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她敲开倪翼家门,倪翼妈鼻子尖,深深嗅两口道:“你喝酒了?”
她蹬了鞋,仰面躺上沙发:“就一点儿,还没醉。”
倪翼站在窗边,唰一声拉了窗帘,转身看见她,吓了一跳:“哇靠,你穿这样去喝酒?陪酒还是喝酒?”
她懒洋洋道“相亲。”
倪翼和他妈表示吃惊,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倪翼问:“和谁呢?”
温渺却不说话了,倪翼妈感到莫名:“前俩月你还拒绝这事儿,转眼怎么就相上了,这人是谁,什么条件?”
倪翼幸灾乐祸看着温渺,说:“条件不错,开大奔呢,这会儿还在楼底下停着呢。”
倪翼妈一阵风跑去窗边,左看右看,半个身体都探出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砰地关窗:“不管怎样,能迈出这一步就算好,人条件不错自然更好,你能忘了季邺南那是最最好。”
倪翼搭腔:“拉倒吧,她真忘了会这么大岁数还嫁不出去?摆明了在等别人。”
他妈赞同:“你这个说法真是一针见血!”
温渺急道:“胡说八道!谁等他了,我不结婚是因为没碰上合适的人,跟他没关系。”
倪翼笑,一脸踌躇满志:“没关系你还坐人大奔回来?”温渺很意外,瞪着他,他又道,“您别瞪,瞪也没用,人刚才还站在树下抽烟,怪我眼尖,不小心看见。”
倪翼妈又一阵风冲过去,左望右望,依旧毫无所获,再灰溜溜回来:“合着你今天那相亲对象是他?”
温渺翻身,面朝沙发:“我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倪翼妈张了张嘴,艰难地咽下口气:“还真是他!”
另一头,市规划办公室,吊顶灯亮着,凉茶放在办公桌,藤蔓爬上小窗沿,楼下是座小花园,夜风袭来,泥土的芬芳和玫瑰香飘进来。伴着若有似无的蟾蜍叫,季邺南翻了一页书,高度集中于手中的《财产权力与制度变迁》。
很多人都艳羡他的出身背景,却忽略他的认真努力,好在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老钟最欣赏他这一点,年纪不老,气魄却不小,像一杯沉淀的茶,最是解渴,又唇齿留香。
许是看得久了,他抬头喝了口茶,翻开手机发了条短信:睡了?
片刻后,手机震动,滑开一看,上书俩字儿:睡了。
他嘴角带着笑意,像回到很久以前,温渺老发这种没意义的信息,不是问他睡了没就是问他吃了没,有好几次是半夜,他通常不回,心情好时也像今晚这样回她:睡了。
这时温渺总会极快回复:睡了还怎么发短信?
他又回:被你吵醒。
于是那头着着急急再回一条:我不吵你了,赶紧睡吧。
哪有这种人,搅乱一颗平静的心,却又拍拍屁股闪开,还若无其事叫那颗心恢复平静,就像风吹过湖,风再轻微,也会留下涟漪,何况她这样大张旗鼓,就像一股龙卷风。
他撂下手机,看着桌上的地球仪出神,这世上有太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理智告诉人应该怎么做,感情却最终违背理智。他应该放手,并已成功放掉好几年,却一直放不下心,温渺就像他的劫数,先是躲不掉,到后来变成不舍得躲掉,他想,既然如此,就不必躲,把她放在身边,总好过见不到时成天想念。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仔细,季邺南还未回过神,门忽然被打开,郝东升见着屋里有人,似吓了一跳,尔后面带笑容:“就猜到您还没走。”
他喝了口茶,云淡风轻道:“你怎么来了?”
郝东升引荐身后的人:“这不白天没时间么,趁这机会我把她带来了。”
抬眼一看,那人正是吴姗姗,他看了一眼郝东升,没说话,这郝东升来之前也不打电话,冒然带人进来,看见他还吓一跳,明显本意不在此,季邺南却不点破,只问:“拿什么证据了,说吧。”
吴姗姗穿白衣窄裙,捧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西二环工程决议书,季邺岷已把资料备齐,我刚去还没找到证据,不过咱可根据这资料做一份名目,怎么用就看季处您怎么安排了。”
季邺南看着她,眼光带笑,她面上唰一下变红,低头也笑,却不敢看他,下一秒,却听他不咸不淡地说:“你们都安排好了,这意思是我只要照做就能把季邺岷扳倒?”
