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要考察一个人是奸邪还是忠直,应先看他处于动静两种状态下的神态表现。两眼处于静止状态,即无所观之际,目光安详沉稳而又有光,内蕴真情,宛如两颗晶亮的明珠,含而不露;两眼处于运动状态,即处于观物看人之际,目光沉稳,敏捷犀利,双目就像春木抽出的新芽,勃勃而有生气。两眼处于静态,目光清明,旁若无人;双目处于动态,杀机内藏,锋芒外露,就像瞄准了目标,一发中的,待弦而发。以上两种神情清明透澈,属于纯正的精神状态。两眼处于静态的时候,目光有如萤火虫之光,微弱而闪烁不定;双目处于动态的时候,目光有如流动之水,虽然澄清却游移不定。以上两种目光,一种是善于伪装的神情,一种是内藏奸心的神情。两眼处于静态之时,眼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双目处于动态的时候,目光就像惊鹿一样像惶惶不安。以上两种目光,一种是有智慧有能力而不循正道的神情,一种是深谋图巧而又怕他人窥见其内心的神情。具有这两种神情者多是有瑕疵之辈,具有后两种神情者则是含而不发之人。以上的神情都属于奸邪的神情,可是这类神情却常常混杂在清莹的神情里而,这是观人时必须加以认真辨别的。
解读
考察清中的邪正,要从动与静两个方面入手。动指的是动态,是运动变化的状态、功能。静指的是静态,是相对稳定的状态、情形。
动与静不仅是一组重要的哲学概念,在古代哲学中的使用频率也很高。在哲学中,动与静是互相对立的动态术语,动静结合是一种在事物的运动变化之中进行观察、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辩证的精神和方法。经常采用动静结合,进行整体的综合与分析,可以避免机械性和简单化。讲究动与静的结合,是中国古代哲学方法论的一个显著特点,具有一定的辩证思想和科学性。这是传统神秘文化学派所不具有的一个特点。若仅从“动”或“静”的单方面判断事物,必然有失偏颇,走到孤立静止的形而上学一边。动静结合,则能提高评判的正确性。
曾国藩善于识人用贤,相当多的概括性判断是静态判断,如“项平头圆额又方,定主富贵早功名”“六府高强,一生富足”;一些具体性判断,往往是动态判断,如“气浊神枯,必是贫穷之汉”。如果碰到一个“六府高强”又“气浊神枯”之人,就只会是“必是贫汉”,而不是“一生富足”。而如“双目无神,纵鼻梁高而命亦促”,则是二者的结合。人的行为举止、情态姿容,亦有动与静之别,如“双目无神,纵鼻梁高而命亦促”,“鼻梁高”本来是寿高之相,但是由于“双目无神”,就只能说“命亦促”了。上述两种判断,有时就是对比做出的。
这就是要认真分析清与浊跟动与静之间的关系的原则。
既然“动”与“静”是事物运动变化的状态,那么事物的真相和本质最易于在运动中流露、呈现出来,特别是在一些重要关头,最能见人真心,这就是“动”。但是如果运动太快,难以弄清其本质之所在,就需要观察“静”。“静”虽然是稳定状态,但这种稳定是相对的,它处于其先和其后的两“动”之中,在由“动”到“静”再由“静”到“动”的变化中,它只是动过程中的一个环节。这个由“动”到“静”再到“动”的过程和由“静”到“动”再到“静”的过程,正是从“动”和“静”两种状态中发现事物的本质和真相的最佳时期。所以“动”和“静”相结合,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
“动”,这里是指眼睛正在看人观物之时的状态;“静”,指目光暂时静止,没有看人观物时的状态。有动必有静,静后必是动,它们是相互连贯的关系。
曾国藩提出这样两组动与静:静若含珠,动若水发;静若无人,动若赴的。这是属于一系列正性的词语,“澄清到底”的“动”“静”,与其相伴的是诸如表里如一、清正纯洁等。
