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头没那么毒,厉云峰踩灭了烟头,起身往家走。
顾小离一蹦一跳地尾随其后,她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真丝T恤,下面是半截白色纱裙,这身衣服是从顾韵蓉那里退休下来的,顾小离很喜欢拣姐姐的衣服穿。
顾韵蓉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估计裹个麻袋都能艳射四方,这衣服穿在她身上飘逸灵动又仙气,穿在顾小离身上,被撑得圆滚滚的,上下一般粗,没有任何曼妙的线条。
顾小离天生骨头架子大,长得敦敦实实的,一张圆脸晒得红彤彤的,像煮熟的龙虾。
“你姐跟你提过我吗?”厉云峰偏头问顾小离。
“没有,顾兰开玩笑的时候提过你。”顾小离有问有答,有一说一。
“那个八婆,她怎么说的?”厉云峰微微一皱眉。
“她说你喜欢我姐!”顾小离仰着脸,笑眯眯地说。
“你姐怎么个意思?”厉云峰嘴唇一扬,感兴趣地问。
“顾春花不喜欢你爸妈。”顾小离驴头不对马嘴地说。
厉云峰停下来,低着头,一脸不解地盯着她,这跟顾春花有什么关系?
“顾春花说都是老乡,你爸妈只认钱,每次去买水果,从没便宜过,还说你爸妈跟你叔叔合谋,骗她们家的钱。顾春花说,谁以后要摊上这样精明的公婆,有的苦吃!”顾小离仰着脑袋,复述顾春花说过的话。
厉云峰一个叔叔在中专当老师,厉云峰爸妈在学校外面卖水果,顾春花中考差了几分,家里人找厉云峰父母托关系,花了好多钱才把顾春花送进中专念书。
这个结就在顾春花心里结上了,她将厉家人批得体无完肤,恨屋及乌,因此顾韵蓉也不喜欢厉云峰这个人。
顾小离说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厉云峰听得云里雾里,这都哪跟哪儿啊。
“真是个长舌妇。”厉云峰咕哝一句,迈着长腿往前走。
“这话我就跟你说,没跟其他人说过,我不是长舌妇!”顾小离急得直解释。
“不是说你,我说顾春花。”厉云峰低头安慰她。
顾小离擦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
“你呢,你喜欢我吗?”厉云峰盯着她问。
顾小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这样当面问,也太、太、太——她嘴唇不受控地上下颤抖着。
“你喜欢我当你姐夫吗?”厉云峰想要争取未来小姨子的票。
原、原来是这样啊,顾小离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蔫蔫儿地点点头。
“我挺喜欢你姐的——”厉云峰突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挠挠小平头。
“哦。”顾小离毫不诧异地应一声,喜欢她姐的人多的去了,不喜欢才不正常呢。
“还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到时我想跟我爸妈卖水果去,你姐也可以一起去,我们俩盘个摊位,赚几年钱,在城里买套房,再生个孩子,那就齐活了。”厉云峰双手一拍,无限憧憬地说。
顾韵蓉养得细皮嫩肉的,像个公主,当然不能让公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厉云峰认真考虑过了,以后就在城里安家,风吹不到她,太阳晒不到她,她可以一直做漂漂亮亮的公主。
“我姐要上学的,她想考到顾春花念的中专。”顾小离轻声说,她有些不忍心打碎厉云峰的梦想。
“上学?你姐每次考试都倒数第一。”厉云峰皱眉道,他不认为顾韵蓉能考上中专,他这个从来不听课的人,考试成绩都比顾韵蓉高。
顾韵蓉学习态度很端正,读死书死读书,可能她脑子里没有念书的细胞,她的成绩真是差得一塌糊涂。
“我姐说了,一次考不上,考两次,两次考不上考十次,哪怕从初一开始复读,她也要上学!”顾小离说出她姐的伟大理想。
“她还真是执着。”厉云峰没想到顾韵蓉这么喜欢念书。
“嗯,我姐就是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顾小离用力地点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
顾韵蓉美丽的外表下住着十头死倔死倔的驴,是个天生的倔种,这要在打仗时期,她就是第二个江姐!
