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鹳鸟给小鹳鸟讲了许多关于沼泽地、水潭的故事。故事根据各个孩子的年龄和理解力而做了修改。鹳鸟家族中相传有两个长而古老的故事,一个是关于摩西的,经过是他被母亲放进尼罗河,有一天他被法老的女儿发现,接着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成了一位伟人。
第二个故事是个谜,它从一只鹳妈妈传给另一只鹳妈妈,传了近一千年,她们一个比一个讲得好。当然讲得最好还是我们。
首先讲这个故事,而且自己就是故事中的角色的鹳来此地度夏时,是歇在汶苏赛荒沼泽海盗时期的一所海盗木屋上。汶苏赛在北面接近瑞德兰斯凯恩的约尔林郡。如今那儿还有一大片水泽地,原来它是海底,后来上升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一带是名副其实的“荒沼泽”,芦苇长着长长的叶子,开着深褐色绒毛花;桦树树皮白白的,树叶精细稀疏。那儿的生物,蝇子披着纱衣裳,鹳穿的衣服白中夹黑,袜子是红色的。任何人,不论是谁,只要走过陷人的泥沼,就会落到沼泽王那里去。
沼泽王,也叫烂泥王,关于他的统治人们很少知道。故事中那所海盗木房,在沼泽地附近,靠近林姆海湾。房子的地下室用石头砌成,有塔,为三层结构建筑。这所建筑的顶上筑有鹳巢,鹳妈妈正在孵蛋。
一天傍晚,鹳爸爸精神迷惘,而且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我有一件可怕的事对你说!”鹳爸爸对鹳妈妈说。
“嘘!”鹳妈妈说,“记住,孵蛋时,你的话会伤害我,会影响孵蛋!”
“你必须知道!”鹳爸爸说,“我们埃及主人的女儿冒险到这边来了,可她又不见了!”
“那个仙女的后裔?快说呀!她怎么了?”
“看你,看你!”他说,“她相信了医官的话,就像你说的,这边沼泽地的花能医好她父亲,她便披上羽皮,和另外两个公主一齐来了。她俩年年都来北方洗澡,以恢复青春,而她却失踪了!”
“你的话太多了!”鹳妈妈说,“蛋会冷的!我无法忍受这份刺激!”
鹳爸爸说,“今晚,在芦苇里,来了三只天鹅,从它们飞动的姿势中我发现它们不是真天鹅,只是披着天鹅的羽皮!你可以感觉出来,就像我,你知道什么是假的!”
“是的!”她说,“快说,公主怎样了!别再提天鹅羽皮!”
“沼泽地的中央像个湖,”鹳爸爸说,“站高一点,你就可以看到这湖的一角。在芦苇和绿色稀泥旁的桤树上落着三只天鹅,其中一只甩掉了羽皮,我看出她就是埃及来的公主。这时,她除了一头黑发外,身上什么也没穿。她跳进水里去摘花时,我听到她请另外两个看好羽皮。她们点点头,但飞起来叼走了脱下来的羽皮,‘沉下去吧!’她们喊道,‘你就呆在沼泽地里吧!’接着,她们把羽皮啄成几百片,飞走了!”
“太惨了!”鹳妈妈说,“后来呢!”
“公主哭了!泪珠滴到树干上,树动了。这树干就是沼泽王,他就住在沼泽地。我看见那树干转了个身,不见了,伸出了满是泥水的枝子,那个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她跳到稀泥里想逃走,可立刻沉了下去,桤树干跟着也沉了下去,冒起又大又黑的水泡,转眼便没了影踪。”
“此时此刻你怎么能和我讲这些话?公主会没事的!这事如果出在我俩身上,我们会没救的!”
“可我每天都要去看看!”鹳爸爸这样说,也这样做。
有一天,鹳爸爸看到湖底冒出一根绿杆,还长出一片叶子,叶子旁边有花骨朵。一天早上,花骨朵绽放了。在它的正中央,睡着一个可爱的女婴,她长得太像那位埃及公主,鹳第一眼还以为就是小公主。后来他想,她应该是公主与沼泽王的女儿。
“她如何能长期躺在那儿?”鹳想,“我们的巢里容不下她了,不过,海盗夫人没有孩子,我把这孩子送给她,会是一件好事!”