“静若含珠”,眼睛安静,没有观物的时候,就像镶嵌在眼帘中的明珠,灿烂光亮,晶莹生辉,美丽的光华深蕴在睛内,如一汪秋水,却又暗蓄着溢光流彩的动向,含而不露,光华内蕴,静而炫然。这是心神安详沉稳时的端庄状态,心底无私。
“动若水发”,眼睛在观物的时候,犹如春水荡动初波,精光闪射,秀气横溢,闪发着美丽的光彩;又如一湾盈盈流动的秋波,水面光芒闪耀,清气勃发,美不胜收。这是神敏锐犀利而纯正的状态。(有的本子本句作“动若木发”,意指犹如春木的生发。树木经水分的滋养,遇春而生,一冬所藏之精华化而为新芽。观人看物,目光中精气流动,如秀木吐春,新芽自清,生气盎然的样子,本义一样。)
“静若无人”,眼睛没有观物的时候,安详自然,文静如处子,心中没有纤尘杂念,又像身边没有他人存在、独处一样的自然平静。就像空谷幽兰,虽寂然无声,却有高洁的志向和恬然的乐趣,让人想起唐代韦应物的一句诗:“野渡无人舟自横。”本句更深一层的境界是,安静时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其状为安详自然,心无杂念。
“动若赴的”,眼睛由“静若无人”转为观看外物时,睛光湛湛,敏锐犀利,其势如劲箭脱弦,飞驰而去,直射靶心,但又锋芒暗收,不存霸气,不怒而威,杀机深藏而锋芒不露,声威自在,暗藏王者之气。
无论是天性无损,还是心无杂念,都是表里如一、抱守难撼、动静无碍的表现,故曰“澄清到底”。以上两组动静状态都是神志澄清到底、纯正无杂的表现。这样的人不论动静还是在人前人后,困境逆境,都表里如一,始终保持着堂堂正正的纯洁品格,以高风亮节显于天下。然面仔细分辨起来,这里也有差别。第一组动静状态比较平缓,如轻盈流水,与日常的行为表现相对应;第二组动静状态变化反差较大,是较激烈的状态,与紧要关头相对应。大敌当前,不能出奇的冷静,就难以清醒、正确地判断形势;决定作出,不能迅速地行动,就会失去机会,时不再来。
更深一层的理解,“静若含珠,动若水发”的境界,似乎胜于“静若无人,动若赴的”的境界,因为前者静柔温和,有盛德中庸之态,属于大哲大慧的圣贤境界,是王者之气;后者属智勇双全的豪杰境界,有旁若无人、盛气凌人的状态,是霸者之气。圣贤与豪杰的分界,正在这里。鉴别栋梁之才,似应从此处发现人才的细微差别。
以上是神清到底、端庄厚重的状态。
邪也托迹于清之中,因而不易辨别。曾国藩列举了邪的几种表现:静若萤光,动若流水;静若半睡,动若鹿骇。这是属于“隐流”“败器”的“动”“静”。与其相伴的是一些负面词语,诸如人面兽心,歪门邪道,等等。
“静若萤光”,眼睛没有观物时,眸子中闪烁着夏夜中萤火虫一样的光。萤火虫的光微弱而明灭不定,萤火虫的活动环境又多是树木草丛等阴气之地,这种感觉带有隐隐的邪气。如果一个人眼中闪烁着这样的目光,往往心有别思。
“动若流水”,眼睛在观物的时候,虽然神清,但又游移不定,像漂流无居的水一样。这种人是聪明的,但缺少恒守。孔子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的特性与智者是有联系的。但正与邪的差别是一个“动若水发”,一个“动若流水”,区别在于正气凛然、胸怀坦荡的人,目光清亮而又源渊深厚,心怀邪念的人目光虽清却游移不定,东西飘忽。
“静若半睡”,安静的时候,两眼半开半闭,似睡非睡。这种状态有一举两得的功用,既可以窥视周遭的动静,又可以静心默守,既养神又做事。这种人有野心,什么好事都想抓在手中,不能专一,本质上是心怀奸诈,即“尖巧而喜淫”的人。
“动若骇鹿”,眼睛运动时,像惊鹿那样惶惶不安。与“静若半睡”联系起来思考就明白了:本来正在半睡半醒中养神,却又深思图巧,怕被他人看破真心,也怕错过外面的好东西,因而一有风吹草动,就睁想眼看个究竟,其状就像一边想吃草、一边又警惕着猛兽,不时抬头四面张望的骇鹿一样。