郝东升说:“不是这意思,多个人多个主意,您要不乐意,我叫姗姗撤了便是。”
他冷笑一声,这回倒知道考虑他乐意不乐意了,先前安排人去季邺岷那怎么就想不到,他随手翻了翻文件,说:“放这儿吧,完了我再看。”
吴姗姗娇笑:“季处真不给面子,我大老远跑来为你卖命,连顿饭也不请我吃。”
季邺南抬头,又喝了口茶,穿上衣服道:“走!”
要的是散座,人姑娘喜欢热闹,菜刚上桌,郝东升便找借口撤了,留下吴姗姗满脸兴奋,说:“季邺南你真好,这回你请我,下回换我请你吧?”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这姑娘战斗力不如温渺,认识他好几年,依然毫无长进,换做温渺,她大概会说:“季邺南你真好,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茶吧,吃完咱就去喝茶怎么样?”
总之她不会轻易放他走,满足她一个想法,她还有成千上万个想法。
吴姗姗问:“你笑什么?”
他没吭气,点了支烟。玫瑰金的台布,白色座椅,光亮的地板,璀璨的灯,温渺便是这时被万紫千带进来,话说这万紫千被人贿赂后,一直心中不安,要是温渺真被那领导怎么样了,她于心何忍,思索三番,于是邀温渺来吃宵夜,说是赔罪。
小姑娘换了身衣服,长发飘飘,身材苗条,往那璀璨的灯光下一站,整个人都光彩熠熠,说:“大半夜的,来这儿干什么,我家楼下不是有烤串么。”
万紫千掏出一张闪闪的金卡:“我是这的会员,有卡不花,你傻啊。”
就在掏卡的瞬间,她瞄见季邺南坐在屏风下,对面还坐了一妙龄女郎,接着她转了身,将温渺往外带:“这的饭不好吃,姐带你换个地儿。”
温渺抽了胳膊,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不用了,这不挺好的,到处折腾不嫌累?”
将菜单搁手里晃了晃,她喝了口水,再四处瞄一圈,这一下也瞄见了季邺南,好家伙,那脾气,哐当一声撂下水杯,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有你的啊季邺南。”
遂打量吴姗姗,模样还行,于是更加火大,嚷嚷道:“刚在那儿吃完又在这儿吃,你不嫌撑么?”
季邺南没料到这个点儿她会出现在这,一开始也很惊讶,一句话没说上,由她发脾气,其实心底乐开花,多年不见,这妮子吃起醋来还这么可爱。
吴姗姗莫名,这又是季邺南的花痴吧,咬了咬勺子,问:“她是谁啊?”
你妹,温渺不爽,本姑娘是谁你管得着嘛。话还没说出口,却见季邺南指了指对面的女孩儿,一副艰难回忆的表情,说:“这是……对了,你叫什么?”
吴姗姗的勺子把儿啪嗒一声,落进菜汤里,有没有这么不走心的男人,吃了老半天,认识好几年,到现在竟还记不住她的名字。
她理了理裙子,道:“吴姗姗。”
温渺咬牙,什么姗姗婷婷的,一听就不是好名字,打哪儿冒出来个眼中钉呢,于是拎了把椅子搁过道里,刚准备坐下,却被万紫千一把捞起来:“对不住啊季处,不知道您也在这儿,渺渺今儿喝多了点儿……”
她伸手指了指脑袋,冲他挤眉弄眼,又拎着温渺说:“咱先出去,季处谈公事呢,别不懂事啊。”
温渺一巴掌拍在餐桌,震得刀叉餐盘跳了两跳:“谈什么公事呢,哪门子公事需要大半夜坐这儿谈,您说说清楚,我也学学。”
吴姗姗脾气也上来,扬下巴看着她:“姑娘你谁啊?”
季邺南掩不住的笑意,站起来,扯了小姑娘到怀里:“跟我来。”
温渺抽了胳膊:“你闪开!”
他去拉,又被她躲开,再拉,依旧被躲开,季邺南贴了唇到她耳朵:“再不走我亲你了啊。”
于是立马,这姑娘又风驰电掣般冲出餐厅。季邺南临走前看了一眼万紫千,万紫千以为事情搅黄,正想着是不是该把贿赂退给他,却见他掏出一叠钱,塞进她手里:“办得不错!”
万紫千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今儿她是不是该去买张彩票来着。
季邺南追出去,带了人上车,满面春风得意:“生气了?”
她不理,他接着道:“既然吃醋,还说什么一刀两断。”
她抬眼看着他:“季邺南我恨你,真恨你!”
他沉默一会儿,说:“可是我爱你,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