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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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魂系天堂(4)

“我走马观花去过一次,但没去过厕所,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姚淼不好意思地说。

“布达拉宫有两个厕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上了这样的厕所你才知道什么叫深不可测,有恐高症的绝对头晕脑涨,腿肚子转筋,好家伙,就跟站在悬崖上似的,踏上坑道,踩着两边向下望,底下居然是空空的一片山崖,深不下百余米,在那儿撒泡尿,真可谓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苏洋眉飞色舞地说。

“苏洋,大家在吃饭,你却在说厕所,讨厌!”金珠嗔道。

“好了,不说了,庆堂,说说你在非洲的奇遇吧。我听叶真说,你从非洲回来后像换了个人,是不是哪个黑妹妹勾了魂,恋恋不舍呀?”苏洋话题一转扯到了我的身上,我刚刚平抚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那种蛮荒之地除了饥饿、战乱、爱滋病,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挥了挥手说。

“我听说,那里的人四个或十个里就有一个是爱滋病患者,你天天给这些人看病够危险的。”

姚淼见苏洋话题转到了爱滋病上,怕我心里不舒服,马上岔开话题说:“苏洋、金珠,你们真的要陪我们转湖吗?”

“不是陪,是我们共同为所爱的人祈福!”金珠认真地说。

“看得出苏洋,金珠很爱你。”我笑着说。

“庆堂,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姚淼也很爱你。尽管你也结婚了,这年头有个红颜知己不容易。过去是红颜薄命,现在是红颜薄情啊!”

“苏洋,少谈红颜,多谈艺术,红颜与艺术无关。”金珠娇嗔地说。

苏洋听后哈哈大笑。

93、神山圣水

早晨,高原的晨光映照着布达拉宫,让这座雄伟的圣殿映出金色璀璨的光华,这就是西藏,我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像梦一样,我恨不得醉倒在这雪城之都的脚下。

苏洋的司机开着三菱吉普出发了,我们各自怀揣着为所爱的人的祝福,可是车刚开出拉萨市,天就阴了起来,很快便下起雨来,电闪雷鸣,我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再提醒司机慢点开,注意安全。

想不到高原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了不到半个小时,雨过天晴,车却开到了一段最险的路面,上面是山,下面是水,水涨的很高,水流也很急,路就在山水之间,水流不断冲刷路基,路被冲得变得很窄。我看到有些很窄的地方当重型卡车开过之后,在车的轰鸣声中路侧面的土不断被震动散落在湍急的水流之中,路变得更窄了。

苏洋一边提醒司机注意安全,一边介绍说,这些地方经常翻车,我心中暗自祈祷,请圣湖纳木错保佑我们顺利通过这里。我是一个快死的人了,无所谓,可是我不希望姚淼受到伤害,也不希望热情好客的苏洋和金珠受到任何的伤害,好在圣湖女神显灵了,我们顺利地通过了这段险路,于上午九点钟抵达了那根拉山口。

念青唐古拉山和纳木错不仅是西藏引人注目的神山圣湖,而且是生死相依的情人和夫妇,念青唐古拉山因纳木错湖的衬托而显得更加英俊挺拔,纳木错因念青唐古拉山的倒映而愈加绮丽动人,纳木错犹如神女的一蓝汪汪的眼泪,我们都被她的洁净、浩瀚、湛蓝和美丽所震撼了。

纳木错是天湖女神,相传,纳木错的水源是天宫御厨里的琼浆玉液,是天宫女神的一面绝妙的宝镜,我的整个灵魂都被湖水蓝色荡涤了,这才是水天相融,天人合一,浑然一体。

当我们站在海拔五千二百米的唐古拉山脉那根拉山口时,凛冽的寒风不禁使我打了个颤抖。

“苏洋,转湖的起点在哪里?”姚淼似乎对美丽的风光并不感兴趣,我知道她心里只惦记着为我祈福。

“在多嘎半岛,我们到那儿住一宿,第二天开始转湖。”苏洋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让车直接开过去?”我纳闷地问。

“那根拉山口下是一个大陡坡,因为怕返回时爬不上坡,司机不敢再往下开了。在西藏,尤其在海拔高的地方,氧气不足燃烧不充分,汽车马力常常不够,所以,一般有经验的司机不会轻易冒这个险。”苏洋解释说。

“姚淼姐,多嘎半岛有著名的多嘎寺,岸边还有多加寺、古穷寺,每年都有许多信徒不远万里来这里朝圣苦修。我们可以在多嘎寺许愿,很灵的!”金珠忽闪着大眼睛说。

我望了一眼山坳口,拉满了巨大的经幡,迎着风在蓝天下分外惹眼,远处的纳木错在阳光下神奇地变幻着各种颜色,快走到湖边时,姚淼站住了,久久地望着纳木错对我说了一句让我心颤的话:“庆堂,纳木错是一个可以看到来生的地方!”

