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幼黛云的话如黄莺穿谷,甘露殿中回响着她清脆的声音,她只愿嫁于九皇子李道玄为妻!
承玄皇帝似乎被她这这句话所触动,竟然忍不住再问道:“你,你说什么?”
阿幼黛云转身握住西苗王的手,面具下的眸子闪着晶光:“父王,黛儿若嫁也要嫁给李道玄。”西苗王英俊的脸沉了下来,他轻轻放开女儿的手,转头望着承玄皇帝,口中缓缓说道:“大皇帝,九皇子李道玄是不是已经死了?”
承玄皇帝没有说话,迈步走了过来,他走到西苗王身前,伸出了手掌,沉声道:“小儿吴王李之恪人才卓越,朕已准备让他到渝州为大都督,可为君之良婿!“
西苗王不顾女儿挣扎的手,缓缓伸出手掌,在击掌为誓前,他还是问了一句:“大皇帝,你要某家做什么?“
承玄皇帝微微一笑:“朕听说逻些王身染重症,不用几年就要公选下一任逻些之王,这四酋王之中,朕最看好的还是阁下呵。“
西苗王露出了微笑,与承玄皇帝三击掌心,转身拉着阿幼黛云,身影一闪而没。
承玄皇帝望着他们远走,这才露出疲倦之态,双目之中竟有些浑浊起来。秦国公自后走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皇帝,大是忧虑道:“陛下,臣看这位西苗王神采内敛,行事乖张。他本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这些年来多次侵占渝州国土,陛下为何要选他,这岂不是养了一只狼么?“
承玄皇帝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脸上深陷处一道眼纹,但这一刻眸子却恢复了精神。他摇头道:“秦兄啊,你看西苗王是只狼,朕看他却是只狐,狡猾是有的,但你可知狐狸挖洞前还要闻一闻自己身上的燥气,没有食物时就丢出幼子。多变之狐可以在一个小圈子里风生水起,若给他一片草原,他就不成了。“
秦国公眉头紧皱起来,听得稀里糊涂。承玄皇帝脸色忧郁下来,摇头道:“秦兄,这些事朕来做,你再去掖庭局看一看,朕总觉得玄儿不会这般轻易就没了。“
秦国公心中也是带着极度的不甘心,他在掖庭局的大坑里摸索了半日,至今未找到李道玄的踪迹,若说少主不幸没了,却也实在有些不对之处。
秦国公缓缓退了出去,再次奔向了掖庭局。整个宫城就这样慢慢被夜色吞噬,只有太极殿中还是灯火通明,那是群臣还在商议如何处置皇子谋反之事了……
花朝节终于过去,整个长安也自狂欢中恢复了平静。本次花朝节暗流涌动,但真正感受到其中奥妙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樱桃红遍,绿叶催了流光,这一日已是四月初三,花朝节的痕迹几乎已再也找不到了。东西两市也再次开市了。如今已快到清明祭祖时候了,西市的郑家老肉铺前便忙了起来。
郑屠夫年方四十,身肥嘴大,是西市中最浪荡的一个人儿。但在今年这生意最好的日子里,他却关了肉铺,口中托辞整治几份祭祖三牲,自己埋身在后院,在家中那颗大槐树下立起了肉板,一柄屠刀晃动,巨大的肉板上,一只看起来有些骇人的黄牛躺着。
郑屠夫家中这棵大槐树与众不同,也不知哪年,树枝上生了几株黑椒花。这槐树黑椒便成了一景。
郑屠夫此时正忙着,便听到院外门儿大开,脚步声响,一个提着食盒的年轻后生迤逦走来。只一进门就笑道:“老郑,这些日子没见了,某带一壶小酒来瞧瞧你,嫂子可在么?“
郑屠夫恍惚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他看得很认真,慢慢放下了手中屠刀,在肥大的衣衫上抹了抹一手的油腻,拱手笑道:“恕某眼生,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人放下食盒,伸手弹弹袖子,慢慢说道:“在下高力士!”
郑屠夫哈哈大笑,口中道:“原来是你!”嘴里说着话,他却再次提起了屠刀。
高力士用脚尖慢慢推开了食盒,露出了那木盒中四颗血肉模糊的脑袋,摇头淡淡道:“郑先生,现在说还来得及,洛碧玑在何处?”
郑屠夫缓缓举起了屠刀,依旧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那屠刀却闪出了道道波纹之光。
高力士叹了一口气,伸指弹了一下:“郑先生,你这里是白鹰洛府的死谍情报汇集之处,洛碧玑的下落你定然是知道的。今日某带足了人手,你是没机会逃走的!”
