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整个仙洞之中,只剩下阮星逐和袁天罡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袁天罡深深望了阮星逐一眼,伸手一抓,那几个老道士手中的一张推背图飞到了他的手中。
阮星逐低头一笑,就听到这袁天罡低沉的训斥几个徒孙:“心道不存,看多久都是没用的。尔等入道昆仑时日也算不短了,如今悟道不成,不如多学些功法道术,都退去了吧。”
那几个老道士都是唯唯诺诺,望着师尊手中的推背图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袁天罡望着他们退去,罕见的叹了一口气,招手让阮星逐坐下,这才说道:“让殿主见笑了,昆仑弟子参道比不上浮游观,也只有这道术功法聊以慰藉了。”
阮星逐已收了刚才的狂态,恭敬的起身道:“论功法道术,便是十个浮游观也不是昆仑的对手,星逐很是佩服的。”
袁天罡瞥了他一眼:“怕不是如此吧,朝野都知道咱们昆仑宗是支持魏王殿下的。星逐殿主如今已做了东宫太子洗马,怕是看不得昆仑的壮大吧。”
阮星逐心知在这位昆仑大高手面前也无需玩弄什么花样,便沉声回道:“国师说的不错,太子如今地位岌岌可危,正在热炭之上烤着,但以星逐看来,恐怕魏王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袁天罡手指一弹,一杯和田玉枣酒凭空出现在莲花座前。阮星逐举起美酒一饮而尽,继续道:“星逐此次来,是想告知国师一声,此次云珠惊变与洛碧玑脱不了干系。太子掌六部,治长安,必然要去洛府请白鹰公子走一趟,问问清楚了。”
袁天罡眉头一抖,沉声道:“不行,洛碧玑不能动!”
阮星逐似是早就想到他的回答,再低头喝了一口,忽然改了话题:“国师身在陛下身边多年,可知道陛下心中所属,到底是哪个皇子可堪大位呢?”
袁天罡露出了微笑:“自然是太子了。”
阮星逐立刻自莲座上站了起来,拱手道:“国师既然身在糊涂中,那星逐也没话说了。”说罢转身就走。
他刚走出十七步,那背后就传来袁天罡的声音:“且慢,阮殿主回来说话。”
阮星逐转过身,隔着莲座轻声道:“国师还有什么话说。”
袁天罡望着他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陛下心中所属本来确是太子,毕竟殿下是皇后的嫡长子,儒释道三家共举,但如今情势不同往日,不但太子已失了帝心,就是魏王殿下也引了陛下的猜忌,吾观陛下心中所属,在吴王与李道玄两人耳!”
阮星逐见他说的如此直白,也抛开了最后一丝隐藏之意,沉声道:“不错,国师当也知道洛碧玑和吴王的关系,如今长安惊变,正是取下洛碧玑这根钉子的时候。”
袁天罡手抚莲座,摇头笑道:“殿主错了,洛碧玑现在是手捧两道大好的筹码,他是连那李道玄都养起来了。”
阮星逐急声道:“既然如此,洛碧玑更是不能放过了!”
袁天罡低头看着洞顶,再俯视仙洞地面,摇头道:“上看不到高天,下观不到大地,身在幽狭暗处,妄自动一动,便要被那在外洞察一切的人看到了。”
阮星逐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谓‘在外洞察一切’之人说的正是隐身甘露殿的承玄陛下。
他微微一笑:“星逐此来并不是要昆仑山做什么,只求国师动动手便可!”
袁天罡低眉摇头:”没有陛下的允许,吾是不能出手的。洛碧玑背后还有浮游观,吾还是劝殿主不要妄自出手了!“
阮星逐仰头轻声道:”李淳风已被天劫所累,那浮游观如今群道无首,连观下的女道士都收不住,我看已是乱了。“
他说着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星逐担心的却是洛府之中的青璇姑娘!“
袁天罡抬起了头,已有了怒色:”谁敢动青璇?谁又能动了青璇。“
阮星逐毫不畏惧:”当然是国师您,只有您可以说动洛青璇离开洛府,免得伤了和气。“
袁天罡默然不语。
阮星逐踏前一步,定定望着他,再次说道:”去了洛碧玑,最受伤的不是吴王,而是那李道玄,国师不顾玉琼丧子之痛,连北门观之事也不放在心上么?“
袁天罡低眉笑了,抬头打断了他的话,沉声呼道:“玉琼,你进来吧!”
一直躲在洞口的琼华仙子缓缓走了进来。
阮星逐却缓缓退出了仙洞,站在洞口长出一口气,露出了阴沉的笑意。
白日朗朗,金吾卫首先控制了整个长安北城,那南衙豹卫急行南城各坊,整个长安坊间大门落下,肃然无声。
长安城外各大城门也开始禁严,在这个忙乱的时候,京兆府的衙兵武侯却集中在了万国公馆与灞桥一带,所有在长安的外国人都被隔离开来。
不得不说,乾承太子处理这次突然事件,表现的还是非常不错的。整个兵马调动都严格的知会了三省,并汇交六部公文,各做了安排。
只有知情人在暗暗猜测,这里面的幕后操手必然是那位权倾长安的中书宰相杜玄风!
