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欲拒还迎2
就在沙纸纯望窗发呆的时候,一把清雅动听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只是当她思绪中断回过神来后,碧弥生已经眉目带笑地在她前桌坐了下来。
身子倾前,手肘轻柔地抵在木桌上,碧弥生托着下巴,与沙纸纯面对面地对视着。一系列动作的完成,优雅地像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那般。
“不介绍你自己么?”沙纸纯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犹如用一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的俊秀面庞,心底陡然升起些许警备之意,只是她面无表情,显然把自己的情绪抑制得很好。
“碧姓,”碧弥生状似无意地勾了勾唇角,“名弥生。很高兴能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沙纸纯抿抿唇,心底已对面前的人做出了初步剖析。很容易看出,他与枢兰夜一样,喜欢用微笑来掩盖自己的一切情绪,只不过两人又有一个最本质的区分点,枢兰夜说话做事都惯用旁敲侧击的手段,而他……或许会给你服从与不服从的选择,但最后无论你选哪一个,对他来说结果都只有一个。
“漂亮的先生,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忍不住来跟美丽的小姐搭讪了。”至少她以为,会再过几天。“我有点受宠若惊。”
好听的低笑声自碧弥生喉中缓缓而出,竟别有一番魅惑。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小嘴……真是诱人极了。”他笑着,手上却无任何动作,只是落在沙纸纯身上的目光,肆无忌惮得令人羞窘。
“没有,”沙纸纯顿顿,搁在大腿上的手掌心已渗出点点薄汗,“只不过倒有人提过它缺调教罢了。”
“想必说这句话的人……”美目流转,薄唇轻启,此时的碧弥生看起来,就像在诱惑面前的猎物,“已经尝过它的滋味了。”
沙纸纯撇开头,极力控制着自己被碧弥生扰乱的心神。
“我想尝过这个小嘴的先生,也是让小姐你方才蹙眉困扰的人吧。”碧弥生缓了缓语气,眸上的俊眉也随之轻展开来。
沙纸纯咬唇,一股被道破心事的尴尬感涌上心头,她不愿再开口说话。
“如果我说……”碧弥生以两指钳住沙纸纯的下巴,逼迫她转过头来,力度看似轻浅,实质只有沙纸纯能感受得到这家伙究竟用了多少蛮力!“我能帮你忘记他,不知小姐愿不愿意一试?”
“我想没必要。”沙纸纯任由他钳着自己的下巴,对上碧弥生的眸光却是那么清傲,“就算是我要忘,也不劳烦先生出手。”
“是么?”碧弥生轻笑着,手上的动作已停了下来,“我以为我身上有足够多吸引你的谜点,放弃挖掘,可是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哦。”
沙纸纯摇摇头,唇上扯起的那抹笑容,似嘲讽也似探视:“只是,你会配合我挖掘么?”
“有些东西,还是自己动手比较有趣,”碧弥生邪肆地抚上沙纸纯白嫩的脸蛋,眸底却是一片清明,“你也是这样认为,才会到这里来,不是么?”
“先生这算是在邀请我?”沙纸纯按下男人在她脸蛋上游移的手,阖眸,“尽管我和你还没到熟稔到可以相互触摸的地步。”
碧弥生勾唇,反握住沙纸纯刚想退开的手,按向自己的心脏。
手心抓手背,手背近心脏。这种肌体坦诚的程度,并不是一时的心悸可以做得到的。
“我们陌生吗?至少在几年前,我们彼此的身份,已经为对方熟知。”碧弥生美目凝神,并没有错过沙纸纯眸底的那抹难得的羞涩,“而你……美得让我心动。”
虽然很清楚对方是在调戏她,可女性最原始的矜持却让沙纸纯无法直视心底涌起的心动感。类似的话,墨至不是没有跟她说过,只是言语上过于轻佻,让她自然而然地归类成玩笑话罢了。
“先生已经习惯对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甜言蜜语了吗?”沙纸纯努努嘴,想要抽回手,却无奈对方力气太大,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不,你是第一个。”碧弥生握下沙纸纯的手,身子也顺势凑上前去,“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耀目得让我移不开眼睛的女人。”
“你……”要命!怎么没人跟她提过这表面温雅沉敛的贵少爷原来是这么会耍嘴皮子的啊!她可是一点防范措施的没有做……
碧弥生越凑越近,直至两人的距离只剩下那层薄薄的空气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果这里不是教室……”他漂亮的眼睛若有其事地瞥向那两瓣诱人的红唇,尔后倾心一笑:“我该品尝过这个小嘴巴好几次了。”
闻言,沙纸纯轻呼一声,顾不上失礼,使劲全力把几乎要压到她身上的碧弥生推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望着那抹消失在拐角处的娇影,碧弥生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习惯性地托起下巴,唇上的笑容,愈发慵懒。
“玩女人不是这样玩的。”观戏已久的童洛洛抬起头,下巴抵在了交替叠在桌子的手臂上,“至少要看看一旁有没有人在睡觉。”
“看戏不比睡觉好玩么?”碧弥生眯起眸子,炫色的睫眉间满是意犹未尽的兴味。
“关键是这场戏好不好看。”童洛洛偏过头,那头好看的亚麻发在阳光的普照下绚丽非常,半阖半开的眸子带着种似睡非睡的美态感,惹人怜爱。
“那你评个分。”碧弥生好笑地睇着童洛洛孩子气的动作,眼角处布满难掩的宠溺。就像个纵容弟弟调皮捣蛋的温柔哥哥。
“嗯,”童洛洛状似认真地沉吟了一声,最后开口道:“结尾很烂。”
闻言,碧弥生唇边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那往后,让你看场结尾美满的戏如何?”
