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八月的天,娃娃的脸一样,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变化莫测,变来变去。她想了良久良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口气,她把陈嬷嬷叫过来,对陈嬷嬷说道:“看来救于冕的事情,必须要本宫亲自出马了,这唐惊染知道了消息之后,却并不动手。”
陈嬷嬷看万贞儿说话的时候,十分郑重,显然是想亲自动手,她在旁劝说道:“娘娘,你姑且再等一等,说不定唐惊染明天就会进工觐见皇上。”
“本宫是等得,可是那于冕等不得呀。你也知道,皇上现在变得心狠手辣,倘若他一时兴起,让人把于冕杀了怎么办?更何况之前的时候,皇上已经派那林建安去找过杀手了,说不得杀手就会对于冕动手。”
陈嬷嬷见万贞儿十分焦急,她从旁轻轻地拍打着万贞儿的肩头,劝说道:“娘娘,你不要这么想,皇上没有这么快就要于冕的命的。你想呀,于冕要是在这个时候死了,那么矛头就是直指皇上嘛。我想,皇上怎么样也会拖一段日子的。”
“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罢了,你能担保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你能担保皇上做事也像你这么冷静吗?”万贞儿不禁质问陈嬷嬷道。
陈嬷嬷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万贞儿叹口气说道:“罢了,本宫也不是非要给你发火,陈嬷嬷,只不过是我实在很担心于冕的安慰。于冕是我的恩人,他在这世间上,是最早救过我的人,这样的一个好人,我却把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说,他若是死了,叫我于心难安啊。”
陈嬷嬷低着头,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抬起头来对万贞儿说:“娘娘,你不妨再等明天一上午,倘若明天上午唐惊染还不来见皇上,那么娘娘要做什么,奴婢也只好同娘娘一起出谋划策了。”
万贞儿静静地望着陈嬷嬷,目光中不禁泪光闪动。她之所以忽然之间这样,无非是因为之前为于冕的事情,太过于焦心劳累,而今忽然听到陈嬷嬷肯同自己一起分担,一颗心觉得忽然有了着落。
她对陈嬷嬷说道:“如此,就劳烦陈嬷嬷了。好,我就听陈嬷嬷的话,再等明天一上午。”
陈嬷嬷好不容易才把万贞儿劝说去安息,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忽然有人来回报说是唐惊染进宫来了。
万贞儿听说之后,不禁十分高兴,她连声说道:“这唐惊染果然还是还是来了,总算她对于冕还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和良心。倘若不然,我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万贞儿想到这里,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她很妒嫉唐惊染和于冕之间的感情,但是如今唐惊染既然肯为于冕来到这宫中,恐怕皇上多半就会听从唐惊染的话而放过于冕了,这令万贞儿觉得很是安慰。
万贞儿正在惊疑不定的等待着消息,她越等越觉得焦急,就命令古代冷意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到底唐惊染劝说皇上劝说的如何了。
谁知过了不多久,那古冷意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他冲进来之后,先是抬眼看了一下万贞儿的眼神,旋即说道:“娘娘,事情恐怕不大好了。”
“什么?不大好了,难道皇上不肯听唐惊染的吩咐放了于冕吗?”
“那倒不是,只是——”
他说到这里,脸色有些惊疑不变,又抬起头来看了万贞儿一眼,这才说道:“娘娘,是那惊染姑娘她根本就没有去见皇上,而是直接去了皇长公主的万安宫中同皇长公主闭门密谈,谈了很久都没有出来。依照我看,唐惊染恐怕不会去救于冕了。倘若会,皇长公主早就把金玉杖拿出来,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哦?”万贞儿想了想,仍然抱着一丝侥幸,说道:“我觉得事实未必如此,也许她是去同皇长公主商量,让皇长公主把金玉杖交出来呢。”
“娘娘,为什么事到如今您还在这么想呢,您以为皇长公主会把金玉杖给交出来吗?这金玉杖对皇长公主来说可是重于性命呀,倘若她这么轻易就把金玉杖交了出来,那岂不是以后没有人能够管得了皇上……由着皇上肆意妄为嘛,这皇长公主素来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古冷意的一番话顿时提醒了万贞儿,万贞儿也觉得简怀箴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把金玉杖交出来的。
于冕乃是一个人,在她心中一个人的性命怎么及得上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呢,所以她不把金玉杖拿出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万贞儿想到这里,心中七头八绪,什么滋味儿都有。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古冷意,喃喃说道:“古公公,那你觉得这事情可怎么办才好呢?你觉得皇长公主既然不会把金玉杖交出来,唐惊染会不会劝她把金玉杖交给皇上来换于冕呢?”
