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滨风景点有一幢规模巨大的空楼,据说是某部门的领导挪用救灾款修建的,施工过程中被纪检监察部门发现,领导人撤职,大楼停工。走过这里,看得到的是巍峨的层层楼体,如拳击冠军的盘盘金腰带,雄壮的身影,如一座纪念碑。只是没有安装门窗和楼梯,“腰带”之间便显出一道道的黑暗与空虚。
第一年走过这里,老王看到了全楼的脚手架,但看不到工人施工,并听到了有关该楼被停掉的原委,老王为之叹息。
第二年走过这里,老王看到了脚手架的钢梁上锈迹斑斑,楼房四周的洋灰砖地缝隙里长出青草,老王为之心痛。
第三年走过这里,老王看到脚手架已经撤去,老王莞尔一笑。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老王渐渐趋向于视若无睹。
第七年走过这里,黄昏时分,夏日的上弦月挂在楼顶上空,楼周围只有蒿草野苋菜却看不到洋灰砖了,一片盛夏的草香。老王听到从空空的楼架子中传出了类似萨克管的吹奏声,幽幽地不成腔调,像是初学乐器,又像是后现代无调性的天才的呜咽。老王大骇,怎么这里有人?人会怎么样爬上去呢?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练习管乐?设想一下,老王自己,愿意不愿意到危险的空楼上练习吹奏乐呢?
只这样一想他已经热泪盈眶了,他一辈子竟然没有干过一件这样出人意表或者催人泪下的事儿。
他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故事??没有人知道的故事。如果他是作家,他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盼雨
入春以来,天气干旱炎热,老王偏偏对气候特别敏感,每天念念叨叨,怎么还不下雨呀。时令不正,又该流行SARS了吧?沙尘又该扬起来了吧?是不是这几年咱们发展得太快了,老天爷不乐意呀?
他默默祈祷,下雨吧,下雨吧,我老王一辈子只做善事,没有害过人,没有杀过猪、牛、羊以至于鸡,没有假报过敌情,没有钻营过,耍滑过,推托过,现在年逾七旬,只求老天爷下场雨,还不行吗?
他每天研究天气预报,观察云彩,掂量落日,揣摩朝霞,好几次都以为天可怜见,肯定有雨了,有几次气象台都预报降水概率百分之九十了,偏偏最后是应验了那百分之十 ?? 没下。
于是老王也就麻木了,敢情没有雨人也得活着,敢情水源紧张人也得活着,敢情沙尘暴人也得过日子,不但过日子,还要发展壮大呢。
这一天夜间,下了一夜雨,老王竟然连知道都不知道。后来又连连降雨,老王已经没有当初盼雨的那个心劲儿了。
喜鹊
老王饭后在小区散步,一连几个晚上都有一只喜鹊向他飞来,喳喳叫着,向一株老杨树冠飞去,老王心中甚喜,好兆头。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果然,接到了失散多年的当年最要好的老同学的信,随信还寄来了江南新茶。
老同学说是最近要到北京来,要与老王一家见面,等等。
几天后,喜鹊不见了,又等了几天,还是没见着。
老王不知道怎么回事。
几个月过去了,老同学没有来,老王去信,没有回音。再去信,还是没有回音。老王按当初的地址寄去了一筒银耳,以为回报,仍然没有回音。
也许那个老同学是单身?突然逝世了?
不久却在报纸上见到她参加社会活动的消息。看来她混得还挺有成色。
老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散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蜻蜓。后来蜻蜓不见了,老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看见一只小燕子,后来燕子不见了。
后来,见到并听到了一只黄鹂的鸣叫,后来,黄鹂也不见了。许多的鸟、虫、人,曾经令他欣喜,令他产生美好的感觉,后来没有了。
老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者是什么事都没有。
沐浴
终于,老王家里安装了良好的洗浴设备。为了节约用水和能源,更由于老年男性的皮肤干燥瘙痒症,老王规定自己出过大汗就洗澡,如果汗水不多,就隔两三天再洗。
这天天凉,老王一天都没有出汗。入晚,他惊惧了,一天不出汗怎么行,美国一位金发女星,就是因为拍“007”电影时浑身涂了金粉,闭住了汗腺,不幸毙命的。
怎么办呢?只有洗热水澡。
他洗得很痛快,并认定自己挫败了一次感冒的威胁,说不定是一次酝酿中的SARS。只是第二天全身痒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