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进了煤矿监狱区服刑,每天全副武装坐上猴车,下到地下七百米的深井挖煤,井下高度不到一米,身高一米八七的他必须维持半趴或者下蹲的姿势,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
一天下来,脸上黑糊糊的一片,只有牙齿是白的。连着挖了三个月的煤,威廉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里的每一个犯人见到穿制服的人,全都是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嘴一张必定是政府好,每个人都争着表现,希望能减刑。
威廉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对他来说十四年和十年或者八年没差,统一的是绝望。
早上五点起床,五点二十分集合出操,现在每天半个小时的跑步,对威廉来说,成了最奢侈的事。
这奢侈的事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必须列队,练习正步走,齐步走。
铁丝网外面升起了摇臂摄像机,有剧组来监区取景。
狱警叫了威廉和其他两个犯人,去帮着剧组搬运器材设备,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关押的服刑人员大部分都是无期或死缓,比起那些重刑犯,这三个人算是判得比较轻的。
“兄弟,看你挺眼熟的。”一个副导演看着身着囚服,剃着光头,黑黝黝高高瘦瘦的,搬运器材的年轻囚犯。
威廉一声不吭地扛着器材送到指定的地方。
副导演摇摇头,虽然看着像,却是不可能的,那个威廉正在大洋彼岸服刑呢。
以前威廉是投资人,副导演还是个剧务,在片场见过几次威廉,被众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着,对他们这些小剧务,威廉从来是正眼不看一眼。
搬完器材,威廉主动帮着剧组铺设轨道,他是全能,不管是置景、设置爆炸场面、摄影、灯光、还是后期剪辑他都能露上两手,他母亲曾经是演员。
威廉实在是不愿意下井挖煤,只要能在地上工作,他做什么都可以。
“你叫什么?”副导演感兴趣的问。
“王昊。”威廉低头布线,沙沙的声音答道。
“想出镜?”副导演了然的问。
年轻的囚犯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然后重重地点头,埋头继续干活。
身为一个男人副导演看到他这张脸,都有种惊艳的感觉,不是那种阴柔的美,是一种原始的惊艳,秃瓢的脑袋更加突显出他五官的立体,是一种无遮无掩的美。
副导演摸了摸“美人”的秃瓢脑袋,他没有特殊癖好,还是觉得这个囚犯配得上美人两个字。
布好了景,准备开拍,这是一场囚犯暴动戏,男一号饰演狱警,他将被一群拿着铁锹的囚犯围殴。
地上全是沙石,要脸贴地的被揍,有可能导致毁容,这样的戏码只能找替身。
男一号是大牌,副导演带着替身让男一号过目,替身的身形近似一号,看到替身的样子,男一号冷了脸。
化妆师急忙上前往威廉脸上抹了血浆和黑泥,男一号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
只拍威廉的背影,暴动的囚犯涌上来,他挥舞着警棍跟囚犯进行贴身博弈,最终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他的格斗很漂亮,全身都带着戏,单是一个背影就能将人带入氛围。
一遍就过了,导演满意的喊了卡。
威廉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是替身,为了追求逼真效果,刚才那些群众演员是当真将他按在地上打,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用手背擦了一把脸。
“蔓姐叫你。”副导演走过来,冲威廉挤眉弄眼地说,蔓姐是男一号的经纪人,她手底下带的全是大牌艺人。
“我们见过?”蔓姐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威廉。
威廉摇摇头。
化妆师擦去他脸上的血浆和沙石,他的脸颊被划破了,往外渗着血。
“关几年?”蔓姐盯着他问。
“十四。”威廉答道。
“可惜了。”蔓姐伸手拍拍他的脸,可惜了这一张脸。
“如果,我能减刑呢?”威廉直直地盯着她。
“四年之内你能出来,我就签你。”蔓姐再次拍拍他的脸,转身走开。
剧组很快离开监区,威廉照常下井挖煤,下面发生瓦斯泄漏,威廉救出两名囚犯,一名狱警,他立了功,一下减刑八年。
年底的时候,监狱撤离矿区,威廉被转到试点监狱,所谓试点监狱,一切讲究人性化管理,监狱长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很快他便发现威廉的才能。
年末的文艺表演,威廉作为总导演,策划了一台世界音乐剧精品集锦演出,他将《歌剧魅影》、《猫》、《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融合到一起,带领一群囚犯在台上载歌载舞。
坐在观众席中的监狱长眼眶湿了,这是二十几年来,艺术水准最高的一场汇报演出,高到他完全没看懂,囚犯们唱的全是英文。
晚会的最后,威廉携另外两名囚犯,在舞台上高唱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威廉用意大利语演唱,另外两名囚犯用中文演唱,全场起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除夕夜,司徒玥终于带着花卷进了江家大门,这是钟淑慧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江东霖打电话让他们一家三口回去吃饭。
花卷穿着粉蓝的呢子大衣,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帽子,乌黑的卷发从帽子底下露出来,她眼睛的颜色会变化,宝石似的湛蓝双眼会随着情绪变浅或者变深。
“爷爷。”江东霖抱着她坐到大腿上,她有些拘谨地叫道,跟爷爷真的不熟。
江无寒坐在一旁跟大伯下围棋,为了陪江东霖,大家都特意抽出时间,除夕聚到一起吃饭。
江大嫂还是厨房里的总指挥,司徒玥在她的指挥下,熟练地杀鱼,为了更好地照顾江无寒的胃,司徒玥在厨艺上下了一番苦功,区区的杀鱼再也难不倒她。
江无寒现在当起了全职老师,他在一所高校教高等数学,偶尔去特殊学校义务教古诗词,两份都是很轻松的工作,他的课排得很少,权当是业余消遣。他过了年也才二十七岁,总不能整日闲赋在家,什么都不做。
江无忧挺着大肚子走进厨房,她怀上了,而且是双胞胎,“小祖宗——”江家大嫂急忙上前搀扶女儿。
司徒玥瞅了一眼她的大肚子,有些羡慕,她想要再生一个孩子,肚子一直不争气。
“妈妈——”花卷总算得了空溜进厨房,一把抱住司徒玥的大腿。
“不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也没缘分,这孩子跟我们江家人不亲。”江家大嫂皱眉看着花卷。
“妈妈,什么时候回外婆家?”花卷仰着头,稚声稚气的问,她喜欢去外婆家,不喜欢待在爷爷家。
“嘘。”司徒玥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花卷扁扁嘴,自顾跑出厨房,爬到江无寒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这孩子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叫人,外人见了该说没家教。”江家大嫂摇摇头,叹气道。
司徒玥冲着水池里的鱼翻了个白眼,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忍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