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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柳树下(2)

克鲁兹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他的眼里没有泪水,但仍可以看出他是如何地悲伤,约翰妮也快哭出来了。“你这个真诚、忠实的人啊!”她说。于是克鲁兹告诉她,他是如何真诚地喜欢她,说她应该做他的妻子。他说话时,约翰妮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松掉他的手,严肃和难过地说:“克鲁兹!我永远都是你的一个好妹妹,但却不能更多了!”她抚摸着他发热的脸庞。“愿上帝赐给我们力量!

这时,继母进来了。“因为我要出远门,克鲁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拍着他的肩膀,就好像他们只是在谈出远门的事。“孩子!”她说,“好好听话,就像我们儿时在柳树下那样!”

克鲁兹的思绪像断了线一般,任风吹得到处飘荡。他留在那里,约翰妮给他倒了杯茶,她唱了支歌,声音听起来叫人心碎。他们分手了,克鲁兹没有把手伸给她,但她拉住他的手说:“你当然会伸手和你的妹妹告别的,我的哥哥!”她含着泪微笑了,分别的情形就是如此。

她远航去了法国,克鲁兹仍在哥本哈根泥泞的街道上走着。作坊的其他工匠劝他和他们一起去寻找快乐。他们一起去跳舞,舞厅那里有许多美貌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像约翰妮。他原以为他会忘掉她,但她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心中:“愿上帝赐给我们力量!”他双手合十。提琴演奏的声音在回荡,四周姑娘们在跳舞,他很惊恐,他觉得在心中她是和他在一起的。于是他走到外面,跑过了她住过的那所房子,那里是黑的,空荡荡的。

冬天来了,水都结了冰,好像一切都要冻死了一样。

春天第一艘轮船启航时,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巨大的渴望,要想离开哥本哈根,但不是去法国。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来到德国,从一个城市荡到另一个城市,当他到了古老宏伟的城市纽伦堡时,他才停下来。

这是一座稀奇古老的城市,街道各不相同,房子横竖不成行,人行道上冒出了带尖顶、带雕花装饰和人像浮雕的吊窗,下水槽从高高房顶上一事伸到街上。克鲁兹背着行囊站在一座古老的喷水池旁,一个漂亮的女佣正在汲水,她让克鲁兹喝了一口清新的水,并给了他一朵玫瑰,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从附近的教堂里传来风琴的声音,他走进了那座大圆顶教堂。阳光从有色的窗子透进来,他的思想虔诚起来,他的心绪宁静下来。

他找到了一位善良的雇主,住在他那里,向他学语言。

城边古护城河已经改造成一个花园,但高高的城墙和尖塔还保留着。有人在靠近通往城里的墙边的木结构通道上搓绳,从四处的缝隙间和破洞里长出一些接骨木树,树枝覆盖在下面的小屋上。克鲁兹的那位师傅就住在一所这样的屋子里。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春天来到时,接骨木的花开了,这种花香使他闻到了故乡的气息,克鲁兹就辞别了那位师傅搬到更靠近城市中心的一个没有接骨木的地方。

他的作坊靠一座古老的砖桥很近,这里没有接骨木,但正对面却有一棵很大的老柳树,它把枝子伸过河来,和寇易河边院子里的柳树一模一样。他真是从接骨木妈妈那里搬到了柳树爸爸这里来,这里的柳树,特别是在有月光的夜晚让他感觉到有某种特别的东西。他受不了,为什么?问柳树去,问繁花似锦的接骨木去!他辞别了那位师傅和纽伦堡,去了更远的南方。

他给蜜糕的故事赋予特别的意义。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男士的左边要有一粒苦杏仁的原因,而这个永远温柔满面笑的约翰妮,只不过是蜜糕而已。他觉得他的行囊带子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解开它,但却无济于事。

在他初见大山的时候,世界对他才变大起来,他的心情开朗了,眼里有了泪水。他觉得阿尔卑斯山是地球收拢来的双翼。如果地球将黑色的树林,汹涌的流水,大块云朵、雪块交织成的羽毛舒展开来,那将会如何!“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地球展开巨大的双翼飞向上帝,并化为乌有。真愿此时便是世界的末日!”他叹息说。他觉得这地方就像是一个长满了草的果园。木阳台上正在编织的姑娘们朝他点头,高山上的积雪在夕阳中闪光。在他看到深黑色树林中的湖泊时他又想起了寇易的海滩。他心中一阵伤感。莱茵河的巨浪在翻滚,在横冲直撞,化成雪白的水雾,彩虹像一条散开的彩带在河上飞舞,这让他想起寇易那流水冲击着的发出飒飒声的水磨。这儿有着太多的接骨木和太多的柳树。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去,翻过高山,穿过石崖峡谷,水在深谷中流淌,云在他的脚下飘游,他告别了北国,来到了生长在葡萄园里和玉米地里的栗子树下。愿阿尔卑斯山能把他和所有的记忆隔开。

