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崭新的两层小白楼,院门很宽,可容一辆汽车、一辆摩托车、一辆自行车,齐头并进富富有余的通过。
顾妈的体形像个细口大肚缸,走路的姿势像乌龟,从硕大的壳里探出一个细脑袋,往前一伸一伸的。
肥硕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低头是看不到自己脚的。
顾小离感觉她又胖了,上次回来还没胖成这样,简直就像一个大气球,不停地往里吹气,直到砰一声气球爆炸才算完事。
“妈,你不能再胖了。”顾小离痛心疾首的打量着她。
“我体检血压都正常,脸也小小的,女人年纪大了,就该有点肉才显富态,一瘦就抽抽了。”顾妈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你是富态过头了,再这么富态下去,连路都走不了。”顾小离头疼地皱眉,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顾妈努努嘴,不跟她顶嘴。
顾小离拎着行李去二楼房间,她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白色的窗帘一点没落灰,窗台上还放着一盆美人蕉,碧绿的叶子,橘红色的花朵绽放得淋漓尽致。
真是赏心悦目啊,顾小离咧了咧嘴角,心情愉悦地走上前,盆里的土壤很湿润,明显有人早上刚浇过水。
“妈,这美人蕉是我爸养的?”顾小离倚着窗台,冲院子里的顾妈大声说话。
凭顾妈现在的体重,二楼已经变成了她不可能攀越的高地。
“是静宜。”顾妈坐在椅子上,喘气如牛道。
“徐静宜?她怎么进我房间了?”顾小离嘴角的笑容一下褪去,很不悦地拧起一对浓眉。
徐静宜是徐豆芽最小的妹妹,豆芽的姐姐再婚嫁进本村,顾爸出钱在地级市给顾韵蓉两口子买了一套大房子,又找人托关系,将徐豆芽从县城调到地级市,徐豆芽现在是副市长秘书了,徐豆芽的两个哥哥也搬迁到地级市,以及豆芽的老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徐豆芽借住岳丈的人脉,得了道,他们全家都跟着升天了。
“静宜进了服装厂做会计,咱们家房子空着也空着,她住这里方便上班。”顾妈解释道。
徐豆芽的姐姐早前已经进了服装厂做车间主任,现在徐豆芽的妹妹刚大学毕业就来服装厂做会计了。
顾爸还是服装厂的副厂长,主要抓内部管理,厂长是茉莉,茉莉在厂里开了设计部,从设计到打样到生产到销售,厂里是一条龙服务。
“你不会让她住我房间吧?”顾小离横眉冷目的问。
“没有没有,她住一楼。静宜这孩子手脚勤快,家里的卫生全是她打扫,你们都不在家,她陪着我也能解闷。”顾妈吃力地仰着脑袋,讨好地笑道。
顾小离双手握拳,生生忍住了将美人蕉推下窗台的冲动。
她一看见徐豆芽就眼仁疼,更受不了他们那一大家子,顾爸每个月贴补顾韵蓉一万的生活费。
徐豆芽的老母生日,哥哥生日,哥哥的儿子生日,姐姐生日,一点屁事就要惊动顾爸顾妈,不能空着手去,一去就要随份子,他们家人太不害羞了,像一群吸血鬼,恨不得榨干顾爸的每一滴血,再将顾妈嚼吧嚼吧吃了。
顾小离捏住美人蕉的花朵,掐断它的脖子。
因为徐豆芽一家,她越来越不想回这个家,现在最后的阵地也失守了,徐静宜俨然登堂入室,在她房间自由出入。
顾小离用力拉上窗帘,将自己扔到榻上,她现在不想搭理她妈,徐豆芽那一大家子也是她们自己招来的。
顾爸顾妈生怕顾韵蓉吃苦受累,恨不能给徐家当奴隶。
顾韵蓉又是个吃里扒外的货,削尖脑袋的为徐家搞创收。
顾小离怒火中烧气得头昏脑胀,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楼下传来徐静宜的声音,声音很清脆,嘴巴很甜,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特别会来事,长得也清新可人。
对徐静宜本人顾小离挑不出什么错,因为她是徐豆芽的妹妹,所以她讨厌她。
“我姐姐回来啦?”徐静宜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
她是三流野鸡大学毕业的,特别崇拜顾小离,希望能跟姐姐多学习多取经。
“姐姐,姐姐,我是静宜,我可以进来吗?”徐静宜像小鸟一样飞奔到二楼,小心翼翼地敲房门。
顾小离闭着眼睛装睡。
“姐姐,我进来啦。”徐静宜轻轻推开房门。
