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被假面掩盖的真相
“你把长发剪了。”
少年一愣,眸光不自然地敛了敛,似乎在躲避枢兰夜的目光。
“我以为……阿枢不在乎了。”
枢兰夜阖眸,抿了口杯上的清茶,然后轻轻地搁下了手中的瓦杯。微凉的指尖划过稍有些粗糙的杯身,带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
“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少年侧首,那勾勒出他整个脸部的线条柔美得不可思议,仿佛是哪个知名的雕塑家一笔一划深镌上去的一般。
“阿枢……在怕弥生么?”他启唇,掩去眸中的柔情。
枢兰夜看了那张埋在柔顺的亚麻发下的俊脸一眼,两眉轻挑:“童先生完全可以这么猜测。”
“就算让那女人知道了又如何?她并不能做什么。”少年换了个坐姿,让自己能挨得更舒适些。一举一动之间,无不透出一波波与生俱来的慵懒气息。“这样兜兜转转,好麻烦。”
“让她一步步走近自己挖出的陷阱,再尝遍挣扎在泥坑里的痛楚,”枢兰夜走近少年,勾起他的下巴,提起一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邪肆笑容:“才会长记性。”
盥洗间内。
沙纸纯把水速开到最大,弓着身子。
双掌在水柱的持续冲刷下已有些泛白,她伏下脸,让掌上的清水溅到皮肤上,有意感受这种刺骨的清凉。
两扇睫毛上已沾上了好几滴椭圆的水珠,只要沙纸纯微微一动,上头的水珠就会顺着眼眶,滑下白嫩的脸颊,最后拐不过下巴的弯弧,啪嗒掉落在洗漱台上。
经过几次凉水的冲刷,镜子的人儿看起来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韵味。
沙纸纯抬眸,镜子里模模糊糊地映出两个身影。
一个自然是她自己,那么另外一个……
沙纸纯旋过身,正想伸手擦干脸上的水渍,一只指腹略有些粗糙的大掌却代替了她的动作,粗鲁地帮她拭干了脸上的水滴。
“女人,跟我回去。”
她听到手掌的主人这么说。
沙纸纯睁开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眸,眸光便直勾勾地投射到头顶上那张霸气不减的俊脸上,“雀子玦,你居然真找到这里来了。”
“我说,”他逼近一步,“跟我回去。”
沙纸纯蹙起眉,倔强地回望他,“不要,我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雀子玦挑起眉,把沙纸纯禁锢在他与洗漱台之间,“我说你要回去,你就必须回去。”
“笑话!”沙纸纯伸手抵在雀子玦的胸膛上。手掌与那堵热量只隔一层单薄的布料,炽热难挡,“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男人,”接收到预料之中的反应,雀子玦先是薄唇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下头在那两瓣红唇上偷了个香,再看,那对好看的眉梢边已满是嚣张的笑意,“怎么样?”
沙纸纯瞪大双眸,傻傻地盯看着那两瓣刚才吻过自己的润色嘴唇,喉咙突觉干涩得难受。
“怎么,不够?”单指勾起怀下人儿的下巴,雀子玦顺势低下头去,“我可以满足你。”
斜长的发梢调皮地滑过细腻的肌肤,带下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沙纸纯一把推开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心头上燃烧的正旺的火花再也抑制不住,噼里啪啦地马力爆发——“去你奶奶的满足!”一拳打在雀子玦的胸膛上,沙纸纯眸内冒火,“老子好欺负是吗?”又是一拳,“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生得就******特别像玩具是不是?”左右拳齐上,“老子告诉你……”
“别打脸。”一直站着不动任君发泄的雀子玦忽的一把抱住沙纸纯,一手抓住沙纸纯正想施暴的拳头,按向自己的胸膛,“打这里。”
“你——”没有料想到平日臭屁而又最不肯认输的男人会突然变温柔,沙纸纯愣了好一会。“你是谁?”
