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游园以后,瀚海再没有到过亭子间。
他依然忙碌着公司,表面上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有紫怡知道,他并没有从游园会中恢复过来。
看来他原先的顾虑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一只手暗中操控了一切。
他真怕会伤害到紫怡,他更怕她知道他心中的秘密会离开他。近来她笑得更少了,她一门心思替他担忧。他没什么可怕的,一切都可以大白于天下,可是那以后的纷扰就不会以他意志而转移了。在一切都以八卦而津津乐道的今天,她不可能不受到伤害。多年前的盛大婚礼,还残留在人们的视线里,这昙花一现的幸福必然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谈资。
对于他可能会受到什么伤害,他置之不顾了,他只想着怎么来保护她。
时光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行走的,夏季粉墨登场了。
气温渐渐地炎热起来,丁香花、槐花凋谢后,它们巨大的树干绿荫如伞。微风扫过树梢,发出欢快的笑声。紫怡和静宜收集了许多的丁香干花,把它们装在透气的花包里放置在衣橱和储藏柜里,它最后的香气也奉献给了人类。
这时期,雁诚来山庄倒比先前勤了。有时候和瀚海一起来的,有时候,他自己独自一人前往。他来并非无所事事,他总有那么的一个恰当的理由。不是这,就是那的,再自然不过的。不久,他与静宜就很熟悉了。而且他与静宜在一起时变得年轻有活力。雁诚本来就是一个善于陪伴人谈话,如今又遇到了知己般的朋友,话自然就特别的多。他的态度总是那么的温和,很容易地让人敞开心扉。而他呢,又能静静地倾听下去,偶尔提上一些中肯的意见或建议。遇着任性的问题,他宽厚地微微一笑。
“你说呢!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静宜从来不缺少勇气的,释然一笑,又一个问题提出来。雁诚如逆水行舟勇敢地迎了上去。设有陷阱的提问中,雁诚巧妙地躲过陷阱。不经意见,落入陷阱中,静宜圆圆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老学究,这样的胜利换来甜蜜的一笑。几次后,雁诚明白了静宜的性格,有时故意地说错答案,那时俩人相视一笑。
寂静的山庄里有陪人说话的人,紫怡自然开心。有时候,她明显地感到,雁诚是为着静宜来的,即便这样她内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有时候,她还倒盼望着雁诚的前来,当然,她看出,静宜也在等待着雁诚的到来。只不过,她不动声色,让人不易觉察,哪像她满脸都写着答案。
雁诚有时带点小礼物,有时带来女孩子爱吃的甜食,有时是一些城里的娱乐节目的宣传单,还有些时候是一束玫瑰花。他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放像是送给她们俩人的,又殷勤人招呼她们。不知不觉中,大家开始了随意的欢快的谈笑,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和谐。愉快的气氛里紫怡和静宜一样的盼望着雁诚的到来。
入夏,午后时分,紫怡和静宜常常在亭子间里看报、读书。卡洛有时卧在她们的脚边,有时追蜂逐蝶。待在这里,紫怡才体会到它的优点。凉亭里凉爽而透气。绿草、鲜花环绕而建,幽静而不失美丽。依亭角修建的方桌用起来方便而舒适。亭子间后的假山上水景往往带来凉意。淙淙的流水声像音乐一样的回响。它可以避雨,阻挡强风。雨中可赏雨景;它正对着大门,又可以看见来客。
亭子间里休憩时,她们经常可以看见国强的那辆客货两用汽车出入山庄。国强忙碌于果林、花草、树木、山庄里的日常供应。往来之中,不知怎么,国强有意避开亭子间。起初她们没有在意,后来,发现国强从丁香树林去果林时,总走到林荫道的尽头后处再拐过去。他怪异的表现,引起了静宜的注意。
“你不觉得,国强有意避开亭子间吗?”静宜凝视着紫怡问道。
“噢,我也觉得,以前可没这样呀!”
“什么时候?”
“游园以后。”
“你没问过吗?”
“没有。”
“下次碰见他,问一问。”
“哦。”
还没等着紫怡问清楚,又发生了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游园会以后,瀚海连凉亭也不去了。
逢到瀚海不去公司时,休憩的场所改到了丁香树下。他们从花厅里直接走到树荫下。瀚海总是要等到女士们出了门后,才出门。他那绅士般的风度,强烈地吸引着紫怡,并激起她无限的爱恋。
来到树荫下,女士们先在藤条椅上坐下来。
“这是什么?”静宜指着一个哥特式建筑模型说道。
“是一个建筑模型,哥特式风格的。”紫怡边看边说,“是谁拿到这里的,它不是一直放在书房里吗?”