古冷意想了想,一句话也不说。
陈嬷嬷在旁说道:“娘娘,您就不必想了。这唐惊染素来都只听皇长公主的话,我们也是知道的,再说她又如何能够左右得了皇长公主的想法。我们这位皇长公主经历五朝不倒,她的经历又岂是我们可以小觑的。”
陈嬷嬷的一席话无疑又给万贞儿浇了一头冷水,她跌坐在那里,半晌才说道:“罢了,罢了,看来救于冕只有由本宫亲自出马了。”
“娘娘,少安毋躁,我们再等等看看吧。”
陈嬷嬷也觉得事到如今恐怕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出于冕了,也许真的就只能让万贞儿出马了,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万贞儿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倘若万贞儿出马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连累到自己,到时候便是想去改变这个局面恐怕也是不能了。
“娘娘,您别担心,老奴现在就去打听消息,看看皇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古冷意从旁说道。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万贞儿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一直在那里走来走去的,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此时此刻,她心中实在是太过于复杂。
她知道倘若要去救于冕的话,那就一定会暴露自己;但是倘若不救于冕,又任由这于冕被杀手杀死的话,她恐怕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她只能先听从陈嬷嬷的劝说,由着古冷意出去打听消息了。
古冷意出去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万贞儿在这焦急的不行。
而万安宫中简怀箴和唐惊染则在商量对策。
唐惊染说道:“皇长公主求求您,您帮惊染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于冕给救出来?”
唐惊染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同简怀箴说过话。
简怀箴听到之后,不禁微微一愣,半天才说道:“惊染,你放心吧,本宫一定会想办法把于冕给救出来的。虽然本宫时时刻刻以天下万人的安危忧心,也打好主意不把金玉杖给皇上,可是倘若皇上万一有什么异动,那我一定还是会顾全于冕的性命的。”
简怀箴的言下之意就是安慰唐惊染,让她先不要难过,只要皇上那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一定会把金玉杖拿给皇上的,让唐惊染放心。
唐惊染听简怀箴这么说,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歉意。
她望着简怀箴,满怀歉然的说:“公主姑姑,对不起,是我和于冕的事情让您受累了。”
简怀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能够怪你们呢,说到底还是皇上不长进。倘若皇上能够稍微长进些,我便也不必如此。”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大有心虚之意。
那皇上比起以前的确是大不一样了,而他自己变到如今这个地步,简怀箴觉得自己为时也不必负上责任,所以才有一此一说。
两个人便坐在那里半晌无语。
零落端了茶上来,说道:“公主……惊染,你们都不必太过于担心。如今听说万贞儿都没有教唆皇上对付于冕,皇上恐怕不会动手的。皇上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多半同万贞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要不是万贞儿为人如此的心机深沉……城府深沉,皇上又怎么会受到她的摆弄呢。”
简怀箴却摇了摇头,说道:“本宫总觉得这件事情同万贞儿没有什么关系,虽然说之前的时候说不得万贞儿向皇上进谗言了,但是本宫看来那万贞儿对冕儿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要是没有恶意怎么可能呢,奴婢是绝对都不会相信的。总之,这万贞儿什么样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只要万贞儿一日不除,这后宫之中就一天不能清静。”
简怀箴听完之后便摆了摆手,让零落下去了。
她知道零落此时此刻再说这些话,只是惹得唐惊染徒然伤心而已,反而对事情一丝助益也没有。
零落见简怀箴让自己退下,就只好悻悻离去。
简怀箴同唐惊染便坐在那里,两个人偶尔说起一些话,但两个人心中具是藏了满腔的心事,所以谁都蔫蔫的提不起神来。
而万贞儿派古冷意出去打听,打听了半个多时辰,回来之后说万安宫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万贞儿便再也坐不住了,她说道:“如今本宫在这里都如此的坐不住,那皇上在乾清宫中等着皇长公主的金玉杖又等不到,你想他心中是何等的着急。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亲自动马把于冕救出来了。”
说完,万贞儿便提着衣襟再也不顾陈嬷嬷和古冷意的安慰,直入乾清宫而去。
她到了乾清宫面前,林建安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她知道林建安已经知道了她爱慕于冕的事情,但是林建安因为与她手中互相握有把柄,所以一直没有向皇上说出。
林建安如今见到她,阴恻恻的说:“贵妃娘娘,您如今要来乾清宫中是找皇上吗?”