“淼,你看到我的来生了吗?”我试探地问。

“没看到。”

“为什么?”

“凡是看不到自己来生的人都是命很长的人,你是一名外科医生,活着会救很多人,纳木错保佑你,所以你看不到自己的来生。”

一路上,我们四个人走走停停,不停地拍照,结果临近傍晚时,才到多嘎半岛,抬眼望去,一群乌鸦盘旋在山腰,被似火的晚霞映得通红,金色的霞光穿过云层,撒向大地,虽然照不到被云雾环绕的念青唐古拉山,但是湖岸周围的草原却金黄一片,弯弯的湖岸线犹如戴在女神颈上的一条金色项链,清澈的湖水银光闪闪。

此时,姚淼感到一阵头晕,她用手扶住我,我知道她太累了,一定是高原反应,我赶紧给她吃了药,想让她休息,她执意要去多嘎寺烧香拜佛,我只好依了她。

我们四个人走进多嘎寺时,有许多虔诚的香客在叩拜祈福,姚淼跪在佛前久久不起,好象跟佛有说不完的心里话,我和苏洋、金珠只好等。

“庆堂,你和姚淼这次来都心事重重的,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苏洋诚恳地问。

“是啊,林大哥,没准我和苏洋可以帮上忙呢!”金珠真诚地说。

“苏洋,转湖太危险,也太辛苦,能不能帮我劝劝姚淼。”

“如果你没有信心走下来,有一个替代的方法。”

“什么方法?”我迫不及待地问。

“转多嘎半岛七圈就等于转湖一圈,虽然辛苦,但是没有危险。”

苏洋刚说完,姚淼走了过来,“不行,向圣湖祈福不能投机取巧,心诚则灵,庆堂,你就别让苏洋、金珠为难了,我饿了,咱们弄点吃的吧。”

姚淼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又累又饿,我们想住在多嘎寺,可是已经住满了客人,周围有一些简陋的旅店和饭馆,因为是旅游旺季,也住满了人,整个多嘎半岛的房间一共就能住四十几人,还有一些牦牛毛编织的黑色帐篷,也被住满了。

岛上没有电,没有自来水,纳木错虽然是咸水湖,但不是太咸,烧开了可以喝,我们只好在湖边支起了两个帐篷,苏洋一看就是背包客,野外露宿熟得很,我们很快就吃上了热乎乎的牦牛肉和奶茶。

苏洋和金珠嘱咐我和姚淼好好睡觉,攒足精神,明日登程。然后他俩就钻进了帐篷。我和姚淼还想欣赏欣赏纳木错的夜色,便坐在帐篷边上看天。

纳木错的夜色像湖水一样迷人,姚淼感伤地说:“庆堂,真想迷失在这夜色里。”

“淼,到了纳木错我才明白,老天给我们活着的时间太短,给我们拥有爱情的时间太短,给我们懂得爱的时间就更短了,我现在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

“庆堂,你知道吗,很多藏族人转湖之前都抱着赴死的心,定要与家人告别,明天开始的转湖,不仅仅见证我们的爱情,更重要的是见证生命是顽强的。”

“淼,我懂你的意思,纳木错是一个壮丽的神话,你想让我在这个神话中完成心灵的轮回。”

“庆堂,每一次转山,每一次转湖,都是一次小轮回,而生死是一次大轮回,从明天开始我们完成这次苦行,即使生命不能轮回,但是心灵一定完成了轮回。”

姚淼的话让我找到了生命得以延续的途径,更找到了把爱当做生命的理由。爱是一种感受,即使痛苦,也觉得幸福;爱是一种体会,即使心碎也会觉得甜蜜;爱是一种经历,即使破碎,也会觉得美丽。

令人心静的纳木错,连夜晚都是蓝色的,天边的蓝倚着念青唐古拉山,宁静而壮阔,明亮的月光映得湖水波光粼粼,微风吹过,湖边的经幡随风飘扬,坐在湖边,披着月色,听着湖水荡漾和经幡飘扬发出的声响,我仿佛看到我和姚淼转湖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远处雪山的影子里,这样安静的画面似乎有一种张力,渗透心灵。

94、痛不欲生

晨光中的纳木错,美得令人心悸,这是怎样的一种波光浩淼啊,似梦似幻,湖边延伸过来的绿色草地开满了小黄花,一直到脚下,这诱人的色彩让我有一种冲动,想扑进去把它永远留在身边。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恍惚在天堂,景色的美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被融化在这景色里,化成了一缕青烟,围绕着山顶盘旋……好久好久我才从这似梦似幻中清醒,姚淼拉了拉我的手,我发现苏洋和金珠已经上路了。

