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林洙的前夫程应铨被定为“右派”,第二年,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婚。当年的人回忆,签字离婚时,林洙说,程应铨只有两件事让她感觉良好,一是1956年随中国建筑家代表团出访东欧,她作为年轻建筑学家的妻子很有面子;另一件是他翻译了很多好书,得到不少稿费。
林洙还说,如果他能够在两年之内摘去“右派”帽子,就可以复婚。她嫁梁思成前夕,系里找程应铨谈话,问他有没有复婚的可能,他回绝得斩钉截铁:“不能。”
离婚后,他很难见到孩子。他带偷跑来看他的儿子“小老虎”去吃饭,让儿子陪自己喝啤酒,把馒头切成薄片放在暖气上,孩子放学后偷偷上爸爸宿舍拿馒头片吃,这些不能让林洙知道,知道后孩子免不了挨顿打。他还常误叫别人的女儿“小妹”,那是他女儿林彤的小名儿。
他尝试新的爱情,与建筑系一位外表和心灵都单纯美好的女生恋爱,女生不嫌弃他的“右派”身份和年龄差距热烈回应,但毕业后系里故意把她分配到云贵高原,一别两地,音讯杳然。
“右派”哪里配有爱情?看不到光亮的程应铨在1968年12月13日,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访问莫斯科时的崭新西装,跳入清华泳池,一个游泳健将把自己和水一道冰封在隆冬,需要多大的求死决心?四十九岁的他成了林洙与梁思成婚姻的悲凉注脚。
所以,不难理解梁思成最宝贝的长女梁再冰激烈反对这桩婚事,游说叔伯姑母联合写信劝阻父亲。当她看到母亲林徽因的画像被从客厅取下后,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仅比她大一岁的继母,打了林洙一个耳光拂袖而去,几年不进父亲家门。
当年与梁思成同在营造学社的好友刘敦桢得知消息,寄来一封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仅有四个字的信:多此一举。
梁思成的挚友张奚若听说后先沉默后警告:你若跟她结婚,我就跟你绝交!梁思成再婚后,老先生果然与他们断绝了往来,一生情义,到此为止。
痛苦的梁思成在日记里写:为什么上帝要惩罚我,让我有这么多的烦恼?
但是,爱情还是战胜了烦恼,他依旧在一片反对声中娶了林洙。
人到中年之后,生活早已成了一摊泥泞,哪里分得清千头万绪里的曲直?
中年人都有一些自私的事,不过是有人愿意反省,有人不愿意而已。夫妻间的是非别人岂能判清?犹如站在地上的人仰望飞在高空的风筝,远看俏丽醒目,离近才发现,鲜亮的风筝背后居然拖着两条黑色的尾巴,不过,却也正是这不光鲜的尾巴保持平衡,风筝才飞得稳当。
或许,有尾巴的风筝才是完整的风筝,犹如有弱点的人才是常态的人。
梁思成和林洙在不被祝福中拖着有黑色尾巴的婚姻走了九年半,直到1972年1月9日,梁思成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