“野猫儿——这边,这边!”
一把爽朗的男声刹住了沙纸纯近乎逃窜的脚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只温厚有力的大掌已抓住了她的柔荑,带着她很有目标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刚想去找你耶——”莫子孽握着她的大手已渗出汗珠,异常暖和,“谁知道就在半路遇到你了,你看你看,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
沙纸纯不说话,看了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抬起头望着男人宽厚的背影发呆,脚上的动作也是出于本能才没有停下来。
“呜哇,摘花摘得稍微过火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很难把它们再种回去呢!”莫子孽在五普花园顿住了脚步,另一只大手指向面前的正方形花圃。“你看!”
沙纸纯把视线从男人背上移开,只是在看到已经被折磨得一片狼藉的花圃又是不经意一愣,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同样是好不了哪去——本是白净的两条袖子尽管被挽到手肘,但仍逃不了脏泥巴的报复,当然,因为汗水紧紧贴在男人胸膛的衬衫正面也没能幸免。白皙俊逸的脸庞也沾上了一块块半干半湿的污泥,几根黑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前,而嘴上还是咧开个大大的笑容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却孩子气极了。
四个字形容,就是——狼狈不堪。
沙纸纯使劲忍住笑意,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你……怎么弄的?”
“不就先把边上的泥土刨开,然后再把花一朵朵插回去啊!”说到此处,莫子孽本人还甚是疑惑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可能、可能我刨泥刨得太专心,把本来没被拔出的花也拔了出来吧……”
“噗……”沙纸纯捂住嘴巴,两边脸颊差点因为憋笑而爆红,“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唔……”莫子孽沉吟一声,大掌仍紧紧抓着沙纸纯的,没有放开的意思,“不要这么无情嘛,好歹这花也是摘给你的耶!我五点起来,偷偷闪到五普,然后鬼鬼祟祟心惊胆颤地把花摘够了,再然后千辛万苦的才把那该死的蝴蝶结绑稳了……”
沙纸纯失笑,“即使你最后还是把花种回去?”
“这个是迫不得已的,你也看到洛洛那眼神,好像不把我按倒放血替他的宝贝花花报仇就天理难容似的,为了以后我还能给野猫儿你摘花,就要留住这条命嘛。”
莫子孽的眉峰拧得高高的,像是生怕沙纸纯真的会不帮忙似的,两瓣薄唇也不经意地嘟了起来,自然得连他本人都没发觉。
沙纸纯点点头,唇角愉悦地勾起抹灿烂的弧度:“好。”
“噢耶!”莫子孽举手欢呼,快乐得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我刨土,野猫儿只需要把花花种回去就好了!”
“不,这样很容易重蹈覆辙你刚才的错误,”沙纸纯昂头微笑,“数数剩下的花有多少朵,先把要挖的坑全部挖好,再把花种回去。不过动作得快点了,花快谢了。”
莫子孽重重点下头,看向沙纸纯的眼神不禁掺杂了几分柔情,“野猫儿,你应该多笑点。”
沙纸纯愣了愣:她……何时能在一个才见过没几次面的陌生人面前笑得毫不掩饰了?
