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舒服得昏昏欲睡，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像个躺在妈妈怀里的乖宝宝，柔软的胸部时而轻压他的头顶，时而掠过他的额头。
一年来两次，五年十次，九次都碰到了同一个医生，吴雅玲。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她自始至终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半月型的眼睛，像是一直在笑，眼尾有淡淡的细纹。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时宇坐起来，端起水杯漱口。
吴雅玲背对着他坐到电脑前，点出一长串挂号名单，从里面选出时宇，超声波洁牙、喷砂、抛光、牙周药浴、一次性器械盘——吴雅玲打出一张诊疗费用明细表。
时宇接过单据去一楼缴费。
回来时吴雅玲已经写好了病历，不像其他医生潦草至极的字，她的字娟秀工整像印刷字一样。
时宇接过病历装进公事包，冲她一点头，转身离开。
牙科和儿科在同一楼层，粉红色的墙壁，墙上贴着卡通画，设有滑滑梯，幼儿游泳池。
这是一家****甲等医院，全国各地的患者纷涌而至，连走廊里都躺着病人，惨白的墙壁，虚弱的病人，心力交瘁的家属，刺鼻的药水味，像个人间地狱。
唯有这个楼层温馨得像幼儿园。
时宇穿行在长长的粉色走廊里，随处可见缩在妈妈怀里，眼泪汪汪的小婴儿，扁着嘴伤心的哭泣，看见陌生人会暂时忘记悲伤，黑黑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等到看够了，又咧嘴哭。
余光扫过这些小幼儿，时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错过了时惜的童年，这是他最遗憾的事。
打开安全通道的门，爬楼梯下楼。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啊的一声惨叫，时宇下意识地一手抓紧楼梯扶手，一只手伸出去阻拦，一个柔软的身体撞在他的手臂上。
陌生的女人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五官端庄，眉清目秀，像玉一样温润。
“吴医生。”时宇扶着她站稳了，他第一次看见她的长相，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穿便装的样子，凭着那双半月眼睛，还是能认出她就是他的牙医。
“谢谢。”吴雅玲有些羞赧，下意识地抓紧了肩上的挎包。
“下班了？”时宇随意地问，同时迈着腿朝楼下走。
“嗯。”吴雅玲答应一声，跟在他身旁。
“脚没事吧？”时宇看着她的脚问。
“没事，谢谢。”吴雅玲不好意思地笑笑。
“以后由金医生接替我的工作，我已经提交了辞职申请。”吴雅玲柔柔的声音说。
“为什么辞职？”时宇脱口问道，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失落。
“无影灯照得我眼睛疼，眼睛出问题了，不能再干这一行啦。”吴雅玲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
人到中年，先是失婚，最后连安身立命的饭碗也失去了。
“可以尝试转行政管理。”时宇建议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吴雅玲自我安慰道。
“住哪里，我送你？”时宇问她。
“我请你吃饭？”吴雅玲鼓足勇气说，她一直记得他，对他印象深刻，有一种无意，更让人魂牵梦萦。
“好，不过我请你。”时宇答应了。
“那我可要吃顿贵的。”吴雅玲开玩笑道。
“必须的。”时宇绅士地帮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问了她的口味，时宇边开车边打电话，准备带她去吃私家菜。
吴雅玲只在电视上看过私家菜，第一次吃。
她是外地人，在这所城市念大学，老公是大学同学，两人裸婚，老公考研考博，她挣钱养家。
老公开了一家小公司，入不敷出，她除了在医院工作，还在好几个小诊所兼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从没休过假，从没吃过西餐，从没出去旅游过，从没买过超过五十块的衣服，从没买过超过一百块的保养品。
公司好转，老公买了车，买了房，他们终于在这个城市安了家。
她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正打算辞掉工作，安心回家备孕，老公的秘书大着肚子找上门，说他们是真爱。
离就离，她至少还有工作。
现在连工作也丢了。
吴雅玲抿一口红酒，云淡风轻地讲她的故事，最难熬的时候她已经熬过去了，轻松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时宇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她比起来，他的那些事都不算是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爱的女人背叛了他，他忍下来了。
“我挺喜欢你的，过几天我就回老家了。”微醺的吴雅玲托着下巴，醉眼迷离地盯着他看。
“如果想留下来，我可以帮你留下来。”时宇轻轻转动着高脚杯，压制着心里即将喷薄而出的什么东西。
“不留了，这城市伤透了心。”吴雅玲摇摇头。
“为我呢？”时宇直直地盯着她。
这几年，他忍耐得很辛苦，半年一次的洗牙变成了他最放松的地方，她能让他放松。
“要不是因为你，我半年前就回老家了，就想等着你来，跟你道个别，你是这个伤心城的唯一安慰。”吴雅玲轻笑道，她醉了，整个人的举止都变得轻佻起来，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温良勤俭的良家妇女。
“你老家在哪里，我可以去看你。”几秒的挣扎后，时宇躁动的心安静下来，不忍心，不忍心背叛他跟妞儿的婚姻，不忍心也不舍得，他还是深爱着她。
厉伯珠啃着桃子趴在沙发上看电影，时宇晚上有应酬，他不回来，她也懒得做饭。
茶几上放着一盘洗干净的大桃子，垃圾桶里扔了好几个桃核。
“又没吃饭？”时宇坐到沙发上，抬手轻拍一下她的臀。
“我是桃太郎！”厉伯珠扭扭臀，喀嚓喀嚓地啃桃子，她喜欢吃又脆又甜的硬桃子，不爱吃熟透了的软桃子。
时宇顺势趴到她的后背上，啃咬她的脖颈。
“喝酒啦？”厉伯珠闻到甜甜的酒味。
时宇急切地吻她，差一点，他就犯错了。
厉伯珠扭过头去，叼住他的嘴唇，贪婪地吸食他嘴里的淡淡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