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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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赵四的菜很丰盛,林天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一口一个“四姐辛苦了”。赵四没好气地说:“你真当老娘在家里给你做饭啊,楼下餐馆订的。”说这话的同时,赵四正端着一盘油腻腻的虾往餐厅走。锅子还冒着烟,看水平也知道,明显都是赵四做的。

“那更要谢谢您没展现您厨艺。”

“樱桃,你怎么忍受林天的?”赵四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我耸耸肩:“我妈是律师,练出来了,说不过就闭嘴。”我很不要脸地先拉出把椅子坐在桌旁,再很不要脸地顺手摸过来一双筷子,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三个全站着。我挨个儿把他们看了一圈:“吃吧吃吧,不要客气。”宋宋和赵四也早已习惯了我的反客为主,怏怏坐下,各自摸了一把筷子。

宋宋和赵四说,这些日子我和林天仿佛都有些不同,都往靠谱青年的行列挺进。我说林天老了折腾不动了。林天忙着剥虾,没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夸这虾好吃。宋宋说:“你把樱桃娶回家就也有的吃了。”林天权当没听见,继续和赵四抢虾。

我说:“我们只是尝试相处,目前还没打算结。”

“你俩怎么想的,为什么不结婚,结婚多幸福,多美好啊?”赵四又来她编剧那套,女人天生是同行,那我和赵四就是同行中的同行,她这明显就是找个人来给她陪葬的,我才没傻到顺着她的陷阱往下跳。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们就决定这辈子不结。”

赵四再翻一次白眼,说:“你和林天凑一块儿讨人厌的指数更强。”宋宋一人儿傻乎乎地看我和赵四斗嘴,见他老婆又不高兴了,赶快举起酒杯:“喝酒喝酒。”

林天喜欢吃海鲜,一晚上都在专心致志地剥虾,我负责和宋氏夫妻喝酒顶嘴,低头一看碗里全是光溜溜的虾。我再看一眼林天,无比惊讶。我的老天爷,林天也开始干这种事情了。我张了几次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林天一眼再看碗一眼,脖子差点儿扭住。他抬头看我特错愕,说:“你这是干吗,还想我喂你吗?别得寸进尺。”

“林天,你没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他瞪着我:“去你妈的,我是嫌自己碗里太脏,没地方放。”说完,立马狼吞虎咽把我碗里的虾全吃完了。

赵四和宋宋笑得失手打翻了酒杯,红酒洒赵四白裙子上,她擦也不擦,接着笑我们。终于让她反败为胜了。我和林天以前经常这样笑他们,真是风水轮流转。赵四是上海姑娘,吃不了嘴上亏,我和林天内讧,她很是愉悦,蹦蹦跳跳地去换衣服。我说:“你那裙子洗不出来了吧?”她说:“没问题,用84就行。”

我看着林天,他现在特别像一个努力伪装乖一些的孩子。

我们吃到很晚,菜吃完了又变成单纯拼酒。赵四喜欢这一套,赵四特喜欢干红,因为这能体现出她的身段。我们闲散地聊,聊明星八卦,书籍电影,聊生活,聊婚姻爱情。这其实是我特喜欢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写写东西,傍晚和林天去朋友家蹭饭,聊天到深夜,再回家洗澡上床做爱,第二天醒来他还在我身边,熟睡如婴,我吻他的脸,叫他宝贝,带给他幸福的人生。

后来我在宋宋家睡着了,再次醒来发现和赵四睡在一起。她正巧也睁着大眼看我。我问她几点了。她说:“两点多了吧,林天喝多了不能开车,你接着睡吧!”

“林天呢?”

“和宋宋客厅看球呢!”

“哦。”

“你喝水自己去倒,老娘懒得伺候你。”

“那么凶,我去告诉你老公。”

她伸手抚摸我的耳朵,我一惊,这个举动特像我妈二十年前对我做的事情。她闭着眼,我眯眼看她,也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赵四突兀地掷出一句:“姑娘,林天是好人,你也是好人,祝你们幸福。”

虽然很酸很肉麻,但我还是被她的话感动了。

我说谢谢,很快再次入睡。

后来林天和宋宋喊饿,赵四爬起来帮他们煮面。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只有我,沉沉睡去。

梦里有块粉色的海绵,我躺在上面不断下沉,却很踏实。我会抵达尽头。尽头是什么,是墨绿色森林还是水蓝色的天空,或者我遇见一只上了发条的兔子,带我去开满喇叭花的小路,粉色红色紫色白色,每朵花上都停留着一只蜻蜓,翅膀透明,折射彩虹的光。独角兽每天说一遍“我爱你”,黑熊帮我吹干湿漉漉的头发,大象用蓝色的鼻子拥抱我,林天远远地看着我。

林天爱我。

早上七点林天开车带我回家,在楼下吃了豆浆和油条。吃得满脸油脂麻花儿。林天在门口吻我,全是油条的味道。我咯咯地笑,说:“在这儿亲干吗,又不是高中生躲家长。”他说给邻居看看。我推开他,说他是神经病。

他打开门,很正经地看着我:“樱桃,我们到家了。”

我点点头,跳到沙发上,头晕乎乎地差点儿没站稳,但我还是充满胜利地蹦跶,说:“我终于成为了你家的女主人,回首往昔一片艰辛啊!”我指着餐桌:“看看,那里还有一片沼泽地。”

他被我逗得不行,说:“你自己从那儿蹦跶吧,我洗澡去了。”

我像烂泥摊在沙发上,林天的衣服一件件飞到我身上,汗味,酒味,香水味,虾味,林天味,樱桃味。

“林天你知道我幼儿园的理想是什么吗?”

“知道,科学家。”

“不,我想当退休工人。”

“有理想。”

“嗯,其实那时我不好意思说,我想当一摊烂泥。像现在这样。”

“祝贺你理想实现。”他从我身上抽走浴巾,走进浴室。

在北京晃悠地生活了一个多月,林天的电影完成后期,需要送片子去上海。林天自个儿送,我们开车连夜,回到上海。一人开俩小时,这是我和他开长途车的惯例。不会睡着,不会累死。

我想,这是又要回到上海了,就如同跳进混沌的黄浦江,以前的账还没有清,新一轮的故事又要开始了。这些我早有预感,我接受命运,必定被它送上那些不知将我带去何方的齿轮,和他们一起去向方向不明的远方。林天说得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我知道,新一轮故事,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