雀子玦抿唇,暧昧地凑近沙纸纯的耳垂,落下一句:“你的男人。”
为了要避人耳目,枢兰夜特意给她在这边安排了一个新身份。这个新身份自然不能出现得太莫名其妙,而且在这一个月期间,“沙纸纯”这个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况且两人面貌长得如此相像。
综合一切利害,枢兰夜给她安排了一个最直接最省事的身份——沙纸纯的表妹。
作为他校的交换生,与阑什夜的“沙纸纯”交换一个月的学习体验时间。
“所以雀子玦,这下你可以放手了吧?”沙纸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若有所思地看向陷入一脸沉思的男人,难得放柔了语气:“如果你现在把我带回枢兰夜……后果会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雀子玦抿抿唇,带有自己独特体温的手指缓缓地在沙纸纯的眉目间流连,那双总像是镶嵌着两簇炽热火焰的眸子,此刻也安静了许多。
“如果我说……”他顿了顿,胶在沙纸纯娇美的面庞上的两道视线黯了下来,“这是个反阴谋的计策,而你……”
“被利用了是不是?”沙纸纯按住雀子玦的手腕,眸后闪过一抹了然之色,“我知道,发生在枢兰夜里很多事,可以说跟我有关,也可以说没有。反正我只是一枚棋子……好吧,虽然我猜不到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想不到你脑袋挺能用的。”雀子玦蹙起眉,反唇相讥,“既然明白自己的立场,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任人摆布?这也只有是你沙纸纯才干得出的蠢事!”
这家伙这算是在关心她?
沙纸纯好笑地摇摇头,“我这不叫任人摆布,我这是推波助澜,静观其变!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根本没损失不是么?”
雀子玦挑挑眉,不可置否。
“只是……”沙纸纯昂起头,漪光闪闪的美眸对上雀子玦的,“我讨厌被当成玩具。不管枢兰夜怎么安排怎么解决他的事,要借助外力冲击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是什么,也没对我承诺过什么……”
雀子玦凝眉,敏锐地感觉到沙纸纯话里暗藏玄机。“为什么我在你话里听出了责怪我的意味?”
闻言,沙纸纯先是轻笑了两声,“真聪明。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打算跟我说你和墨至的关系?”
关系?雀子玦勾唇,俯下身子,视线刻意与沙纸纯的保持平行,微热的呼吸都喷到了面前的人儿的脸上。
一股古怪的热流混合着暧昧的气息,在两人身边泛滥而开。
“你这是在吃醋么?”雀子玦眯起眼,两对好看得过火的眉毛弯了下来,“你的反应,就像是一个小女人在质问丈夫与另外一个与他走得很近的女人的关系。”
只是这种反应……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墨至?
“笑、笑话!”沙纸纯差点要被自己的口水噎到,“雀子玦你这丫的少自恋一次会死啊!”
雀子玦眉梢带笑,一手扯过沙纸纯的本边身子,自己也顺势覆了过去——“说实话。”
他的口气不冲,只是带着股莫名的压迫感。
“三分钟一过,我就是把你打横抱,也会把你带回到枢兰夜!”
哇靠,怎么会有这么鸭霸的人!
沙纸纯窘了窘脸色,嘴中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的:“你、你想问什么嘛……”
啧啧啧!雀子玦挑挑眉,这女人说话也会加“嘛”字了,软硬不吃?他看也不见得全是吧!“你是哪只耳朵出问题了?前十几秒刚问出的话,你现在给我装糊涂?”
“你说过的话那么多……”沙纸纯小声嗫嚅着,脑袋乖巧地垂下,不敢看男人的表情,“你再问一次又不会死。”
耳边忽的传来几声男人魅惑浑厚的低笑声,沙纸纯愣神间,下巴已经被带着微热体温的手指高高抬起——“我说,你喜欢我,还是墨至。”
“枢兰夜?”
见怀里的人儿只会瞪着大大的眸子傻傻地望着他,抿紧的红唇根本没开启的趋势,雀子玦俯下头,把脑袋整个都搁在沙纸纯的肩膀上,性感的薄唇轻轻地抵在她白润如玉的耳垂上:“说,我今天就要知道答案。”
雀子玦刚好比沙纸纯高出一个头,一高一低,身形十分的契合。
“一分钟……”
沙纸纯一动不动,白皙纤细的脖颈动脉微颤,那双挤满水泡的美眸定定地看着前面,肩头上传来温热的沉重感。
四周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一样。只是在沙纸纯看来,她耳边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催命似的秒针行走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喉咙好像硬生生咽下一块海绵一样,干涩得难受。
他问她喜欢谁……这有点滑稽。对于他们,她甚至从来没有联想到“喜欢”这个关系上。呆在枢兰夜的这些天,与她互动得最多的就是戚宇璇,与她接触最亲密的有墨至,还有苍稚来,与她斗嘴斗得最欢的是雀子玦,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的有枢兰夜、澍澍、槿落……
所以,这算是谁都不喜欢吗?