这两句是说:品行有瑕疵的人,很难掩饰其内心的慌乱,所以与之凝神相望时,其眼神就会闪烁不定,恍如夏日的萤光,难以长时间集中。当其向人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因为心口不一,心气不定,有愧疚之感或怕被人识透,所以眼神不敢正视他人,不停地扫顾周围事物,寻找能让他安下心来的目标,眼神就会如流水般忽明忽暗,流转不定。
“别才而深思”,才智颇高,但不知不觉偏离了正道,而且心怀别念,不能始终如一,喜欢见异思迁,缺少忠诚秉性。这类人是属于心计很深的人。因为城府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与之交流时,发现其眼睛经常是半睁半闭、时开时阖的,偶尔从中泻出的光芒,也往往包含有狡黠、自负、轻蔑、多疑等种种繁复的谱系。当你猛然间提到一个关键问题,将其从半思索状态中拉回时,他会如受惊吓的麂麋,十分慌张。这样的眼神,是边听取、边思考、边狐疑、边暗自盘算的眼神,非常值得当心。这样的人,有很高的智慧,但其智力却没有用到正路上去,也即所谓“别才而深思”者。
对比以上两组动静状态,大致可以区别为,“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尖巧而喜淫”属小智小奸之人,奸心内萌而伪饰,总还有漂流不定的踪迹可寻,不至于有大碍;“静若半睡,动若骇鹿,别才而深思”,容易与端庄厚重混淆,“动若骇鹿”又可能与雷厉风行、办事干练,这与刻意掩饰就不一样了,差不多成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种大智大奸的人沉得住气,不到时机成熟不会发难,平常显得是端庄厚重、一身正气的样子(而且勿需掩饰),有很大的欺骗性。比如历史上的王莽、秦桧。他们的才智能力是不用说的,如果在名声事功赞播于四海,未显露本性之前就中止了生命,也许他们真的要流芳百世了。
品行有瑕疵者,谓之“败器”;别才而深思者,谓之“隐流”。仅从五官清浊看,两者可能都是端正而清秀的,头脑也想必是聪明的,但其淫邪、狡诈的眼神却难以掩饰。“败器”的基础还是“器”,本质是不错的,只是后天品行有亏,且有自愧之意,所以眼神才会闪烁。这样的人可以作适当警醒,以期改正。如果是品行有亏而毫无懊悔之态,则为本质不好,也即“非器”,不论也罢。至于“隐流”,是大智大奸的人,奸心深藏心底,不丝毫外扬,因而称其为“隐流”,表示无迹可寻。“隐流”之辈多为野心勃勃、伺机而发之人,恐非言语所能警醒,故不可与之深交;既交之,则不可不防之。如此看来,器为下,因为有迹可寻;隐为上,因为无迹可依,更难以识别。
“均之托迹于清,不可不辨”。两种邪奸之状都托身在“清”中:败器托身在“静若衡光,动若流水”之中,隐流托身在“静若半睡,动若骇鹿”之中并常以“清”的面貌出现,令人百辨难识,所以曾国藩提醒“邪正”“均之托迹于清,然不可不辨”。
仔细分析下来,“澄清到底”的“动”“静”是“正”;“隐流”“败器”的“动”“静”是“邪”。一正一邪的对比在于,神清而定,神清而浮。
处世活用
大贤大忠的人,平常不显丝毫锋芒,精气内敛,普通如常人,一旦行动起来,却是动若脱兔,迅捷快速,一举而功成。大智大奸的人,奸心深藏,但锋芒也不显于外,赢得好声名,但总有怕人窥破内心的担忧,因此终有踪迹可寻。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写过一首《辨才》诗,其中有一句是:“向使当初身便死,一身真伪复谁知?”说的是王莽在未篡权之前死去,那么他一身的真伪又有何人能分辨清楚?