毕竟若没有杜玄风在,如此高效的动作,太子是做不出来的,恐怕光是殿会三省官员,开个咨询会也要个一两天的。
但谁也不知道,此刻的杜玄风却跪在大明宫的甘露殿中,额头上流满了冷汗。
承玄皇帝就坐在他面前,微笑着听着秦国公的汇报。
这位陛下听完了忽然夸张的笑了起来:“朕今日还是挺欣慰的,整个六部执行咱们杜相的动作是快得很啊,三省宰相屁都没放一个,就连禁军上下也是闻风而动。”
跪在地上的杜玄风身子一颤,全身趴在了地上,额上的冷汗串串的流了下来。
承玄皇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摇头笑道:“凭着咱们杜相的金符令箭加上太子的玺印,这长安也用不着朕这个老家伙啦,老狮子啊,你说是不是。”
秦国公望了地上的杜玄风一眼,嘿嘿笑道:“陛下,别说长安,老狮子看这九州天下,也都在杜相和太子的手掌心里啦。”
这句话说的太重了,杜玄风擦了一把汗,反而镇定下来,仰头沉声道:”陛下,秦某落尽下石,老臣绝无此心,求陛下明鉴!“
承玄皇帝瞟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原来杜相在这里呢,老狮子你刚才说的可有些大胆了,还不给咱们杜相磕个头,不怕太子登基之后他找个茬儿就发落了你?”
秦国公却收起了笑脸,啪的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陛下,老臣刚才说的都是妄谈,老臣以命担保杜相并无勾结太子之事。”
承玄皇帝微微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忽然变了脸色,怒斥道:“你这老狮子如今也学会狗叫了,如无老杜出手,太子他有什么德行和本事,能在顷刻之间震动长安?”
秦国公脸色不变,仰头道:“陛下,太子的权是您许的,杜相他有什么办法,再说这禁军一动,杜相就来了这甘露殿里,足见忠心!“
承玄陛下脸上肌肉颤抖,站起来怒吼道:”放屁!他这是马后放一炮,给自己一条后路,这点权谋之道,朕还未成年之时就会玩了!“
跪在地上的杜玄风两泪横流,开口大叫道:”求陛下赐臣死,赐臣死啊!“
承玄陛下咽了一口唾沫,摇头道:”你不能死,朕还没死呢,你就想死,嗯?“
他说完,点着杜玄风的鼻子说道:”你现在就发旨意,北司十六卫还是交给内侍省吧,暂由秦国公打理起来,至于南衙,就,就由……“
他说着望了一眼秦国公,秦国公咳嗽一声,低声道:”还是杜相管着吧,南衙还是靠得住的。“
承玄皇帝点点头,忽然伸手按在了杜玄风的肩膀上,感慨道:”玄风啊,刚才朕是骂了你几句,你也不要有了畏惧之心。朕还是放心你的,听说你责斥了宗正寺,给患热病的晋王送去了冰泉,这件事做的好,太子还是太子,但他还不是皇帝,魏王,吴王,晋王都是朕的爱子,不能分彼此的。“
他说到这里已是情难自已,不停拍着杜玄风的肩膀。
杜玄风跪在地上就势狠狠磕了几个头,抬着红肿的额头沉声道:”老臣无地自容。”说着也是一行儿热泪滚了下来。
承玄皇帝点点头,转身走到龙案之后,再说道:“长安禁制云珠已破,太子处置的还是不错的,就依此办理,玄风你这就调‘破灭除尽’四卫围住通天浮屠,那些修士们要抢云珠碎片,就让他们去抢吧!”
他说完一挥手,杜玄风心中百般滋味,轻轻退了出去。
他出了甘露殿,却没有马上就走,站在殿口等着,不多时看到了那秦国公缓缓的走了出来。
杜玄风急忙迎上去,俯身道:“玄风多谢国公今日救助之恩。”
秦国公却扶了他起来,摇头道:“杜相多心了,我不过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而为,若是陛下有杀你之心,老秦第一个抽刀出来。”
杜玄风也不怪他,望着甘露殿感叹道:“长安惊变,陛下顺势而为,原来是坐定了中堂,暗中观察太子的动作。”
秦国公执着他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道:“杜相说的不错,陛下隐居甘露殿中,正是隐身观龙斗之意,我看啊,太子的位子是保不住了。陛下心中所属,恐怕就在魏王和吴王之间。”
杜玄风起了警觉之心,忽然笑了:“国公似乎忘了一位皇子,那李道玄……”
秦国公摇头一笑,不再多说,放手就要走。
杜玄风一把拉住他,也是低声说道:“国公慢走,玄风不日便有份大礼送到府上,提前告知您一声。”
秦国公诧异望着他,摇头道:“杜相客气了,什么大礼某也不要的。”
杜玄风露出古怪笑意:“近闻夫人茶饭不思,杜某的大礼是为国公夫人解忧而送的。”
秦国公眼皮一跳,下意识抓住了杜玄风的袖子,颤声道:“烨儿,烨儿他……”
杜玄风抽出袖子,俯身一礼道:“国公回去等杜某的好消息吧,秦烨公子如今啊,正在太子府中养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