鹳衔着小姑娘来到木屋子,把她放在海盗夫人的胸旁。然后回家时对鹳妈妈讲了这事,他们的孩子也听见了。
“你明白了吧!公主还活着,她把那个小家伙送上来,小家伙有新家了!”
“我相信!”鹳妈妈说,“想想自己的事吧!该迁徒了,我的翅膀开始发痒,杜鹃和夜莺飞走了,鹌鹑说过几天顺风,我们的孩子操练考核会及格的。”
早晨,海盗夫人一觉醒来,发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孩,她高兴极了,不禁憧憬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手下会像小家伙一样奇迹般地回来。于是,她和全家人都忙碌起来,她亲自带头干,晚上,她非常累了,合上眼睡了。
第二天早上,小孩不见了。海盗夫人跳了起来,点亮松枝往四处看,在她的床上有一只很大很丑的青蛙,恶心极了。她拿起棍子,要打死它。可是青蛙却哀伤地瞅着她,轻轻地可怜地叫了一声,她猛地跳起,推开窗子,太阳光射到大青蛙的身上,它宽阔的嘴突然变小了,四肢伸开,躺在床上的是她的小家伙,青蛙走了。
“为什么?”她说,“难道我在梦中?这的确是我的心肝宝贝呀!”她吻了吻孩子,把她紧紧贴在胸前。
一天天过去了,海盗头还是没回来。海盗夫人终于明白她的孩子被一种可怕的魔法附在身上。白天,孩子十分可爱,但是性格太坏,太野;晚上,她却成了丑陋的青蛙,乖顺而呜咽,眼神哀怨。在这个孩子身上,交替出现两种性格。这是因为她白天外表像她的母亲,但性格是她父亲的;晚上,她的身躯来自父亲,但她的内里闪耀着母亲的精神和爱心。
怎样才能解除女孩身上的魔力呢?海盗夫人既害怕,又伤心。她十分关心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她不敢对她的丈夫讲。丈夫快回家了,他知道后,一定会把这个孩子放到大道上,让她自生自灭。善良的海盗夫人不忍心这么做,她只让这孩子白天出现。
一天早上,屋顶上的鹳大操演完了,它们飞向南方了。就在此时,荒原上吹起了鲁尔号,那个海盗头率领手下带着从高卢人居住的海岸抢到的大批财物回来了。荒凉的沼泽地一下子热闹了,蜜酒桶搬进了大厅,人们点燃了火堆,杀了马,大家开怀畅饮,相互把啃光的骨头扔到对方的脸上,表示喜悦。海盗诗人唱起了赞歌,人们不约而同地附和着,响声震天。
海盗夫人坐在宴会厅的木凳上,她穿着丝绸衣服,戴着金镯子和琥珀项链。海盗诗人唱的歌里有她,有那个金宝贝。海盗头喜欢只在白天才能看到的那孩子的美貌,喜欢她身上的野性。他说,她会成为女斗士,战胜强敌。当训练有素的手用利刀割掉她的眉毛时,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
同年,海盗头子又带着手下人去英国抢劫了。他的妻子留在家里,带着小姑娘。很明显,这位养母喜欢青蛙那双眼睛和哀叹,胜于喜欢四处打闹的小女孩。
鹳来到了埃及,那儿艳阳高照,处处柽柳和金合欢花盛开,穆罕默德的月亮明亮地照着清真寺。细长的塔上有不少旅行疲劳的鹳夫妻在休息。一群群的鹳在柱子上,在寺庙拱门上,在其他的地方筑起了一个一个的巢。尼罗河的水退潮后,河床上聚集着青蛙,就鹳族而言,这是这个国家最美妙的胜景。小鹳以为自己眼花,它们觉得这一切太棒了。
“事实如此,在这块暖和的土地上向来这样!”鹳妈妈说。“我们还能看到别的什么吗?小家伙们说,“我们是否还要飞向内地?”
