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科学科学进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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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隐藏的结构(2)

最高潮的地方与其说是戏剧的高潮,倒不如说是化学的高峰。这就是淬火,淬火使剑变硬,并使剑里面不同的特性固定下来。不同的晶体形状和大小是由不同的冷却率来决定的:较大和平滑的结晶处在剑的有弹性的核心部分,较小的错落的晶体处在剑刃部分。这橡胶和玻璃的两种不同特性最后会在铸成的剑上得到统一。这从表层的样子便可以看出来:闪光绸的光泽,日本人就是根据这个色泽来确定高标准的。但是,对剑的试验,对一种技术实践的测试,对一种科学理论的检测,却是看它“有用吗?”它能够按仪式确定下来的正规方法砍下人头吗?传统的切割口就跟今天烹调书中画的牛肉切口一样仔细:“二号切口,三号切口。”今天的人体是用草捆来代替的,但在当初,新剑真的是要拿活人来作实验品的,那就是用这样的刀子来劈犯人。

剑是日本武士的武器。他们依靠剑打了无数场内战,这些内战使日本从12世纪起就四分五裂。他们周身披挂的全都是精良的金属用品:用钢条制作的有弹性的胄甲,马饰,马镫。但是,武士本身并不知道如何制作这些东西。跟其他民族文化中的马贼一样,他们也是靠武力谋生的,甚至包括他们的武器,也要依赖他们对之实施保护与抢劫并加的村人的技艺。过了很久之后,武士成为一批雇佣人员,靠出售自己的服务以换取黄金。

我们对物质世界如何在元素中混合在一起的理解来自两个来源。其一,根据我的了解,是制造与合成有用金属的技术的发展。另外一个是炼金术,而且它还有不同的一个特点。炼盒术的规模小一些,并不针对日常用途,而且里面包含有相当多的猜测性的理论。因为不是非常清楚,但也决非偶然的因素,炼金术士多半关心另一种金属,即黄金,因黄金几乎是没有什么用途的。但是,黄金一直令人类社会着迷,如果我不努力分离出使黄金得到特别的象征力量的特性,那我一定是有毛病。

黄金是所有国家和所有文化以及所有时代都视为宝物的东西。黄金制品的代表性的收藏记录读起来就如同一种文明的纪年史。上釉的黄金玫瑰园,16世纪,英国。黄金蛇胸针,公元前400前,希腊。阿布纳的三层黄金皇冠,17世纪,阿比西尼亚人。黄金蛇项链,古代罗马人。阿奇门尼德的仪式用黄金罐,公元前6世纪,波斯人。酋长的黄金饮水碗,公元前8世纪,波斯人。金制牛头……前印加王朝纪术的仪式用黄金刀,秘鲁,9世纪……

有造形的黄金器皿,贝温尤托·塞利尼,16世纪的人物,为国王弗朗西斯一世所制,塞利尼回忆他的法国赞助人谈起它来所说的话:

当我将这件作品放到国王眼前时,他惊异地看着它,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他惊呼起来:“这比我想像到的任何东西还要优美一百倍!这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奇才啊!”

西班牙人为了黄金面抢劫秘鲁,这些黄金是印加贵族收藏起来的,就如同我们今天收藏邮票一样。就跟迈达斯一样。贪婪得来的黄金,用黄金表达出来的荣耀,用黄金做饰品,用黄金换来尊敬,黄金换权力,做牺牲用的黄金,救生的黄金,换取温柔的黄金,野蛮的黄金,荒淫无度的黄金……中国人对黄金的引人之处另有高论:“黄金,哪怕熔化一百次也不会损坏。”(“真金不怕火炼。”)从这句话里我们得知,黄金有一种物理上的品质,使其与众不同,而且可以进行实际的检测和化验,并以理论加以概括。