金珠是最活泼的,她生在这片土地上,转湖对她来说仿佛就是生活,我从她身上看不到一丝的疲劳。

“姚淼姐,你的《寻找香格里拉》中藏族舞非常有创意,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我觉得如果只是跳普通的藏族舞蹈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在藏族舞中专门设计了一段朝圣的场景,没有舞蹈动作,只是通过音乐、灯光、朝圣的动作将其中的精神展现出来,很精彩!”姚淼说话有些喘。

“姚淼,在你的《寻找香格里拉》中,我看到了乡土,看到了思念,看到了回忆,看到了祝福,我想以你的舞蹈为题材创作一幅画,这次转湖后,咱们好好谈谈。”苏洋敬佩地说。

“好啊,艺术是相通的,我也想从你的唐卡中吸取点精髓。”姚淼兴奋地说。

“原来我只以为舞蹈不过是轻歌曼舞,涓涓细流,没想到舞蹈也会有如此大的气魄,我仿佛能听到舞者的血液里流淌着马蹄的声音,从你的舞蹈里我发现人们心里对大自然越来越多的依恋,几乎成了现代审美情趣的支撑。外科专家,我对姚淼舞蹈解剖的怎么样?”苏洋风趣地问我。

“其实,每个艺术家都是外科医生,只不过我解剖的是肉体,你们解剖的是灵魂。”我回应道。

“林大哥,你解剖过多少个脑袋?”金珠好奇地问。

“尸体的记不清了,救活的病人有五千多了。”

“林大哥,你真了不起。”金珠敬佩地说。

“庆堂,你这个与死神打交道的人是不是看透了生死?”苏洋的手上缠着一串佛珠,那是他画唐卡的师活佛所赠。

“不见得,我们总是把生死看得太重,我们一生中,最大的事情就是面对死亡。”我苦笑着说。

“可是对我们信奉藏传佛教的人来说,死并不是那么沉重,也不那么可怕。当我们为自己的信仰而死的时候,会觉得很幸福。”

金珠的话让我很震撼,我为什么祈盼来西藏寻找心灵的家园,不就是信仰迷失了吗,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信仰的迷失。

纳木错湖水靠念青唐古拉山的冰雪融化后补给,沿湖有不少小溪流注入,一路上,我们一行人不知淌过了多少刺骨的溪水,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姚淼紧紧抓住我的手,似乎怕我跟纳木错女神跑了似的,我从她手的温暖中体会出了她的坚定和勇敢,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啊,她的爱那么纯粹,她的美那么动人心魄。

一晃我们走了八天了,大约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就大功告成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我们都累坏了,姚淼有些着凉,不停地咳嗽,我为她担起心来,第九天早晨,姚淼有些发烧,由于高原缺氧,她的脸也有些浮肿。

我给姚淼吃了退烧药,建议她歇一天再走,姚淼不同意,她没有一点退缩的念头,而且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在姚淼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又上路了,我真想背着她走,可是我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遇上了一匹正在吃草的白马,见我们来了,惊得蹦过大片大片随时可能吃掉我们的沼泽地,跑掉了,我望着远去的白马,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地想起了海子的《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它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我望着那危机四伏的沼泽,这首诗莫名地在我脑中缠绕,我和姚淼不敢分得太远,也不敢离得太近。有时看着姚淼脚下的那片草皮同她一起向前滑动着,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知道哪片草皮什么时候会陷下去。

苏洋和金珠在前面找看着硬一点的路,不停地提示着我们,握们终于左蹦右跳地走出沼泽地的时候,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我心疼地看着姚淼,她的眼里没有退缩,充满了希望和鼓励,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得更厉害了,面对天水茫茫,我恨不得大哭一场,就在这时,黑云卷起了半边天,伴随着强烈的闪电,雷、雨、风、冰雹瞬息而至,我们下了一个大约三十度的大陡坡后,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赫然出现在眼前。

“庆堂,”苏洋果断地说,“你照顾好姚淼,我照顾好金珠,我们必须趟过去,否则一会儿涨水就不好过了。”

没办法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沿着河边找到一处相对窄一些,浅一些的地方,苏洋和金珠先下了水,他们快走到河中央时,我和姚淼才下了水。

姚淼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庆堂,抓住我,我不会水。”

我重重地点点头。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今生没有趟过这么急的河,天上电闪雷鸣,脚下的流沙因水急而快速地流动,雷越打越响,脚越陷越深,我们不得不尽量加快抬脚的速度,而水流却把我们的脚冲向前方。

我望着前边的苏洋和金珠已经拖着麻木的躯体爬上了浅滩,而我和姚淼刚刚才到河中央,水漫了我们的腰,我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恐惧,我觉得河太宽了,我们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