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的心底当即咯噔了一下,脸色也微微发白:“岩止,你……你不高兴吗?”
岩止看着轻尘的眼睛忽然笑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仿佛只是轻尘的错觉一般,轻尘怔冲地盯着岩止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一点端倪出来,但她见到的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一点破绽也没有,这让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岩止贴在轻尘小腹上的大手忽然化被动为主动,轻轻地抚摸着,好像生怕稍微多用一点力气就会伤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般,他的眼神温柔却惊讶异常,好像出了神一般,喃喃自语,但很快,他微笑着勾起了唇,轻轻地用另一只手将轻尘脸上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不,高兴,我当然高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高兴还来不及。轻尘,我只是……太过惊讶了,玉如阿妈和我说你的病情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
大贺城。
虽然还未真正进入寒冬,但入夜的漠北,即使是在大贺城这样富饶的绿洲,也已经是极为寒冷的了,夜风呼啸,透着冰冷的雾气。
强劲的夜风拍得他的衣袍啪啪作响,月亮朦胧地被薄雾遮蔽了,岩止站在那站了一会,视线太过朦胧了,他脸上的神情无法让人看清,只觉得这夜比任何时候的夜都要厚重,也许这就是漫长的冬季来临的信息。
不知道在这寂静的夜里站了多久,岩止身上的衣袍都有些冰凉,半明半暗的微茫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双眼半寐着,让人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这里是岩止处理公文的地方,戒备森严,寻常下人是不得轻易靠近这里的,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深夜,除了一点声响也不敢弄出的掌灯的侍女之外,寂静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廊的尽头缓步走来一个苍老的身影,看得出她年轻时也很高挑,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背部渐渐变得佝偻,悄无声息地走来,见到王,贡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神色如常地退到了一边,果然不愧是在岩止身边侍奉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深知岩止的脾性。
良久,岩止似乎才想起仍陪他站在那得老人贡桑,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平静的声音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里响起,掷地有声:“她睡着了?”
听到王开口询问了,贡桑这才神态稳重地低头行礼:“是的。出去一趟也累了,吃了点暖身的羊肉汤,王妃大人便入睡了。”
“睡了就好……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万事得小心。”岩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容颜隐在朦胧的阴影与微光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喜怒不明。
“是。”贡桑在岩止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君主的事情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夜又浸入了沉默之中,岩止又在那站了一会,这才转过身来,衣袖一挥,阔步往回走:“回寝殿。”
“是。”
值夜的侍女们知道王终于要回寝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动作麻利地掌灯开道,好像突然启动了什么机关,一尊尊石像突然间都动了起来一样,今夜的气氛太过诡异了,她们还真恨不得能把自己变成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思想的石头。
暖炉上的微火已经隐隐有扑灭的态势了,但寝殿之内的温暖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原本还未到点暖炉的时候,不过因为轻尘的缘故,每年才刚刚入秋,寝殿之内就会开始夜夜点暖炉了。入冬了倒也还好,早些时候,轻尘倒是睡得极其舒坦,岩止却经常被暖炉热醒,久而久之,反而习惯了,只是让他每日早晨起来之后都必须沐浴一番罢了。
床榻之上,因为点了暖炉的缘故,毛皮倒没有铺得太厚,这也是岩止吩咐下去的,不厚不薄刚刚好,这个小女人还能安分地让自己的手脚通通置于毛皮之下,若是稍微厚一些,只怕她在睡梦之中也会不老实地把手脚探出来。
出去了一天,轻尘的确是乏了,睡得极其地沉,她翻了个身,乌黑的绸发半倾斜在外头,一只胳膊已经不老实地伸了出来,压到了毛皮毯上方。大概是睡前喝了暖身的东西的缘故,她睡得小鼻尖上都隐约冒出了些细汗。
岩止失笑,脱了衣服便掀开毛毯的一角,在她身旁躺了下去,顺带着把她的手给塞了回去。
轻尘只觉得身边一凉,原本热得她有些发汗了,现在却好像毛毯下面突然钻进了一块冰块似的,一下子冷得她稍稍打了个哆嗦。
轻尘也没睡醒,迷迷糊糊中知道是岩止回来了,又翻了个身对着岩止躺着的方向,眼睛也没睁开,但纤细的小手还是准确无误地探到了岩止的腰,抱着他,把自己暖烘烘的身子钻进了岩止怀中的空隙,贴合。也不知道是要替岩止暖身,还是自己睡热了,寻了凉快的源头就抱了上去。
看着这个丫头熟门熟路地就钻了进来,岩止一时间也不敢动了,又等了一会,直到自己的手也回暖了一些,这才顺势把缩在他怀里的小东西给搂得更紧了一些,他低头在轻尘凌乱的头顶亲了一下,也不管她醒没醒,低沉的嗓音犹如敦厚的泉流,在她的耳边低语,温柔悦耳:“我很高兴,谢谢你愿意为我孕育子嗣,我的妻子。”
听到声音,轻尘迷迷糊糊地撑开了眼皮,仰起脑袋,显然还没睡醒,双眼泛着迷蒙的睡意,一眨一眨的,很快又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