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12日,是个星期六。和往常一样,蒋筑英又繁忙地工作了一整天。这一天的上午,他和同事们讨论了一项新技术的方案。下午,又参加了卫生清扫。和大家一起挥锹填平围墙内侧的土坑,就在这时,他接受了领导交给他的一项新任务——明天一早,和另外两个同志一起出差去四川成都,参加X光望远镜空间模拟检测装置的验收工作。这个装置长达70米,是长春光机所一个很大的建设项目,验收完毕后,所里将随着建立一个测试中心。担任验收组副组长的蒋筑英,曾到西德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的技术,也操作过这类装置,所以,这次去是否能够验收,在技术方面实际上将由他拍板定案。
蒋筑英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下来,尽管他这一阵一直感到身体不太舒服。快下班了,他又忙着和同事们在新建的一个试验室墙上打洞,安窗帘挂钩。挂钩安好了,他又去修院内一处被损坏了的柏油路面。就这样,一直忙到下班。
有同事碰到他,问:“老蒋,听说你又要出差?”
“对。”
“上哪儿?”
“成都。”
“啥时候走?”
“明天。”
“看你的眼睛都变黄了,赶紧去查一查,验一下血再走吧。”
“时间太紧,来不及了,回来再说吧。”
“唉,这个老蒋……”同事望着他那张带着疲惫的脸,万分感慨。
正在家里忙着做晚饭的路长琴看见丈夫回来了,奇怪地看了看表:才5点40分。每天他几乎都要忙到7点多钟才下班,很少按时回家,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这么想着,她开玩笑地对丈夫说:“今天怎么出息了,回来这么早?”
“我明天出差,去成都,一早就走。这不,飞机票都买来了。”
一听说蒋筑英又要去出差,路长琴心里就不太高兴。一个多月来,他多次说身体不舒服,肚子难受,小路几次催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总是那句话:“这阵子太忙,等忙过去再说吧。”拖着这么个病身子出差,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让你出差,你没跟领导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不说呢?你不说,我找所长说去!”
“别这样,领导上决定了,不给领导添麻烦啦。再说,我这次出差只有一个星期,回来一定去医院检查一下。”
“还去医院呢,你就会说‘明天’、‘明天’!你瞧瞧,你的牙掉了多久了,我好不容易托人约好下周二去镶,你又要忙着去成都出差。下次我可不管你了!”
蒋筑英知道妻子说的不过是些气话,他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平平、全全,瞧妈妈不管我了。”又开导妻子说:“你放心,这次出差回来我一定去看病。真巧,幸亏刚给你们换了一罐气。”
吃过晚饭,蒋筑英去实验室取粮票。往返路程20分钟就可以回来,可半个小时过去了。直到8点半钟,他才回来。原来他去帮同研究室的一位同事修理下水道,本来答应人家星期天去,因为要出差,就晚上抽空去了。
妻子小路尽管真的生了他的气,一晚上都在念叨:“非得你去,换个人去不行吗”,“怎么就不能向领导说说……”但是她毕竟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他是决不会向领导摆自己的困难的。气归气,等蒋筑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为他整理行装了。
13日凌晨4点多钟,蒋筑英就起来了。他把昨晚锅里的剩饭加上水,一碗泡饭,几片榨菜,几粒花生,他临行前的早餐依然和平常一样简单。路长琴给他拿了六个鸡蛋,要他煮熟带在路上吃。他煮了四个,自己要了两个,另外两个给孩子留下了。
清晨5点多钟,蒋筑英穿过晨雾匆匆地走了。他留给妻子最后的一句话是:“手帕忘在床边了。”望着他消瘦单薄的身影,路长琴不禁鼻子一酸,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是啊,多少年来,她是多么希望丈夫有一天能歇一歇,身体胖一点,壮一点;为丈夫理发的时候,她总是埋怨他太瘦,推子都不好走……而今天,他仍然拖着病弱的身体,远赴数千里之外的成都,路长琴怎么能不替他担心呢?
7点30分,蒋筑英和同事老赵、小谭一起,乘飞机从长春出发了。一路上,蒋筑英还在读一本《德语学习》杂志。
下了飞机到成都分院招待所住下时,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招待所的同志一看到瘦削、疲惫的蒋筑英就议论开了:这位同志像有十天半月没睡觉的样子,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呀!当晚7点多钟。刚刚吃完晚饭,蒋筑英就不顾疲劳,召集验收组的几位成员,一起开了个情况介绍会,直到深夜11点半才休息。
第二天上午,他和验收组的其他成员一起,从招待所出发,挤乘了两次公共汽车,又步行了三段路程,用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生产那套装置的成都南光机器厂。为了尽早工作,他们免去了同工厂领导见面寒暄的过程,径直来到了车间。测试开始了,本来坐在控制台前就可以通过仪器看清装置各部位的工作情况和性能,有人也给蒋筑英搬来了椅子。但是他没有坐,而是在那台70多米长的装置前走了几个来回,认真、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部位。这次测试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他一刻也没有休息。
下午,就是否验收和如何验收的问题,验收组的成员又开了个讨论会。蒋筑英认真地听取大家的意见。不时弯下腰用手按住腹部,他感到一阵阵疼痛向他无情地袭来。就是这样,他还是强忍着,从几个方面提出些假设问题来进行参考。最后他说:“从我们国家的实际情况出发,我们能搞到这个程度是不容易的。从测试结果看,几个主要指标都达到了设计要求。要知道,西德那么发达的国家搞这样的装置也不是一下子就成功了的。”接着,还讲了大家要分清设计者和生产者的不同责任,要体谅工厂的困难以及我们有能力自己在实践中不断改进等等。他说得从容而恳切,人们静静地听着。和他初次接触的宋工程师不禁想到:这就是科学的态度,他考虑问题多么全面,又是多么尊重别人的劳动啊!小白师傅和小谭也都心悦诚服地默默点头。在这个会上还商定,验收组将在明天上午同南光厂的同志交换关于验收方面的意见。
晚饭后,验收组的一位成员说要去散散步,蒋筑英马上响应说:“我觉得很闷,也想出去走走。”回到招待所,蒋筑英觉得腹痛难忍,就回到二楼他住的房间,很快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