“别的没什么!只是些原始森林。”鹳妈妈说,“那里树抱在一起生长,大象用大脚板踏出路来行走。蛇太大了,蜥蜴又太敏捷了。飞向沙漠,眼睛里会进沙子,会卷进旋沙暴。别离开这里,这里有青蛙和蚂蚱!我们呆在一起。”
鹳们住下了。鹳爸爸和鹳妈妈呆在尖塔上的巢中休息,它们的女孩子在嫩苇子中间走来走去,每走上三步便吞食一只青蛙,或者叼着一条小蛇甩来甩去;它们的男孩子用翅膀相互扑打,用嘴啄。不久,这个男孩订婚了,那个女孩订婚了,要知道,它们就是为此而活着的。这里天天都有阳光,每天都吃得饱饱的,都想着高兴的事。
可是,在那座华丽的宫殿里,被它们称之为埃及主人的那里,却没有一点欢乐。那位富足威风的主人,肢体僵硬地躺在装饰有彩画的大厅中的木榻上,亲属和仆佣围成一圈,他还没有死。那救命的沼泽地的花,是永远带不回来了;他的那位穿着天鹅羽皮飞往北方的年轻貌美女儿,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在人间蒸发!”那两只回家的穿天鹅羽皮的姑娘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对他们说:“我们三人在高空飞行,一个猎人射中了我们年轻的女友,她像一只天鹅般落下去了,正好掉到树林中的湖里,我们把她埋在一棵垂枝桦树下。但是,我们替她报了仇,我们在那个猎人屋檐下筑巢的燕子翅膀上绑了一把火,房子烧着了,他被烧死在屋里;火光映在湖面上,一直照到垂枝桦树。她化成泥土,永远回不来了!”说完,她们哭了起来。
鹳爸爸后来听到这个故事时,便用嘴啄出一阵响声。“一派胡言!”他说,“我恨不得啄开她们的胸脯!”
“你的嘴也折了,那才叫好看!”鹳妈妈说,“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和你的家吧,少管闲事!”
“明天早上,所有聪明博学的人会讨论病情,我要站到圆顶的边上去,使他们的讨论会更接近真理!”
聪明博学的人汇集在一起,广泛深入地讨论着,我们不妨也听一听。
“爱诞生生命!纯情的爱孕育高尚的生命!只有爱才能救活他!”有人说,这句话讲得好极了,博学的人称赞道。
“这种想法很好!”鹳爸爸附和着。
“我有点糊涂!”鹳妈妈说,“我还要考虑别的事情。”
接着,那群博学的人便谈起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来。爱有许多种类,有恋人之间的爱,有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有光和植物之间的爱。这些理论讲得复杂而深奥,鹳爸爸听不出所以然,他接受不了深奥的学问。
但是,鹳爸爸清楚,他听到了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心里话。他们说,那个人病了,对千人万人、对国家都是巨大的不幸,如果他能恢复健康,那将是多么的愉快和幸福。
“可是那朵能治好他的花又在哪儿呢?”博学聪明的人几乎都问了这个问题。通过考证,那些聪明的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爱情诞生生命,诞生父亲的生命。”这种说法,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理解程度;他们重复把它写成药方子:“爱情诞生生命。”可是怎么按方配药呢?他们都认为,只有公主才能救他。大家最后想,她应在新月出现又落下去时动身去沙漠大理石人面狮身像那里,铲掉底座门前的沙,走过通道,走到大的金字塔中央,在装满了财宝的木乃伊棺匣里,她将头贴在死者的身上,这位死者指示她会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能挽救她父亲生命的东西。她照着计划做了。在梦中她得知,在遥远的丹麦那片深沼泽地里生长着莲花,她必须带回那朵莲花,这样她便能救活自己的父亲。
公主披着天鹅羽皮从埃及飞到丹麦的沼泽。接下来的事,鹳爸爸和鹳妈妈已经知道了,而现在,我们更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沼泽王把她抱下去到了他那里,她的家人便说她死了,而只有他们当中最最聪明的那一位和鹳妈妈坚持认为:“她会成功的!”于是,他们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我想我要去偷那两个肮脏的公主的羽皮,以免她们再到沼泽地去干坏事!”鹳爸爸说,“我把羽皮藏起来,它们总会有用的!”