“没关系,以后我养着她,她喜欢念书念一辈子也没关系。”厉云峰脑子里想着顾韵蓉的一颦一笑,痴痴地说。
一个傻子,一个痴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顾小离一言不发的想道,跟顾韵蓉不同,她是识时务的俊杰,要在打仗时期,不用严刑逼供,为了保命她会第一时间出卖组织。
厉云峰家刚盖了一栋二层小楼,村里有儿子的人家必须要盖楼房才能讨到老婆。
顾小离的爸妈就没这个压力,两个闺女,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
小楼里光秃秃的,只是简单刷了石灰,没有任何装修。
现在装修等过几年厉云峰娶媳妇,还要重新装修一遍,不如到时一起装修,厉云峰爸妈是这么考虑的。
因为这个观点,顾春花背地里又说了一堆厉家人的坏话,他们全家都太精明了,眼里只有钱。
小楼后面有一片竹林,这是厉云峰爷爷种的竹林,此刻厉爷爷正坐在屋里,用竹子编凉席,他的手艺很好,编的凉席供不应求,这些凉席早早地就被订光了,还有城里人大老远的开车过来买厉爷爷的凉席。
四方桌上晾着一盆竹叶茶,这是厉奶奶用自家的竹叶自制的凉茶。
厉云峰用瓷缸舀了一杯凉茶递给顾小离。
屋里四面通风很凉爽。
顾小离抿了一口凉茶,她是第一次喝这种凉茶,她们家的消暑饮品是橘子粉泡的橘子水,橘子水好像越喝越渴,这个凉茶倒是很解渴。
厉云峰走进厨房,蹲到地上磨镰刀,准备下地割麦子。
农忙时节,外地打工的人全都回来了,厉云峰爸妈没回,依然留守水果店,割麦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厉云峰和厉奶奶身上。
厉爷爷是不下地干活的,凭他的手艺一天能赚几百块。
厉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越是有钱越精打细算,大人们都护犊子,虽然是庄稼人,却不舍得让子女下地干农活,厉家就是个例外。
镰刀弯弯的,刀片薄薄的很锋利,厉云峰用手摸了摸刀刃,顾小离端着瓷缸走进厨房,看他磨镰刀。
他的脸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五官有棱有角的,鼻子长得不偏不倚,又高又挺又直,鼻梁顺势而下,在末端稍稍一勾。
因为这个鹰钩鼻,顾春花又发表了一番言论,说鹰钩鼻的男人很阴险,而且这个鼻子很丑。
顾小离提出反驳意见,刘德华也是鹰钩鼻啊。
呸——他厉云峰算个屁,他能跟天王比?提鞋都不配!
身为刘天王的忠实粉丝,顾春花当场啐了顾小离一脸的吐沫花。
磨好镰刀,厉云峰换上长衫长裤,麦穗碰到皮肤会发痒,戴上一顶草帽,推着架子车下地。
厉奶奶挎着竹篮子跟在后头,篮子里放着凉茶,毛巾,还有发面饼。
顾小离蹦跶着跟他们一起下地,她从没下地干过活,至多往地里送送粥。
她妈说了以后嫁出去是要干活的,在娘家就别干活了,多舒服几年。
将架子车停在田埂上,厉云峰拿了镰刀,大步走进麦地割第一镰,他猫着腰一手揽住一大把麦子,用镰刀轻轻一碰,次拉一声,一大把黄澄澄的麦子应声而倒,厉云峰手脚并用,大踏步地往前进发。
厉奶奶拿了镰刀次拉次拉的割第二镰。
顾小离没穿鞋,只能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金黄色麦子,挤挨在一起,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摆着沉甸甸的麦蕙,满眼的金色,空气中飘着麦香和泥土香。
她妈说最没出息的人才种田,现在顾小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