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什么也不留下
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哀伤
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
也许吧
——王菲《不留》
如果给你一把手枪,你会指向谁的脑袋。
如果是我,我会指向自己,一枚子弹,一扣扳机,脑花四溅。这样一来,关于林天的所有记忆和画面都会被打碎,再也不用记得他一次次的离开和伤害,不用记得他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装叉样子,也不用记得那些燥热沉闷的夜晚他带给我的惊喜。这些碎片,除了我知道它们原来的模样,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摊泥。
这样一来我的大脑里就再也没有一个属于林天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我。
我再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用百忧解,不用阿司匹林,不用安定,不用再开十小时的创作会,不用在空调房里熬夜,不用想你爱不爱我,到底是你他妈爱我比较多,还是我他妈爱你比较多。不用期待,更不用等待。
一枪过后我就能确定,林天是彻彻底底离开我了。
仿佛关于他的一切皆出自梦境。我醒来,睁开眼,房间空空如也。世界上出现过林天这个人吗?
林天像孙悟空,没有出处,来源于任何一块神秘的石头,每次出现都像是时光机的意外。我们无数次不欢而散,他又无数次出现在我面前——歪着头看我,一言不发。林天说他总觉得如果我没有他就会活不下去。我说这只是他为了依赖我而寻找的托辞。
事实证明,没有对方我们都能活,而且活得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但是这种平庸的健康,看上去实在太卑微了。我们需要对方,证明自己的爱恨并不是一相情愿的虚妄。除非我们心悦诚服地说自己老了。
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淘宝上转一圈,希望找到一家店铺,卖给我一把神奇的手枪。对着脑门开上一枪,然后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傻得连鞋带都不会系,变成单纯无害的婴儿,除了哭和笑什么都不会,看见谁碍眼了就往他脸上吐口水。你说这样多好。
我在淘宝上找到了各种各样的手枪,戴着Hello Kitty面具和他们交易。我见过各种用途的手枪:有的一扣扳机,烟点着了;有的一扣扳机,飞出一串泡泡;有的一扣扳机,店主胸口喷血,我拔腿就跑,倒在地上的他嘴里喊着:“亲,你玩真的啊!亲,不要给我差评啊,亲……”我一边跑一边想,还好我戴了面具。回家后我统统都给了差评,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心一软给了好评。
可是林天呢,属于他的那把神奇手枪呢?
是不是他比我先找到这样一把枪,把自己给崩了,关于我的一切都忘记了。
有一次我和林天喝完回家,躺在沙发上,渴得要命,谁也懒得挪一下步去倒杯水,我俩都是武林高手,互踹了半天谁也没掉下去。
我说:“林天,你一大老爷们去倒杯水能累死你啊!”林天声音极为痛苦:“我当然愿意帮你去倒水,可是我这个姿势只要一变,接着就能吐出来,你说吐得满地都是还不是你擦!”我又踹他一脚:“你去倒杯水,顺便去洗手间吐一吐,一举两得!”过了半天,林天也没接话。我撑起脑袋,看向他,只见丫面目狰狞,朝着杯子反复做一个蜘蛛侠吐丝的手势。他说:“你等会儿,我的丝好像没了。”我哭笑不得地又躺倒在沙发上。
就是在这个夜晚,我们醉着,口干舌燥着,聊了许多奇怪的发明创造。他说:“只要我们找到一个比光速还快的东西,那么就可以追上跑远的画面,时间就可以倒流。”我当时真是喝多了,特崇拜特虔诚地看着他说:“我们家林天怎么那么有才华啊!”第二天酒醒了我才恍然大悟,这他妈不是爱因斯坦说的吗?
不过,我们的发明创造之夜还是想出一件我们都感兴趣的东西。林天说:“世界上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手枪,对着脑门开一枪,所有的记忆全消失了,好的坏的全都忘了,我们再也不会喝醉,再也不会失眠,镜花水月,风平浪静,一切都好。”我说:“如果我们找到一把这样的手枪,只有一颗子弹,你会对着谁的脑门开?”他没说话,从沙发上爬起来,用慢动作拿起杯子,去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我,微笑着亲吻我的额头,看着我的双眼,“樱桃,我累了,我们睡吧。”我紧紧抱住他,这个时候我更想要追平光速。我们都停下,不再有争吵和背离。
如果你有这样一把手枪,你会对着谁的脑门开一枪呢?是爱,是恨,是逃避,还是宽恕?
我叫樱桃,二十来岁,女,编剧,这不是一个找手枪的故事,这是一个丢了男主角的故事。自从林天消失后,我一直在找这样一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