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为让下人备好了一万两的通号银票交与唐乐林,又是嘱托又是感谢的把唐乐林一行人打发出了客栈。
走出客栈没多远,庄心洋欺身上前,想将心中疑虑说与唐乐林听,怕这小少爷无端遭了他人利用。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唐乐林忽的顿住身形,两手一个交错,直接把手中那张万两银票撕成了两半,惊得庄心洋霎时忘了说辞。
“我还真是对爹娘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感啊。”
唐乐林撕了一下似乎还不甘心,又合手一折,两半变作四片,四片变作八片,刷刷几下,一张银票干脆化作了碎片,再也认不出来。
唐乐林随手撒掉手中的纸屑,眼中不觉间竟多出几分深沉,似乎在自言自语:“是不是所谓的爹娘,个个都是这个样子?”
陈有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演了个大汗淋漓,不但没有感动唐乐林,反而让唐乐林的心越来越凉。陈有为那张做作的脸,与唐乐林脑海中,那个应该被他称之为爹的唐静的脸无限重合在一起,相似的让人作呕。
唐乐林被选入獒选之初,很不适应在本家的生活,本来他就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在与另外八个兄弟姐妹熟络之前,难免会有些摩擦,而这些摩擦的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有人在唐乐林的面前说了唐静的坏话。
每个月末,其他兄弟姐妹的爹娘少说也都会来探视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可唯独唐静一次都不曾来过。好不容易挨到年末回了分家一次,唐乐林便吵着再也不去了。
唐静总是有一万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推说自己家业繁忙,可他根本不知道,在本家里人人都晓得他唐静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他不知道每次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都要用满身的伤痕才换的回一句本来就不需要的道歉。
唐静觉得只要能给唐乐林提供上好的衣物和玩具,绝口的山珍和海味,就可以哄着唐乐林乖乖的回本家受罪,唐静觉得自己把视为生命般重要的钱财都砸在了唐乐林身上,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于是唐乐林听话的回去了,可是他再也不会为了唐静和别人争斗了。
庄心洋有些意外,看来这个少主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成熟:“少主既然也看出来了,那这滩浑水,我们得小心着淌了。”
唐乐林甩掉心中不快,叹道:“就算她老爹不说,我也是要去救嘉芝妹妹的。”
唐薇薇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唐乐林身旁,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不是去救陈家小姐。”
就不能换一句说吗?——唐乐林无奈,合掌拜托道:“那我去救嘉芝妹妹,就麻烦唐姐姐保护好我了!”
听到唐乐林诡辩,庄心洋忍不住调笑道:“是是是,谁让我们唐小少主喜欢这位陈家小姐呢,在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唐乐林一窒,慌忙辩解道:“喂,人是在唐家客栈丢的,当然应该由我们去救回来了。”
唐薇薇没好气的问:“银票都被你撕成渣了,拿什么去救你的嘉芝妹妹?”
唐乐林昂首挺胸,大拇指冲着自己一指:“拿我!”
“胡闹!”
庄心洋和唐薇薇同时喝道。
“不是胡闹。”唐乐林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我想过了,既然那些人是为了钱财才掳走嘉芝妹妹的,而在这蜀中黎城最有钱的当然是我们唐家,用我去交换嘉芝妹妹,才是最保险的办法。”
唐薇薇想也不想便回绝道:“我不同意,陈家小姐保险不保险我不管,反正必须优先保证你的安全。”
倒是庄心洋沉吟了片刻:“如果只是一般的劫匪,那倒还真对少主构成不了什么威胁,可是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把陈家小姐从唐家客栈里掳走呢?我自问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
唐薇薇哼道:“你既然也这么说,就知道这劫匪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其人的修为怕是更要在你我之上,不好对付。”
情势分析的挺严峻,可唐乐林却不以为然:“要真那么厉害,干嘛还要掳劫一个小姑娘去要挟赎金,直接摸进去抢他老爹不是更好。”
唐乐林的话可能天真直率了些,但是却正正好说到要害处,庄心洋和唐薇薇心中同是一凛,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如果是陈嘉芝身边亲近之人下的手,未必就不能办到!”
三个人陷入沉默的思考,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本应该在场的第四个人早已不知所踪。
张羽送走了唐乐林几人之后,又在楼道间踌躇了许久。
他在犹豫该不该把掳劫陈嘉芝计划得手的消息传给邹璟,虽然这第一步得手了,可是陈有为却没有上钩,不但如此,更是引起了唐家的注意,多了个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传消息出去,那就让唐乐林他们扑个空,第二天再把陈嘉芝放出来,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张羽还能继续当他的暗桩。
可是这样一来,陈嘉芝肯定会被重点看护起来,这个计划必然就再无实施的可能,要是惹得邹璟发火,自己肯定要遭大殃。
左右一权衡,张羽只好老老实实把情况略写了一下,悄悄从二楼的侧窗扔了下去,唐家客栈一旁的小巷中,立刻有个负责接头的人拾起纸条隐入了人群。
张羽做得偷偷摸摸,格外小心,可是这一切还是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马辰珂伏在楼阁顶端参差有序的横梁上,一双鹰眼盯着隐没进人群的那个身影,急急追了出去。
官道上沙尘滚滚,唐择胜与周雨溪跨着两匹骏马,却只是用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行着。
周雨溪斜斜瞄了一眼身后,叹气道:“都出城这么久了,他们还跟着咱们呢,这是要一路送我们回蜀中么?”
唐择胜低低笑了两声,说道:“当然不能就这样回了蜀中,空手而回可不是我的风格。”
你还好意思说,本来那一张脸就够引人注目了,还要那么招摇的去吃饭——周雨溪心里埋怨,可嘴上倒没这么说:“倒也不能全算空手而回,至少也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吧。”
“这还不够。”唐择胜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正道:“既然在大燮城里没办法着手调查,那就跑一趟阳县吧,要知道再厉害的阴谋家,也有摸不干净的蛛丝马迹,这位邹掌柜的老家,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关键。”
“可是咱们身后还有一群跟屁虫呢,我们就这么换了道去阳县,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周雨溪撇嘴。
“我们两个人都去当然有些明目张胆了,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先赶回黎城,把大燮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说给老爷子听,最多迟上两日,要是我搜罗不到消息自己便会回去。”唐择胜抬手挡了挡当头那轮烈日刺眼的阳光,没头没尾的补了一句,“真是个赛马的好天气。”
周雨溪正琢磨着唐择胜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唐择胜忽然举起马鞭,朝着周雨溪的坐骑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抽。
骏马惨啸一声,拔腿飞奔起来,惹得周雨溪惊叫连连。
唐择胜哈哈大笑,旋即调转马头,朝着阳县的方向策马飞驰起来。
徒生的变故,并没有让尾随着唐择胜二人的几名千荷亭弟子乱了阵脚,一个领头的弟子连忙招呼了一个快马手返回千荷亭汇报情况,接着将剩下的人手迅速分成两拨,分头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