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与张爱玲齐名的女作家,苏青走红的时候,婚姻不幸的女人们都去她门前排队以求心灵鸡汤,犹如现在大热的“我爱问连岳”。她既是婚姻咨询师,也是女性心灵向导,她的笔触带着女子碎碎念式的独白,直率、感性而辛辣,笔端轻易出卖了原本希望隐藏的情感。
她就像一个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马路上寻常的女子,独自去工作、剪衣料、买皮鞋、看牙齿、跑美容院。夹着讲义信步于校园的林荫道;驻足在灯火辉煌的百货店橱窗前;也去杂志摊买《良友》画报;还坐在新式抽水马桶上看《小说月报》,并且边看边笑,遇到精彩的句子甚至要大声读出来;去理发店做发型时,即便是再恐怖的电烫机吊在脑袋上,纤细的脖颈也挺得住。
她独立而热闹,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清醒,心里却藏着看不透自己的茫然。
张爱玲说苏青是“伟大的单纯”,张女士眼光的毒辣和用词的精到自然毋庸赘述。而王安忆则说苏青“有些被张爱玲带出来的意思”,的确,她俩是上海成为“孤岛”时走红的作家,很多人了解苏青也是源于张爱玲那句“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
能够被孤绝自傲却才华横溢的张女士欣赏,多么不易,而实际上,张爱玲的成名作《封锁》就是刊登在苏青编辑的《天地》杂志,胡兰成与张爱玲的相识也是经由苏青,且不论这相识是否正确。
苏青1914年出生在浙江宁波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属于城市新兴的市民群体,因为父亲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她便被寄养在外婆家。此时,外公已经离世,外婆家是清一色的女性,对女子细腻的观察和感同身受的体悟,成了她生长过程中不可省却的一幕。
比如,外公与一个唱戏的好上了,外婆气得浑身乱抖却不敢吱声,怕人笑话她吃醋,几番思量之后,三从四德的外婆想通了:“男人三妻四妾是正经,索性劝你外公把她娶进门来,落得让人家称赞我一声贤惠。”
母亲是女子师范毕业的女学生,父亲虽然不纳妾,可是玩啦,嫖啦,姘居啦,种种把戏,层出不穷,母亲气得灰了心,索性不去管他,继续尽自己贤妻良母的天职。
家中的女性成员一概对婚姻失望,便把满腔的慈爱与柔情投注到年幼的她身上,于是,她有了一段相对幸福的童年,宽松环境成长的她热情而率直,丝毫不矫饰。
1933年,她考入“国立中央大学”(即现在的南京大学)外文系,不过,在家庭的安排下,她和自己的母亲与外婆一样,早早地结婚。甚至,为了结婚,她辍学了。
人生必须自己走过,才能感觉到脚上的泡和看过的风景,别人不管怎么说,都是遥远,不关己身。如果说家庭里女性的命运和生活给了她间接的经验,而到了她自己这里,那些耳闻目睹的场景都转换成了切肤的感受,刺痛过外婆、母亲、姐姐的荆棘又在她这里肆虐。
因为怀孕,她从大学退学回家,可是,女儿的出生却令满心期待的公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