王莽(前45年—23年),字臣君,汉族,魏郡元城人,新朝的建立者,公元8年—23年在位。
在历史上,王莽是一个专权篡位的奸邪之人,但就他本人的才能胆识而言,其实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个极其难得的人才。如果他不篡取上位,不显露本性,仍像未夺得朝政大权之前那样勤奋忠心地工作、俭朴地生活,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周公式人物。
王莽的姑姑是皇后娘娘,成帝时,王氏家族非常显贵。因王莽的父亲王曼死得太早,没有来得及封侯,留下孤儿寡母,受到族人的排挤和冷落,这给王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也许是他日后篡夺上位的叛逆性格的最初原因。
王莽稍微懂事以后,便发奋读书、恭俭谦让、克己修身,不仅孝敬长辈,同时还结交一些社会名士。他渐渐以一个谦让恭俭、不事享乐的进步青年形象出现在族人面前,标准的儒生穿戴,不仅对母亲和长辈极其孝顺(那个时候孝敬父母师长是最大的美德,许多人因此而做官),而且气度豪迈,深得时人的赞誉。王莽的叔叔、大司马王凤病重,王氏子弟只知享乐宴游,唯独王莽“侍疾,亲尝药,乱首蓬面,不解衣带连月”。几个月下来,王凤的病好了,王莽却是蓬头垢面,满脸憔悴,感动得王凤欷歔而叹:有子不如有王莽。王凤临死前,托姐姐(时已贵为太后)和皇上提拔王莽,大司空和当世的一些名人也盛赞王莽的品德才行,王莽因此被封为新都侯。
封侯以后,王莽仍然保持着廉敬恭让的作风,在人前不敢有丝毫马虎和得意,但暗地里却开始有享乐的意思了。他曾经私下买了一个漂亮的奴婢,却被堂弟无意中撞见,王莽就对他说:“后将军朱子元没有儿子。看相的人说这个女子宜产佳儿,因此就主动帮朱将军买了回来。”当时就把那个奴婢送到了朱子元府上。
王莽的族叔王根辅佐朝政数年,后因身体不好,向皇太后申请退休。另一个大臣淳于长,先与许皇后的姐姐私通,又娶为妾,与许皇后内外勾结,逐渐得到皇上汉平帝的宠信。王莽对王根说:“淳于长想取代您,正在跟手下人商量办法。”王根怒气陡生,叫王莽向皇太后举报淳于长的阴谋。由于太后本对许皇后不满,乘机把淳于长贬谪。
因为这次告发大奸,王莽代替王根成为大司马,时年38岁。他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声誉。他的母亲生了病,其他大臣派夫人来探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妆饰与一般仆妇无多大区别的妇人出来迎接她们。那些夫人们以前都听说过王莽家居生活比较简朴,都还不以为意,当那个妇人自称是王莽的妻子时,众夫人惊得眼睛如铜铃般大。后人读历史,都知道这是王莽隐瞒自己真实目的的举动,但当时的许多人都被王莽的忠诚耿洁迷惑住了,赞誉之辞盛若花海。
只有新升任司空的彭宣看到王莽之后,悄悄对大儿子说:“王莽神中带有邪狭的味道,权力捞足了后可能要坏事。我不肯依附于他,我现在这官不做也罢。”于是上书称自己“昏乱遗忘,乞骸骨归乡里”。用鉴别人才的“神”来分析,“神清而朗”,指人聪明秀出,不会是一般的人;神有邪狭之色,说明为人不正,心中藏着奸诈意图。王莽可能也感觉到彭宣看出了一些什么,但苦于抓不到把柄,只得恨恨地同意了,却又不肯赏赐养老金。彭宣回乡后数年就死了。
后人读了历史,知道王莽为了隐藏自己的更大野心而矫饰,而当时的人们的确被王莽的谦让恭俭、克己勤政的外表所迷惑。直到后来王莽专权、篡位后,他的奸诈虚伪才袒露于天下,证实了彭宣这个人识人的眼力的确很厉害。
如果王莽在刚刚成名、众望所归的时候死去,后人就会永远将他视为圣贤来敬仰了。如果在王莽得势之前,有当权的人能发现他心怀险诈并能对他采取措施,或许历史就被改写了。
由于眼睛有“心灵窗户”的作用,因此,人们往往从眼睛入手,来区分“清浊”和“邪正”。那么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掌握人的个性和内心活动,有无规律可循呢?下面就介绍几种通过眼神识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