沙纸纯眨了眨眼,可是……真的是谁都……不喜欢么?
“两分钟……”雀子玦头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跟一个人说话,吐出的热气几乎要酥麻了沙纸纯的神经,“乖,你说了……我就放弃。”
雀子玦缓缓起身,鼻尖与沙纸纯的轻轻相抵。
就这样眼对眼,面对面,心……对心。
放、放放放放放弃?
沙纸纯煞是疑惑地眨了眨眼,一双纤细漂亮的手就捂上了男人的薄唇,“慢着!雀子玦,你、你先别数,我……我问你一个问题,必须得问的问题。”
雀子玦挑眉,唇上紧贴着的小手散出阵阵馨香,鼻翼呼吸间,满满是带有那种不可明拟香味的热气。
男人按下沙纸纯的双手,唇边的笑弧明显:“喂,你有没有洗手啊?”
你有没有洗手啊……
洗手啊……
洗手……
耳边像被人装上了复读机,拼命重复着那句令沙纸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句子,句子尾音很长很长,最后简洁成两个字,嗡嗡嗡嗡地在她脑海里回荡。
“雀子玦.”沙纸纯亮起一个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是灿烂无比纯洁无暇的大微笑,天知道她那把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出卖了自己,“老子第一次******这么认真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老子的?”
这一番话仿佛印证了雀子玦心里的某个疑惑,他退开自己的身子,也不在乎早已被盥洗盆上未拴的手柱溅出的水珠弄得狼狈不堪的长裤。
鹰眉下的狭眸微光闪烁,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之色在他唇角勾起的那抹冷笑凝聚:“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温柔的说话。”
“温柔”两词被狠狠地加重语气,沙纸纯一肚子难消的火气,就在雀子玦前后巨变的两种态度下消弭殆尽。
沙纸纯蹙起眉,心中有无数个疑惑渴望解答,红唇嚅了嚅,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问题保留。”雀子玦耸耸肩,“等我查清楚一切,再回来商量如何处置你。”
“等、等等!”沙纸纯伸手抓住雀子玦的一只手臂,昂起首,“你在试探我?”而且在他刚才的转变看来,试探结果……还是令他出乎预料的不满意?
“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
冷眼瞟了瞟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纤手,雀子玦笑笑,毫不留情地甩开沙纸纯的禁锢,“在我查清你的身份之前,你没有任何资格……问我一个字!”
沙纸纯愣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
“对了,”走到门槛边的雀子玦顿住脚步,可是却没有回过头,“刚才我说的放弃,是指暂时放弃问你某些问题,而不是放弃……”你。
最后一个字随着稳健的脚步声,消失在男人清凉淡色的薄唇里。
只是一个唇形暗示,沙纸纯看不见,自然……也不会听见。
失神地捂住自己的左胸口,沙纸纯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感扑腾而上,不是撕心裂肺,却轻易地左右了她的心神。
她想不到枢兰夜的人比她想象中知道的事情还多,也猜不到……他们竟然会来试探她的身份,只知道……他误会她了。
而恰恰这个误会,她自己也不能,解释清楚。
所以或许这种沁入心肺的难受感,要存在好久、好久了。
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转角,沙纸纯摇头苦笑。
四年前。
她刚要满十三岁那天,那个男人来了。
男人的表情没变。眼神冷,面目严,右手执一条长长的麻草鞭,睇着她所表现在脸上的表情……除了不屑,还有贵族子弟准备施舍街道行乞之人时透露出的怜悯。
“你在这的生活到头了。”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的他,静候下文。
“我帮你在普小安插了个身份,以后你就用这个身份生活、读书、成人。”他顿了顿,健硕的身子微微打侧,“四年后,入读阑什夜。”
就这样,这个世界开始真正有了她沙纸纯生存的浅影。
普小是所传统的市区小学。不出名,却有它根深蒂固而不可动摇的地位。
沙纸纯在这所小学里平平凡凡地度过了四年。每天像其他孩子一样早早起床上早读,吃午饭,听讲课,要面对考试,要承受责骂……可她过得很开心。
她不经常笑,即使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同学也很少。他们都说她性子冷,不懂迎合大众,她却自认为在这里看到了最真挚最不虚情假意的人心。
毕竟是孩子。
她缺少了孩童时期的稚气天真,独有一番敏锐内敛的性格。那个男人也是因为这个才放心把秘任交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