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最美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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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用心聆听自然的声音(3)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风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首徐回,兼传羽杯;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心路花语

在群魔乱舞、夜气如磐的日子里,作者的心无法平静。他远离闹市、夜游荷塘,感到一种难得的自由。只有一个人在静夜月下,他才“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正流露了他对令人窒息的现实生活的厌恶和否定。而文章中对美丽宁静的荷塘月色的描绘和赞赏,则寄托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当然,在厌恶和否定,憧憬和向往之中,也夹杂着他深沉的苦闷,一种不知道如何到达光明的未来,在黑暗中彷徨徘徊的苦闷。但是作者并没有被黑暗和苦闷吞没,以至于消极颓废。他赞美荷花出污泥而不染,讴歌月亮的高洁清白,表明了他决不随波逐流,决不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的志向和情操。

本文虽是一篇写景的散文,但作者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同样贯穿着他对现实的看法和态度,只是比较委婉曲折。

故乡的野菜/周作人

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

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东住过十几年,南京东京都住过六年,这都是我的故乡,现在住在北京,于是北京就成我的家乡了。

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菜回来,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般的工作。那时小孩们唱道,“荠菜马兰头,姊妹嫁在后门头”。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须得自家去采。关于荠菜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主。《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顾禄的《清嘉录》上亦说,“荠菜花俗呼野菜花,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陉上,以厌虫蚁。侵晨村童叫卖不绝。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俗号眼亮花”。但浙东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

黄花麦果称通鼠熬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做糕,称黄花麦果糕。小孩们有歌赞美之云:“黄花麦果韧结结,关得大门自要吃,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

清明前后扫墓时,有些人家——大约是保存古风的人家——用黄花麦果作供,但不做饼状,做成小颗如指顶大,或细条如小指,以五六个作一攒,名曰茧果,不知是什么意思,或因蚕上山时设祭,也用这种食品,故有是称,亦未可知。自从十二三岁时外出不参与外祖家扫墓以后,不复见过茧果,近来住在北京,也不再见黄花麦果的影子了。日本称作“御形”,与荠菜同为春天的七草之一,也采来做点心用,状如艾饺,名曰“草饼”,春分前后多食之,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

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名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后,播种日内,用做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采取嫩茎瀹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很是珍重,但不易得。日本《俳句大辞典》云:“此草与蒲公英同是习见的东西,从幼年时代便已熟识,在女人里边,不曾来过紫云英的人,恐未必有罢。”中国古来没有花环,但紫云英的花球却是小孩常玩的东西,这一层我还替那些小人们欣幸的。浙东扫墓用鼓吹,所以少年们常随了乐音去看“上坟船里的姣姣”;没有钱的人家虽没有鼓吹,但是船头上、篷窗下总露出些紫云英和杜鹃的花束,这也就是上坟船的确实的证据了。

心路花语

生活中处处都是美,那许多微小却极富乐趣与美感的事物,需要人们的慧眼方能发现,那生活中的一切细微而又引起感触的事物,总会使人们如品香茗,回味无穷。

镜花水月思/无名氏

◎作者简介

无名氏原名卜宝南,后改名卜乃夫,又名卜宁。台湾作家。原籍江苏扬州,1917年生于南京。他的小说《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曾风靡一时。其作品还有青春爱情自传《绿色的回声》,散文集《塔里·塔外·女人》、《在生命的光环上跳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