“姐姐,你睡了吗?”看到仰躺在榻上,脚上还穿着鞋子的顾小离,徐静宜轻声问。
顾小离揉揉眼睛,装作刚醒的样子,“静宜回来了?”她很没种的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再怎么讨厌,面上也一点不露,顾小离很圆滑,做不到像顾韵蓉那样爱憎分明。
“姐姐,你回来真好!”徐静宜轻盈地飞奔到榻前,抑制不住兴奋地望着顾小离,“我太喜欢姐姐了。”她激动得直搓手。
徐静宜的小嘴太甜了,就像抹了蜜。
顾小离认为自己就是个会说话的,跟徐静宜比起来,她差太远了。
“姐姐,花怎么了?”徐静宜扫到窗台被折断的花朵,愕然地问。
“美人蕉的花不是甜的嘛,我小时候经常吃,刚才嘴馋没忍住。”顾小离抓抓自己的短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姐姐真可爱。”徐静宜扑哧一声笑出来。
“做头发了?”顾小离看着她直直的半长头发问。
做过了离子烫,长发滑顺地垂落在脖颈,额前留着齐刘海,挡住了额头,只露出一双小鹿一样懵懂的眼睛。
“嗯,姐姐你摸摸,滑不滑?”徐静宜坐到榻边,将脑袋送给顾小离摸。
顾小离客套的摸了一把,“真滑啊。”
“姐姐的头发可以做个烟花烫,染成亚麻色的,一定很惊艳!”徐静宜无限爱慕地望着顾小离的脸。
顾小离揉乱自己的头发,徐静宜嘴上积德用了惊艳这个词,这要换成顾韵蓉一定会用威武这个词。
徐静宜下厨做饭,顾小离坐在小凳上啃萝卜,“要不要我帮忙?”她懒洋洋地问。
“不用,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来就行。”徐静宜手脚很麻利,一看就是从小做惯了家务活。
顾小离压根没想帮忙,用手剥着萝卜皮,这萝卜又甜又脆。
“姐姐,给我找姐夫了吗?”徐静宜吐吐舌头,壮着胆子八卦问。
“没有,你给我介绍啊。”顾小离啃完萝卜,甩着细长的萝卜尾巴,开玩笑道。
“我四哥怎么样?”徐静宜斗胆地问。
四哥是徐豆芽的弟弟,也是个豆芽,四豆芽进了地级市税务局。
“我不喜欢文质书生型的”顾小离嘴角抽了抽,差点飚出脏话,那个四豆芽跟她站在一起,身高不分上下,她更显威猛些。
“姐姐,凭你的条件,肯定要在大城市才能找到合适的。”徐静宜眼角一抽,望着面前的男人婆,睁眼说瞎话。
她四哥条件很好的,说媒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她看在三嫂的面子上,才昧着良心把四哥介绍给她,没想到她还看不上呢。
厨房暂时地安静了,徐静宜专心炒菜,顾小离专心吃萝卜。
徐静宜有心打破沉默缓和气氛,扭头望向坐在门口的顾小离,她从小凳子上稍稍抬起臀,像要站起来的样子,徐静宜等着她站起来。
“嘭——”放出一个大响屁,顾小离半抬的臀又落回了凳子。
太粗鲁了,徐静宜尴尬得耳根都红了。
晚上顾爸回来,四个人围着餐桌吃饭,徐静宜的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夸顾妈皮肤好,夸顾爸年轻帅气,夸顾小离看起来特别小,像个大学生。
顾小离现在总算知道,顾妈不分青红皂白的自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道徐静宜是想奸还是盗。
“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晚上徐静宜抱着枕头过来敲门。
顾小离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长得帅气逼人,可对女人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喜欢男人。
徐静宜没有做出女女授受不亲的事,两人盖被子纯聊天。
顾小离再次失眠了,身边躺着一个徐静宜,她不能做每晚的功课,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顾小离仰头望天上的残月。
真正应了那句话,越长大越孤单,即便是家人之间,仿佛也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留在心底的童年记忆,已经找不回来了。
物非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