黄昏日落。
美丽的光翳从昏黄的苍穹投射下来,温暖的流光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到头两个身影已融合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野猫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莫子孽帅气地把双肩背包甩在右肩上,转过头看向一时沉默不语自走自路的沙纸纯,“我们那边的寝室可是单人制的喔,有超高清数字电视,无线网络,四星级浴室服务,席梦思软床……什么的,要不然我把电脑让给你玩,我看电视好不好?”
“你认为两单身男女同住一间房,那是什么事?”沙纸纯看都没看他一眼,扯了扯肩上有些松垮的斜挎包,径自往通向自己宿舍的那条路走去。
“野猫儿……”莫子孽瘪着嘴,伸手拉住沙纸纯一只手,“你好无情。怎么说我们都共度了一天美好难忘的时光耶……”
美好难忘个屁!沙纸纯翻了个大白眼,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束缚中抽出,“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好好地洗个澡,那些该死的泥巴黏黏地贴在身上难受死了!”
天知道她能顶着这么个身体挨过一天已经是对她自制力最顶尖的考验了……再不回去冲掉这些黏稠泥巴,她会疯掉的!
“好嘛好嘛,我放你走就是了。”莫子孽撇撇唇,先一步转身离开,“明天见!”
这人……真好说话。沙纸纯眨了眨眼,最后扫了那个堙没在层层光彩中的背影,也踏步离去。
洗过澡,沙纸纯再三确认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泥巴味后,才安心地扑到软绵绵的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
一天沉积下来的疲惫几乎要压垮本来精神一直都处于恍惚状态的沙纸纯,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与床上的薄被轻轻摩挲着,有些****,却意外的能减轻脑海的沉重感。
“喂……”童若若戳了戳埋在枕头上毫无生机的沙纸纯,平时气焰嚣张的语调也不禁夹杂着些许关心:“你……你没死吧?”
沙纸纯嚅了嚅唇,却仅仅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呻吟,全身上下的细胞无一不在叫嚣着要解放。
比今天累人的活她干过千千万万件,甚至童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今天的实在是不算什么。只是……只是她这几个月在枢兰夜的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差点连跑步都忘了是怎么跑的了……
所以拜托,既然平时这亲亲舍友压根就不会搭理她,为什么就不能让今晚也和平常一样呢?
“告诉你哦,本小姐绝对不是因为关心你才跟你说话的,我只是怕你、怕你死在这里,那多不干净呀!”
“喂,跟你说话呢,没死就起来啊!喂……”
童若若一边用眼神瞟着沙纸纯埋在枕头里的右侧脸,一边用食指很有频率地戳着她的肩膀,撅着嘴耐心地观察着床上人儿的反应。
只听见一阵“啪啪啪啪”的脚步声渐远床边,没过一分钟,又折了回来。
“呐,首先要声明,这杯暖水绝对绝对是我喝不完不想浪费才施舍给你的,可别以为是本小姐亲自去倒给你的水,这是不可能的!知道不?”
童若若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沙纸纯窝在枕头里,不适地呻吟了两声,才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童若若把水杯放在床头空置的储物柜里,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沙纸纯从纠结成一团团的薄被中拉起来,让她挨在床头边。
“喝点水再睡。”
异常温柔的关切声从沙纸纯耳边响起,她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才把眼前这个拿着水杯站在她床前的身影看清晰。
鹅黄的暖色灯光柔和地笼罩在女孩的周边,细腻精致的五官在柔光下更显梦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她,眸底满是难掩的关切。被她那么直视着,女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上升起了两抹小红晕。
“看什么看,喝水!”童若若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把手中的水杯递到沙纸纯唇边。
一股从所未有的暖流自心底最深处翻涌而出,瞬时传遍了沙纸纯的四肢百骸。她嚅了嚅已有点干涸的唇瓣,沙哑地吐出两字:“谢谢。”
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关心过她,就算是只是用稍微顾及到她感受的目光看着她,都没有。她没有感受过任何程度的温暖。
特别是同性。
“别……别一副快哭的样子啦,我又没欺负你!”眼看沙纸纯已经听话地把杯中的水都喝完了,童若若才拿开杯子,一屁股坐在面前的床上。
像是有点疑惑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忧,童若若的脸色并不好看。
沙纸纯有点诧异女孩刻意赌气的举动,随后眸底又升起几丝了然之色。
原来,她和她一样,并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有时候也分不清,谁敌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