着裙子呢,这氧化铜粗糙无比的手就凑了过来,作势便要抬起我的腿,我吓得当即大喊,“你离我远点儿!”
凯丝正要上去和人扭打,便一下子松了手,恰逢我腿被人一拉,这么一送一拉,整个人便往前倾,心里正是一惊,两肩却被人紧紧抓住,下一秒,捞上我的腰往后退了两步。
顾少卿的手暖意深重,按在我的腰间,将我轻轻提起。凯丝推开了丁中一,两人在一旁吵吵闹闹,我的耳中却只容得下身后男子的呼吸。
有些乱有些急,微微喘着,温热地喷在我耳后。天与地都静谧下去,所有的风景一齐退后模糊,只有他只有我,只有那份温暖。
后来,我进入短暂的失忆,等回神时,已经被顾少卿抱上了车子,那股淡淡的柠檬香钻入鼻腔,所有的知觉大肆涌回。
那天晚上,凯丝告诉我,当时我的眼睛,贪婪到想将这男人吞下。
而此刻,我僵直地坐在车上,任凭他扶起我的脚,慢慢地揉。
“还疼吗?”他抬头问我,额上有细密的汗。
“不疼了。”我脸上一热,直想找个东西将头埋起来,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鸵鸟的不易。
凯丝赶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怔,片刻后方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顾少卿喊住了她,站直了身子,倒是一脸自然的笑,拍拍凯丝的肩膀便道:“还是你送她回去吧,我先走了。”
继而,在我和凯丝面面相觑的惊讶中,那白斩鸡真就调头走了。
然而没走多远,他站定了,似是有些踟蹰,慢腾腾转了身,错愕的脸上恢复一贯的笑容,又走了回来。
凯丝冲我挤挤眉,“他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忍住笑,看他稍显不安地清咳两声,讪讪而笑,“这车似乎是我的。”
凯丝噗嗤一声笑了。
就在我挣扎着要不要下车时,顾少卿反而又镇定起来,向凯丝招招手便说:“一起上车吧,我请你们吃晚饭。”
无波无澜地前往食堂,我挽着凯丝缩在后面慢悠悠地走。间或有几个同学指指点点,拿无比艳羡的神色从我们两人脸上滑过。
凯丝很煞风景的来了一句,“你说她们会不会嫉妒到想将咱俩扔湖里喂鱼?”
我特不屑地冷哼一声,“就为他?除非大家都是瞎子傻子!”
凯丝将我上下一打量,“拉倒吧,和风,就我们少卿那谪仙似的人物,这世上估计也就你一个人是瞎子傻子!”
正准备回话,前头领路的顾少卿停了下来,四下一看,敛眉道:“吃饭的人真多,你们先找位子吧,我去点餐,想吃点什么?”
我摇摇头说随便,心里想得却是越贵的越好。凯丝特实诚,指了指八号窗口,“顾老师,那家的酸菜鱼可好吃了。”
顾少卿表示了解,转身就过去。我连忙一瞪凯丝,“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勤俭节约呢,老师面前一点含蓄矜持都不会。”
凯丝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谁昨晚念叨着要来东区吃酸菜鱼的?和风,少在我面前摆你那江南淑女的款儿。”
我扶额抹汗,恢复肃静,“勿要多言,且找位子。”
东区食堂一向远近有名,地方大,东西多,是请客吃饭实惠大方之首选。曾有学长透露一二,若是想见本校的美女,请到东区食堂来,若是想见隔壁学校的美女,也请到东区食堂来。
凯丝自然知道这一条,拍拍我的肩,一脸的得意洋洋,拇指一翘指着前胸说:“和风,你没觉得大家瞅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意味深长?大概他们在猜测,这么一大美人到底是本校土产呢,还是隔壁进口的!”
我一口唾沫噎嗓子眼,就差一点喷的她面目全非,先不打搅她的痴人说梦,细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配合,“凯丝,咱甭管土产还是进口,关键是靠长相说话。就你这样的,那和熊猫比,也不止高了一个档次啊——”
凯丝摸摸脑袋,还直说着,“哎哟,夸过头了夸过头了,顶多不分伯仲。”
我咧着嘴直笑,“不过头不过头,凯丝,你想啊,像你这种极其富有创意的长相,本身活着就要巨大的勇气。请你为了我们,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万一少了你,还有谁才能衬托出这大千世界的美丽?”
“……”凯丝眉角一抽,两手互相推着,指节一阵咯吱咯吱地响。
闹归闹,位子还是要找的。东区的人虽多,吃的也快,我和凯丝一会儿便找到座位,可身边一桌的人都换了两茬了,那顾少卿竟然还没回来。
我转头一看,这家伙尚且徘徊在众人之外,虽然他人高马大身体壮,却风度翩翩绅士礼让,这样一来二去让你让他,何时才能点到餐?
凯丝望不下去,过去帮忙,三挤两挤便没了人,再过一会儿端着菜就出来了。顾少卿连忙接过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来时,看着我,嘴边还挂着僵直的笑。
不得不说,真是有趣极了。
用餐时,顾少卿吃得极慢,细嚼慢咽优雅至极,连同一向狼吞虎咽的凯丝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只是为了在他面前,不用相距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还是老样子,既不挑三拣四,也不愿多吃,自己吃自己的这一份,偶尔接受凯丝吃我的这一边。
只是两股视线存在感太强,我想了许久,方才抬头抓住反望过去,顾少卿没有躲开,反而浅浅笑着,带着说不出的几分从容,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他说:“本来还想点一份白斩鸡的。”
我刚夹了一筷子酸菜,手一抖掉了下来。凯丝本是乐颠颠地大块朵颐,此刻停下来,一张口不知要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我连忙踢了她一脚,将话接了过来。
“顾老师,这儿的白斩鸡不地道,下次我请您出去吃。”我嘿嘿笑着,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保证您满意。”
白斩鸡讷讷地点头,至此再无话可说。
吃过饭,我挽着凯丝和顾少卿告别,他却将我上下一打量,欲说不说的样子。我只当没看见,拉着凯丝就想跑,他总算开了口。
“沈同学你等一等。”
凯丝一挑眉,斜斜看我,“就知道他看上你了,准是要找你去压马路,奶奶的,我这么个仙女儿似的人物,竟然还成了一电灯泡了。”
顾少卿依在车门上,两手闲闲插在裤袋中,别看这小白脸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万一果真让他称心如意,难保他不会变成衣冠禽兽。
我和凯丝会心一望,往后又退了退。
他摇了摇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异常自然从容的,像是一位长者,亲切笑道:“你忘了晚上还有补课?”
“……”我眉角抽了一抽,这人还想着这茬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