很容易明白,制作了黄金制品的人不仅仅是一名技工,他还是一个艺术家。但同样重要而且并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是,化验黄金的人也决非普通的技工。在他来说,黄金是一种科学上的元素。

拥有一门手艺是有用的,但是,跟每一门技术一样,使其具备生命的东西就是它在大自然的总体设计当中的地位——一种学说。

测试和提炼黄金的人使自然的一种学说为人所见:在这个学说当中,黄金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也有可能从别的元素当中提炼出来。这也就是许多古董店花费极多的时间和铷造性设计各种测试纯金的方式。17世纪刚开始,弗朗西斯·培根就明确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黄金具备这些特性:重量大,密度大,易固定,柔顺称手,不生锈,有黄色的色泽与色度。如果有谁能制造出具备这些特性的金属,那我们就要来讨论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黄金。

在测试黄金的多种传统办法当中,有一种尤其使判断的特性易为人所见。这就是利用灰皿提炼法进行的精确测试。将试金用灰皿放在炉子里加温,并加温到比纯金所要求的高得多的温度。含杂质或浮渣的金块放入试金用灰皿中熔化。(黄金的熔点极低,为1000度多一点。跟铜差不多。)现在发生的事情是,浮渣会从黄金当中分离出来,并被吸附到容器的炉壁上:这样,这个世界的浮渣与隐藏在火焰中的黄金的纯洁之间的可见差别顿时显现出来。炼金术士的梦想是要制造出人工合成的黄金,但这个梦想最终还是要受到通过了这些化验的黄金之珠的现实的检验。

黄金有抵抗当时称为腐烂的一种现象的能力(我们称为化学侵蚀),这个能力是很独特的,因此既有价值,也成为一个判断标准。这还有极大的象征意义,这在最早的配方当中都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在炼金术中能够找到的最早的一份书面参考资料,只有2000多年的历史,而且来自中国。它告诉人们如何制造黄金,如何利用它来延年益寿。这对我们有重大的关联意义。对我们来说,黄金很宝贵,因为它属稀有矿物,但对于全世界的炼金术士来说,黄金之所以很宝贵,是因为黄金有不坏之身。当时已经了解的酸和碱都无法腐蚀它。这的确也是皇帝的金匠们经久化验所得的结论,或者说,按他们的说法,是经过分解之后得出的结论,而酸处理是比灰皿法更容易一些的化验法。

当生命和生活被看作(对大多数人来说的确也是)孤独、贫穷、污秽、残酷和短暂的时候,对炼金术士来说,黄金就代表了人类身体里面的永恒的火花。他们搜索枯肠,希望找到制造黄金,并找到生命的万能药,这样的愿望实际是同一个性质的,属于同一个目的的努力。黄金是永生的符号,但我不应该说是符号,因为按照炼金术士的看法,黄金是一种表达,是不坏之身的象征,在生理和现实的世界里都是如此。因此,当炼金术士努力将贱金属变成黄金的时候,他们想在火中寻找到的变形,就是要从可朽坏的东西转向不可朽坏的东西。他们想从日常生活当中抽取出具备永恒意义的东西。这与寻找青春不老之药的冲动属于同一个性质的;所有抗老药里面都含有黄金,金属的黄金,都将黄金看作是基本的成分,而炼金术士也一致推荐自己的赞助人用金制的杯子喝东西,以达延年益寿之目的。

炼金术不只是一套机械上的把戏,也不只是对交感型魔术模糊的信仰。它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解释世界如何跟人类彼此关联的学说。当时,物质与过程、元素与作用之间并无差别,因此,炼金术中的元素也就是人类性格方面的描述。正如希腊人的元素也就是人类的气质所综合的四种体液一样。因此,在他们的工作当中,存在一种深刻的理论,这个理论最早当然是从希腊人关于地、火、气与水的想法当中形成,但是,到了中世纪,它也披上了极其重要的新外衣。