克鲁兹来到了米兰,找到了一家德国师傅开的作坊,作坊的主人是一对年老慈善的夫妇。他们很喜欢这个安静的工匠,干活很多,还很虔诚地信奉基督。

他最大的兴趣是爬上那宏伟的大理石教堂。他觉得它是由家乡的雪堆出来的,每个角落,每个尖塔和拱顶的那些洁白的雕像都在向他微笑。对面是湛蓝的天,脚下是城市和大平原,北面是终年积雪的大山。他想起了寇易教堂,和那红墙上的长春藤,但他愿意自己在这山后被埋葬掉。

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年,离家已经三年了。这时雇他的师傅带他去城里的大歌剧院。从正厅一直到高高在上的顶层都满坐着高贵的妇女,手中拿着花束,男士们也都穿着最华贵的礼服,身上佩着胸章。里面灯火辉煌,接着响起了强烈的美妙的音乐。大幕向两旁分开了,台上站着锦缎裹身、头戴皇冠的约翰妮。那歌只有上帝的天使才能唱得出,这微笑只有约翰妮才笑得出。

可怜的克鲁兹高声地叫着“约翰妮!”师傅点点头说:“是的,她叫约翰妮!”他拿出一张印刷好的说明书给他看,上面印着约翰妮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梦!所有人都为她欢呼,给她送花。每次她下场,他们都又请她再唱。离开剧院时,人们拉着她的马车,克鲁兹站在最前面,是最快乐的。当他们来到她富丽堂皇明亮的房子时,克鲁兹就站在车门旁。她走下车来,微笑着温柔地向大家道谢。克鲁兹两眼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庞,但她没有认出他来。一位胸前佩着勋章的先生把手臂伸给了她。有人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回去后,克鲁兹捆好了行囊,他想回家,回到接骨木和柳树那里。大家请他留下,他们告诉他,已经快到冬天了,雪会覆满大山。可是他说他将沿着缓慢前行的车辙走。

他上山又下山,精疲力竭,可还是看不到城市和人家。星星在闪耀着,他摇摇晃晃,头脑发昏。山谷中也亮起了星星,脚下的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那是一座小城,是城里的光在闪烁。克鲁兹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到了一家简陋的客栈。他在客栈住了一天一夜,以适当休息、调理。早晨,一个演奏手风琴的艺人奏了一支丹麦家乡的曲子。于是克鲁兹又忍受不下去了,他又动身了。他急促地赶路,就像要在那边所有的人都死完以前赶回家一样。他没有对任何人谈到他的渴望,也没有人相信他的心灵有创伤。一个人可能受到的最深刻的创伤,就连朋友也不必知情,而他也没有朋友。许久以前他父母写的那唯一的信里说:“我们太丹麦化了,你只喜欢异国!”他们是不了解他的。

天黑了,空气开始冷下来。在路旁有一棵很大的柳树,很有些丹麦的味道!他在柳树下坐下来,但是他感觉到,是柳树爸爸用胳膊把他托起,抱着他,回到那开阔、苍白的海滩,到了寇易城,到了孩提时代的花园。寇易那棵柳树到异国来寻找他,把他带回了河边那小小的园子里。约翰妮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金冠,大喊:“欢迎!”在他们跟前立着两个奇怪的人像,是那两块蜜糕,男士和那姑娘,人们把有人形的一面转向她。

“谢谢!”他们向克鲁兹说,“你教会我们懂得人必须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否则便一事无成!现在我们订婚了!”

他们手挽手走过了寇易的街道,径直走向寇易教堂,克鲁兹和约翰妮手拉手随后跟着,教堂和从前一样,大门朝两边开着,风琴在鸣响。那男士和姑娘一齐走进教堂的通道:“主人先请!”他们退到一边让道给克鲁兹和约翰妮。他们在上面跪了下来,约翰妮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的眼里流出冰冷的泪,泪水流到了他的脸上,把他弄醒了。在冰冷的冬日夜晚,他坐在异国的老柳树下。“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刻!”他说,“但它只是一个梦,主啊,让我再梦它一次!”他闭上眼睡着了,他做梦了。

清晨,下雪了,他睡着时雪花飞到他的脚边。村里人在教堂做礼拜时发现,他已经在柳树下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