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以前,温渺不是没干过找人刺激季邺南这种蠢事,往往前一秒俩人还各走各的,却在瞄见他的下一秒,立即夸张地挽了别人的胳膊,那神情和态度,蠢到他压根儿不想多看一眼。他早习惯了她无限重复的把戏,并且一直未放心上,那晚意外相遇,却是始料未及,她根本不知道他在附近吃饭,断不可能故意找人演戏给他看。季邺南从没想过温渺会在除他以外的男人身上花时间,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亲眼撞见这情景,竟是这样一种心情。
周礼感到诧异,以为他是刺激过度,一时忘了该发脾气,当即便停车挽袖子:“老季你坐这儿别动,小爷我这就废了他!”
不料却被季邺南制止:“堵这儿干什么,开车。”
周礼更加诧异地转了方向盘:“你这也太能忍了,大晚上孤男寡女能有什么关系?除了你家温渺可能傻不拉几当人是朋友,那男人可不这么想,外套都脱下来,算什么啊?”
季邺南没说话,却在静默片刻后说:“明儿找人查查,你也帮我盯着点儿。”
周礼满意点头,这才像话么。可是这事儿却并不顺利,老钟找了很多门路,但毫无所获,他要是个普通人也罢了,偏神秘如外星人,半点风声也没有,连个名字都查不到。这头是为这事儿蹊跷,温渺那头也很蹊跷,那晚秦钦请她吃饭,天气越来越冷,他们路过拐角的报亭,温渺被大风吹得直哆嗦,秦钦便随手脱了外套给她穿,还握着她的肩开玩笑:“你这小身板可不行,风一吹就倒还怎么照顾你爸,改明儿我给你介绍一大夫,专治他这病,上回也告过你了,但你从没为这找过我,不信我呢?”
当时在夜灯下,秦钦满眼真挚,温和如水,她像身处幻境般,觉得他好得不真实。
她直接问:“你怎么这么好,对任何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这样?”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秦钦很瘦,被风压扁的衬衣贴着肚子,依稀能瞧见他吊儿郎当的站姿,他摸了摸后脑,笑着说:“对任何人都这样,我不得忙死?”
温渺很认真:“为什么只对我这样?你并不喜欢我,到底图了什么?”
他微低了头,看着灯影摇曳的地面,放低了声音说:“为了赎罪。”
温渺懵了,秦钦却忽然拍她的头,啪一声惊得她一激灵,只听他道:“走了,看你爸去。”
突然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秦钦和她是八竿打不着的关系,哪来赎罪这一说。温渺把自家里里外外沾边不沾边的人通通想了个遍,也没想到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需要别人来赎罪。
她本是没心没肺的人,一茬打过去就给忘了,也没觉得秦钦那话有多重要。俩人去了医院,却碰上倪翼带着媳妇过来,小嫂子拎了一保温桶,见着迎面而来的俩人,先是一愣,接着笑靥如花:“我原想是你守夜,肯定没东西吃,刚做了点儿带来,现在看这样子,是吃过了啊?”
倪翼冷不丁搭腔:“早说了让你别做,人又不傻,哪能饿着自己,捣鼓老半天,害我连事儿也没办成。”
他老婆白他一眼:“你那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来看看渺渺怎么了。”
温渺这嫂子也是小孩儿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上次还因为倪翼半夜追着温渺出去而闹得不可开交,转眼间俩人又和好如初。
她摆了碗筷,热情道:“吃过了也不打紧,喝点儿汤吧,孩儿他奶奶亲手熬的,本来她老人家也想过来,但天远路黑的,倪翼叫那一老一小待家里了。”
温渺接了碗:“其实你们也不用来的,这儿有大夫看着,我也只是每天过来看看。”
“说得轻松,想得狠了还不是整夜整夜跟这儿待着。”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嗔怪道,“天冷夜凉,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温渺看着她忙碌,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过,绵软又温暖。温如泉这一病,倒叫倪翼家变得和睦,她这嫂子再也不闹脾气回娘家,有时倪翼空了也抽时间陪温渺,一陪就是大半天,为此整晚不回家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但是她再也不和他吵架,反而叫他好好照顾温渺。
除此之外,博物馆新址近两天也开工了,一切进展很顺利,只除了温如泉卧床不起,生活近乎完美。她闲时总会想,果然离开季邺南是正确的选择,再不像以前那么被动,也算彻底明白他怎么能活得那么潇洒,原来一个人想要清醒不迷失,就不能把全部的感情依附在另一人身上。
另一头,却有人将全部的感情寄托在工作上。市规划最近忙得天翻地覆,好几个明年的活儿被提前到今年年底完成,季邺南似乎成了机器人,每天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工作,连饭都是端在手里吃的。老钟虽然死活套不出话来,但从他的各种表现也猜了个大概,这么多年倒从未见这少爷这么拼命过,他可没放过会议间歇时,有人拿了手机发短信,等不及回应又给人打了过去,从他那气急败坏的脸色就知道,那姑娘准是没搭理他。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早以前被人上赶着追,那会儿拽得跟一王爷似的,如今反过来,成了别人不搭理他,这滋味真是百般复杂。
连郝东升这等对人类情绪感应不灵敏的人都发现了季邺南的不对劲,比如他上午刚拿了报表找他签,下午他却打来电话,问为什么还不交表上去。再比如今儿中午两点吃的午饭,之后他便一直在办公室里待着,到了晚上十点,郝东升敲开他的门,却见他头也不抬就说:“该吃午饭了吧,我就不下去了,你吃完给我捎上点儿得了。”
郝东升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空,又瞄一眼墙上的钟,确认没有错,才把宵夜搁他桌上:“吃什么午饭,你看看表,都几点了。先前几件事儿都处理完了,还有什么要紧事儿非得忙成这样?再这样下去,我得带你看医生了。”
他哑然失笑,掰了筷子挑东西吃:“那不能,医生有什么好看的,弄俩美女扔我办公室,那才叫赏心悦目。”
郝东升不知道他这是好是坏,会开玩笑应当是好,可隐隐透露的抑郁不安,又觉得他并不好。他看着他吃,囫囵吞枣般,挑挑拣拣将大半东西选出来,真正吃进去的并不多。见那份菜被扒得所剩无几,郝东升才从身后递了个纸袋给他。
“这是吴尚德的资料,他从个人账户转了一大笔钱给他表弟的公司,账目第二天就出来,却没有实质东西,那公司对外宣称集资卖酒,三年了,连个酒瓶子都见到。”
季邺南胡乱擦了手,开了纸袋大致扫了几眼,遂又将那几张纸全部塞了进去,道:“你去趟检察院,把这东西塞进举报箱,再找一网吧注册一邮箱,把电子版发给他们领导。”
郝东升感叹他的英明,他们费尽周折搞到这么多证据,连监听器都用上了,其本身就属违法,如果实名举报,自会受到牵连,唯有匿名举报才是最妥办法。
他说好的,又问:“什么时候去?”
季邺南沉思两秒,丢出仨字:“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