万贞儿白了他一眼,说道:“本宫要找谁难道还要向你交待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我的确是不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知道娘娘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罢了。”
万贞儿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林建安你如今不必如此的不分尊卑,总有一天本宫让你不得好死。”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嘴中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现在已经来不及同他说这些话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救人。
林建安挡着她,说道:“对不起,娘娘。皇上已经说了,现在谁都不见。倘若娘娘要硬闯的话,奴才只好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敢对本宫怎么样?”
万贞儿忽然变了脸色,伸出手去重重打了林建安一巴掌。
林建安没有想到,万贞儿看上去如此瘦弱,手底下却很有力量。
她一巴掌把林建安打得一连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愣说道:“你……你,你竟然敢打我?”
“为什么我不敢打你,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主子打奴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劝你最后给我让开,否则的话本宫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了你。”
万贞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露出蛇蝎一般狠毒的神色。
万贞儿原本是一个生的十分温婉美丽的人,可是当她脸上勃然变色的时候,看上去显得十分狰狞。
林建安被她吓了一跳,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万贞儿再也顾不得,便直入乾清宫中而去。
林建安只好从后面跟了上来,他心道:“好吧,你既然非要闯这乾清宫,那我也就不拦你了。可是皇上一旦怪罪下来,你到时候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宁愿乐得看万贞儿的笑话。
万贞儿冲入乾清宫中之后,皇上坐在宝座上正有些焦躁不安,猛然间看到万贞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对万贞儿说道:“爱卿,你来了,赶紧坐,赶紧坐。”
说完,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命令万贞儿坐下。
万贞儿微微一笑,强言说道:“皇上,贞儿一心挂记皇上,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皇上,您还好吧?”
朱见深想了想,半天才说道:“朕也不大好,朕正想派人把你请过来呢,没想到你正好就来了。”
万贞儿这时才转过头去看了林建安一眼。
林建安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皇上到现在已经这么信任万贞儿了,只要万贞儿说什么,他都肯答应。
所以林建安只得一声不发,悻悻走回,去宫外。
万贞儿望着林建安,才对皇上说道:“皇上,看来臣妾昔日真的是做错了一件事情。”
“哦?做错了一件事情,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说呢?”
朱见深虽然心中一直在想着金玉杖的事情,但是他听万贞儿这么提起来,便也表示关怀一下。
万贞儿望着林建安远去的背影,叹口气对朱见深说道:“皇上,您还记得吗?当初这林建安是臣妾向皇上推荐的,可是如今看来这林建安实在是有些不当职啊。”
“不当职?”朱见深愣了愣。
“那当然是了。皇上,难道您没有发现吗?这林建安平日里什么事都帮不上皇上,而且他好大喜功,一心只为自己谋算,而并没有为皇上考虑,与先皇身边的孙祥用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那孙祥用虽然到最后的时候,听说他对先皇是有些不恭敬,但是他也为了护着先皇而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这林建安恐怕是做不到的。”
朱见深听她这么一说,不禁被触动了心思。
他也知道孙祥用对朱祁镇而言,实在是身边最相信的人,自己虽然同这林建安如今也相处融洽,但是万贞儿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万贞儿便嘻嘻笑了一声,说道:“皇上,您乃是九五之尊,您的身边围绕了无数的人,可是每个人心中都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他们未必会为皇上真心实意的着想。所以皇上的身边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太监……宫女才是,因为只有他们距离皇上最近……最能把握皇上您的心思。而皇上遇到什么难事的时候,他们的忠心对皇上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哦?此话怎讲?”
朱见深没有想到万贞儿来了之后先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论来,便询问万贞儿。
万贞儿微微一笑,面上做出十分关切的神情来,说道:“皇上您想呀,万一有人想对皇上不规,这宫中什么时候来了刺客,倘若皇上身边有像先朝孙祥用那般忠心的太监在身边,那么皇上一定性命无忧。而倘若有林建安这种只顾着自己安危,到了关键时刻便忘记皇上的人,那皇上岂不是危险了吗?”
万贞儿巧舌如簧,她的一番话在朱见深听来觉得十分有道理。
朱见深点点头,终于还是说了句:“贞儿,你说的很对,你这话朕想来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倘若朕的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那朕这皇上当的也实在是无趣。”
“所以贞儿觉得皇上等过后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把这林建安远远的打发了吧,然后皇上不如让奴婢为您推荐一个人如何?”
万贞儿微微眯着眼睛刺探朱见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