郑屠夫面露讥笑之色,高力士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阴沉的少年,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大盒子,砰然扔到郑屠夫面前,大盒打开,里面是尖刀黑叉钩锁钉掌等一排排闪着绿光的的刑器。
高力士微微一笑,指着少年说道:“这是来俊臣,这孩子本事不大,但最会叫人听话。昨日我还不信,便捉了一个在南华寺修行五十年的老和尚让他试试。你猜怎么着,这孩子硬是让那老和尚吃了三斤肉,玩了两个黄花闺女……“
南华寺乃是律宗寺庙,最是看重佛家戒律,寺中修行的和尚曾被人称为铁佛。说的便是那里和尚的戒律意志。能然一个修行五十年的老和尚犯这种大戒,那手段可想而知。
郑屠夫摸着手中的刀,却忍不住多看了那来俊臣几眼。来俊臣尖声道:“你骨头硬不硬,比得上南华寺的铁佛么!“
高力士淡淡接着说道:“就算郑先生骨头硬,在下还有几种绝妙功法,可以与郑兄玩上一玩。“
郑屠夫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翻了翻眼皮缓缓道:“嘿!你们能让铁佛犯戒,但这天下还有一种人,便是再狠毒的刑法,再奥妙的功法也不怕的!”
高力士脸色一变,手指伸出点出一道灵力,那来俊臣还笑道:“那是什么人……”
高力士的缠灵之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那郑屠夫手中带着波纹的屠刀已挥向了自己的脖子,那刀好快,无声无息之中一颗好大的头颅便滚落到了地上。刀上波纹犹自缠着郑屠夫的身子,砰然声中,半空中响起了闷闷的声响,就像一个闷雷般!
高力士舔了舔嘴唇,对身边发呆的来俊臣道:“他说的是死人!”
来俊臣默默感受着空气中消散的魂魄,龇牙道:“狠,够狠,连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一刀两断了!”
高力士环视了一圈,微笑道:“小来啊,以后你得学几手新玩意了!”
来俊臣侧脸望着他,那高力士继续说道:“你现在学会让人生不如死啦,但让人不生不死还不会呢!”
来俊臣念了几句不生不死,不由笑道:“这可怎么玩,以后高大哥你得教我!”
高力士背负双手,没有回答他,只说道:“常随当日所说的,白鹰洛家的死谍遍布六部各大官员身边,这可是个大麻烦,你便守在此处,顺藤摸瓜,这件事办不好,你就没有以后了!”
高力士说完,身子后退,立时消失在大门外。来俊臣学着高力士的模样背负双手,在院子中缓缓走了几步,忽然一撅嘴,自言自语道:“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去找媚娘姐姐去。”
来俊臣也走了,郑家大院中只剩下那死去的郑屠夫,以及肉板上同样死去的大黄牛。
夜色渐渐深沉,郑屠夫的血已凝固,那肉板上的黄牛肚子却鼓动起来,一道微光自牛肚上闪动。慢慢的那牛皮被撑开,露出洛碧玑的身子。
他将光滑的牛肚内皮上的藏灵术收了,长出了一口气,快速的在大槐树下挖了一个大洞,将郑屠夫的尸身埋了进去,然后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身影跳动,奔向了长安郊外。
长安郊外西南方万年县治下,有一方亭名为凉夕亭,亭子三里外有一处小院,本是前朝宰相夏日纳凉处。后被长安富豪转手得之,取名凉夕斋,因为日子久了,渐渐就荒废起来。
今日这斋中侧房在夜色中闪着一烛灯火,白小蛮独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最新的《白鹿经世注》,小巧的眉头皱着,正看着这册子。
白鹿经世注中首条便写了朝廷对谋反皇子的处置之法。太子李乾承阴谋做反,身死谋败,着废太子之名,改黜黔王,被送到黔州安葬,仍以国公之礼待之。
魏王李泰免去雷州大都督,左相侯大将军职位,魏王爵也改为了洛王,封到了东都洛阳,终生不得出洛阳。
白小蛮却看着而最后一条,那吴王李恪被封到了渝州为大都督,虽然王位不保,但怎么算也是高升了。
白小蛮看得不解,正自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她立刻放下册子,身子闪了出去。远方夜色如苍,一道熟悉的人影却闪向了凉夕斋深处。
白小蛮神色一变,身影跟着穿了出去,直奔斋中后院,她还未到后院就听到了一个愤怒的女子声音:“那臭小子是死是活还要问么,咱们就去宫中看一看又怎么了!”
莲生的声音带着不满:“玄机,还有你们两个丫头,怎么都这么听白小蛮的,跟着我走!”
白小蛮缓缓落下身形,缓缓道:“莲儿,你又不乖了,难道又想受罚不成!”
莲生倒抽一口冷气,忽然乖乖的安静下来。
白小蛮推开后院一间木屋之门,走进去看着撅着嘴的莲生,满脸忧色的鱼玄机,以及无精打采的莺歌燕语,低声道:“嘘,刚才似有人闯了进来,咱们可得防着点,现在可不是吵闹的时候!“
一个悠然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白小蛮,你说的可是本少么?“
莲生立刻跳了起来,双手各闪出两道木柳矢,只见门儿无风自开,洛碧玑晃着身子慢慢走了进来,摆手道:“别急别急,本少是来报喜的,李道玄那厮现在可是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