这时,紫怡感到身旁的瀚海晃了一下身子。她转过脸来,看见瀚海苍白的脸,茫然的目光,失魂落魄。
“瀚海,你怎么了。”她失声叫道。
她站起来扶住瀚海。待他站稳后,颓然坐到了藤椅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双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双手无力垂落下来。此时,看着脸色苍白的瀚海,她不免觉得,近来瀚海消瘦了,精神状态也不好。虽然她内心里也受着煎熬,看见瀚海这样,她心如刀绞。
“是什么让瀚海的内心里如此的不平静。仅仅因为雅琪的爱吗?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一个男人能如此深情的热爱自己的亡妻,我的爱倒也值得。只怕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纠缠着他。”
唉,在游园会中,刚建立起来的琴瑟相调就这么的夭折了。自游园后,瀚海再未与她促膝谈心,他的心门又关闭了。婚姻真是一条坎坷不平的路,出其不意地制造是非,在你以为一帆风顺时,却遇到艰难险阻,风平浪静时却触礁搁浅了。
这么一想她年轻的心也就累了。
紫怡在瀚海的身旁跪下来,她的脸枕在瀚海的腿上。静宜戒备地看着瀚海,现在她确信无疑地知道,他们的婚姻里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哦,并不是人人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并操纵这一切的发生。她转身去看紫怡。紫怡的注意力全在瀚海身上,一张毫无设防的脸。她爱怜的目光在紫怡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时,看见别墅的东北角上有个人影一晃不见了。她走过去,什么人也没有。远处的果林里,国强正在忙着整枝、挂秧。静宜狐疑地看了看国强。
她跪在瀚海的身边,也许是心焦,她觉得跪了很久,很久,瀚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与瀚海生活了不少时日了,可是她又知道瀚海的什么呢!她找不到他心里的症结,不知从何问起或是如何关心他。眼前如果她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焦虑,不就可以安慰劝说他吗。
不,她不知道。她只能焦急的等待,别无他法。
每次伴随着瀚海的梦魇,她的内心也受着煎熬,何尝有那么一次的能平静下来!爱情、幸福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像一朵变化不定的云朵,让人无所适从;更像是水中花,镜中月,你近它也近,你远它更远。她品尝甜蜜幸福时总能尝到苦涩的滋味;无眠的孤独之中却有着缠绵悱恻的温情。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强烈,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可又很想知道是什么!
后来,瀚海轻轻地拍着她的头,把她拉入怀中。
“噢,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儿头晕,不要为我担忧。”
“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过去就好了。”瀚海俯下身深情地看着她。
“不要去公司,在家里休息一两天吧。”
“没有那么严重。近来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山庄里也许枯燥无聊吧。”
“山庄里景色很好,每天的景色都不相同,何况还有静宜陪着我。山庄一直是这样美吗?”
“差不多吧……亭子间是雅琪规划设计的,紫阳花丛、丁香树也是雅琪园林规划之一。她是个建筑师,园艺方面很有一套的。山庄也许因为她才真正出了名。”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雅琪,她的名字并不是那么得难以出口呀。她现在享受的一切竟然都是她的功劳。她是他心目中永远不凋谢的千娇百媚的紫阳花。
“我可没她的本事。或许,你很失望吧。”
“我认识你时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你用不着为此苦恼。就你现在这样,应付整个山庄绰绰有余了。我还怕你对我有成见呢,你倒是谦虚。有时我不免想到,你在山庄里会不开心,或许我是个难相处的人吧。”
“不开心,哪儿的话!能看见你,就很快乐。怎么会是不开心呢。噢,我想,你会是和我一样的感受吧。是吧?”
瀚海抬起头,看着远处斑驳的地面,默默无语。他思索了一会儿。
“也许吧。我想,你这么认为,就应该是这样的。我衷心的希望能是这样的。噢,也许我太自私了。你年轻、漂亮、活泼,而我却老了,跟不上时代的潮流,还要你来适应我。唉,这都怪我。”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生活在月夜山庄,应该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爱你即便这里是地狱,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真是这样吗?那么,我的心就不会再受折磨了。”
“噢,你的话我都听不懂,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伤脑筋。咱们不说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我可真的不快乐了。”
他们静下来,果真谁也不说这个话题。瀚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微风吹过,是风儿穿过树叶的簌簌声以及落叶飞驰的吱嘎声,间或有那么一两声的画眉鸟的鸣叫声。
静宜从屋角转了过来,李妈送来了茶点。沐浴在阳光下的月夜山庄,恢复了平静,进入了周而复始的生活轨道上来。
下午的茶点开始了。
静宜接受雁诚的邀请不是没有理由的。静宜的毕业论文题目是《现代企业的变革与发展》。其一,她需要一些深入现场的论据素材,其二,她想从雁诚那儿侧面了解一下国强。早上出门时,说好不回来吃午饭,她是坐瀚海的车走的。
到了公司,瀚海忙得就不见人影了。今天,他们的产品出货,瀚海要现场检验,每一个罐装产品都要一一过目。往常是由他和雁诚一起做的,不巧静宜的到来,打破了常规。瀚海像一个月下老人一样坚持让雁诚去陪同静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