对于当时的炼金术士来说,人体的微观世界与自然的宏观世界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感应关系。大规模的火山爆发就如同开了锅;暴风雨像人的一阵哭泣。在这些表层和类比的下面,是一些更深的概念,也就是说,自然与人体都是同样一些材料构成的,或者有同样的本原,同样的元素。对于炼金术士来说,共有两种类似的本原。一是水银,它代表任何密实和永久的东西。另外一个是硫化物,它代表一切可燃烧和并非永久的东西。所有的材料体,包括人体在内,都是从这两大本原中造就出来的,因此也可以用这些本愿重新塑造。例如,炼金术士认为,所有金属都是在地底下通过水银与硫化物面生长出来的,就如同骨头是通过卵而从胚胎里面生成一样。他们打的这个比方是当真的。今天的医学还在用这个象征法。我们今天仍然用炼金术士表示铜的那个符号来代表女性,即具有柔软性的东西:金星。我们利用炼金术士表示铁的符号来表示男性,也就是表示坚硬的东西:火星。

今天看起来,这是相当可怕的一种天真的学说,是寓言与虚假比喻的大杂烩。但是,我们的化学就是从距今500年前的儿戏一样的东西发展而来。每一种学说全都基于某种比拟,他们的学说迟早会失败,因为这样的比拟后来证明是错误的。一种学说对解决当日的问题有所帮助,而医学上的问题一直令人不解,直到约1500年的时候才有所改观,因为古代的人都相信,治疗的办法一定是要么来源于植物,要么来源于动物——这是一种活机论,不能够理解人体化学构成跟其他的化学品一样,因此也使医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草药疗法。

现在,炼金术士随心所欲地把矿物质引人医学:例如,盐作为疾病好转的支点,而且有一种新的炼金术学说将盐列为第三元素。他还思索出非常有特色的一种办法,用来治疗1500年肆虐欧洲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疾病,就是梅毒这种新的灾难。到今天为止,我们仍然不知道梅毒来自何方。它也许是哥伦布船上的水手带回来的,也可能是蒙古征服的时候从东方带来的,也许只是以前不知道那是单独的一种疾病。结果,梅毒的治疗取决于最强有力的化学金属水银。这是旧的炼金术转向新的炼金术,并一路发展到现代化学——化学疗法、生物化学、生命化学——的里程碑。他于16世纪在欧洲工作。地点是瑞士的巴塞尔。年代为1527年。

在人类的攀升当中,出现过这样一个时刻,此时,他踏出秘密和无个性特征的知识的虚幻境界,进入一个开放和个人发现的新系统。我刚刚选来象征这种发现的人,就是帕欧雷奥卢斯·菲利浦斯·西奥弗雷斯塔斯·包姆巴斯塔斯·冯·奥亨海姆。令人高兴的是,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多少紧凑一点的名字,叫帕拉塞尔苏斯,以公开表示自己对已经死了1000多年,但其医学书仍然在当时的中世纪使用的塞尔苏斯和其他一些作者的轻蔑。在1500年。古典作家的作品仍然被认为是包含一个黄金时代的极高智能,在医学、科学和艺术当中都是一样。

帕拉塞尔苏斯1493年出生于苏黎世近郊,1541年死于萨尔斯堡,卒年48岁,属早夭。他是当时的学术界所有学说的死敌:例如,他是第一个确认工业病的人。帕拉塞尔苏斯一辈子跟他那个时代的古老传统和医学实践进行不曲不挠的斗争,其中一些时候令他饱尝惊人的痛苦。他的头脑是一眼永不干涸的学说之泉,其中许多理论是互相矛盾的,大部分都是令人震惊的。他喜欢拉伯雷式的粗俗幽默,喜欢冒险,性格不羁,与学生一起喝酒,追逐女人,在旧世界里有着丰富的游历,一直到不久以前,他还在科学史当中教人认为是一个骗子。但他不是骗子。他是一个兴趣广泛,但有深刻天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