“你把它们藏到哪儿呢?”鹳妈妈问。
“藏到沼泽地我们的巢里!”他说道。“我们的孩子会帮我叼走它们。如果我们飞行有困难,沿途可隐藏的地方很多,等到下次迁徒再叼走。她只需要一副羽皮,两副也没啥。在北方,我们出门时衣服应多穿些。”
“你不会得到报偿的!”鹳妈妈说,“不过,你是一家之主,我只管孵蛋。”
春季,当鹳飞向海盗头家里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已经有人给她取名叫赫尔伽。这个名字对她的那种脾气是太柔和了,这一点往后就更加明显了。几年后,小孩长成了十六岁的美少女。她外表温柔可爱,内心坚硕如铁石,而且十分粗野。她喜欢把马血泼在自己雪白的手上;她疯子般地咬住准备祭神的黑公鸡脖子。她认真地对养父说:“你睡觉时,要是敌人用绳子把你吊在屋顶的大梁上,把屋子拽倒,我也不会把你唤醒,我至今还记得几年以前你在我耳朵上打的那巴掌,到今天,血还在这只耳朵里轰鸣。”然而,海盗头不信。他被她的美貌欺骗了,根本不知道小赫尔伽的内心与外表在强烈地变化着。她不用鞍子便能安稳地骑在马背上奔驰;在海盗头的船驶向陆地时,她会跳进海湾急流中朝他游去;她把头发中最长的一撮剪下来替自己的弓搓了一根弦,还在别人面前炫耀说是最好的。
根据当时的习俗,海盗夫人是个坚强的女子,可是在女儿眼里,她成了温柔怕事的女人。但是,仍有一根拴住赫尔伽的绳子,那就是傍晚时的幽暗。在昏暗中,赫尔伽变得安静而深沉。她安祥地蹲着,缩成一只丑陋的青蛙,指间还长着蹼,眼神哀怨,声音像婴孩在梦中抽泣。这时,海盗夫人便忘记了她的外貌,重复地说道:“我只希望你做个哑青蛙孩子!你的美丽太可怕了。”有时,她会写些驱邪祛病的文字贴在孩子的身上。可情况没有转机。
“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原来那么小,足可以睡在一朵睡莲里!现在她越来越像她的埃及母亲了。”鹳爸爸说,“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我对你说吧,这几年,我年年比你们早几天,是为了先把一切事务安顿好。总有那么一夜,我不断地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可是没有用。我和孩子们叼来的那两件羽皮也没有一点价值。真难呀,如果这里发生水灾,木屋和两件羽皮将被付之一炬!”
“这么说,我们这个温馨的家也会毁了?”鹳妈妈说,“你宁愿多花些时间考虑那两件羽皮和沼泽公主!你总有一天会葬身沼泽!在孩子眼里,你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真希望赫尔伽别拿箭伤害我们全家人,你该明白,她从来都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无论怎样,我们在这里比她成家早,我们一直尽着义务,每年缴纳一根羽毛、一个蛋和一个孩子。在埃及,我们算得上半个同伴了,不会忘记相互照顾。”
“你是刀子嘴,豆腐心!”鹳爸爸说,“我还不了解你?”说完,他扇了两下翅膀,飞走了。空中,鹳爸爸滑翔的样子,酷极了。
“不管怎样,他是最帅的一只鹳,但我不告诉他。”鹳妈妈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海盗头从海外回来了,还带回了战利品及俘虏。俘虏中有个青年基督神父,一个迫害北方国家所信仰的原始神祗的人。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所有南方国家中散布得极广的信仰在大厅、闺房中广泛谈起,它甚至还随着圣洁的安斯加里乌斯传到了斯利恩的赫则毕了,就是小赫尔伽也听到过对这白基督的信奉了。这白基督为了表达对人类的爱,竟然舍身拯救人类。但这对小赫尔伽来说,不值一谈。她只有在变成可怜的青蛙形象蜷缩在关得死死的屋子里的时候才感觉到爱的温馨。与她截然不同的是,海盗头夫人明白了什么是爱,她还感到自己被那关于唯一的天神之子的传说故事所打动。
海盗们说,他们带回来两只刻花纯金罐子,每只都有异香,那叫香炉,被基督神父在神坛前挥来挥去。
那位青年基督神父,被人绑住手脚,关进了木屋下的底层地下室里。他十分漂亮,海盗夫人看了说,“就像巴都尔(北欧神话中的光明之神)一样!”夫人同情神父的不幸遭遇,但是赫尔伽说,应该用绳索穿透他的膝盖,把他拴在野牛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