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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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难逃一劫(3)

因为河道弯弯曲曲的,我们刚才还和轮船喷出的烟雾之间隔着一处河岸,而现在轮船已经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我呼喊斯塔特普和赫伯特,令他们把船停靠在潮水前面,这样做轮船上的人就可以看见我们正在等待轮船;我又令普鲁威斯静静地坐在船上,用斗篷包住他,不需要着急。他心情愉快地回答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就放心吧。”他坐在那里就和一尊石雕一样。这时那条四桨小船熟练地包围在我们面前,我们的小船和它并列而行,两条船之间空间仅仅可以划桨。它紧紧地靠近我们的小船,当我们停桨荡船时,他们也就停桨荡船;当我们划一两桨时,他们也就划一两桨。在那条船上坐着的两个人,有一个人正在掌着舵,并且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们看,另外一个人就和普鲁威斯一样,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并且全身都在抖动,他和舵手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又对我们看了几眼,而四名水手也紧紧地盯住我们看,当时两条船上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斯塔特普和我面对面坐着,不到几分钟他就知道了,第一条轮船就是汉堡号,于是他用低声告诉我说。这艘船正飞快地向我们驶来,并且发出吧嗒吧嗒拍水的声音,越来越响。当我感觉到我们已经被船的身影罩住的时候,那条小船朝我们喊道。并且我也回答了他们。

“有一名潜逃回国的流放犯人在你们的船上,”那条小船的舵手说,“那个包着斗篷的人就是。他是叫艾伯尔·马格韦契,也是叫普鲁威斯。我就是来逮捕他的,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并且使他投降。”

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我们没有听见他对桨手的一声吩咐,他的那条船就向我们冲了过来。突然他们就在我们的船前猛划了一桨,然后就收起桨了,因此船就向我们倾斜,所以他们就抓住了我们的船边。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想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这下子也把轮船上的人们给搞糊涂了,我听见他们在叫喊着我们,我听见有人命令螺旋桨停止开动,然后吧嗒吧嗒的声音就停止了,但是我们仍然感到轮船以凶猛的威势朝我们扑过来。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就看见那条小船上的舵手,一手逮住了他要捉拿的犯人的肩头,这两条小船被潮水冲得直打圈子。轮船上的水手们一齐跑到船头,你争我抢地都想要站到前面看。眨眼之间,我们船上的犯人跳起身,就跳到捉拿者的身后面了,一手扯下那个躲在舱里的家伙身上的斗篷。马上就露出一张脸,这张脸就是多少年以前另外一个犯人的脸,并且这张脸因为恐惧,所以就变得苍白了,整个人也往后倒了几步。我仅仅听到轮船上的人们一声惊叫,河里就扑通扑通一声,一片浪花就被溅起,我感觉我们的小船直往水下沉。

转眼之间,我好像就在成千的漩涡里和成千闪亮的浪花中搏斗着;过了一会儿,我被救到了另一条船里,赫伯特也在这里,斯塔特普也在这里,但是我们的小船已经不知去向,并且两个犯人也不知去向了。

轮船上的人们正在叫喊着。虽然轮机愤怒地排放着气,但是轮船却在往前行驶。而我们的船也在往前行驶,首先我简直都不知道哪里儿是天,哪里儿是水,哪里儿是左岸,哪里儿是右岸;但是船员们用最快的速度令小船平稳,又快速地划了几下桨,然后就放下了桨。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又心情焦急地看着船后的水面。过一会儿,我们看见水上有一个黑点,并且向着我们的方向漂过来。任何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只看见舵手把手一举,桨手们就一起往后划,令船正对着那个黑点。当黑点靠近时,我才看清楚那就是马格韦契。他正在游着,但是已经不是那么自如了。当他被拉到船上以后,他马上就被戴上手铐和脚镣。

小船保持平稳以后,他们又开始默默无言,焦急万分地观看着水面。正在这时驶往鹿特丹的轮船已经到了,看来船上的人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事,仅是快速地驶过来。当我们在这里呼喊着让它停下来时,它就措手不及了,因此两艘船就在我们身旁驶过,让我们的船在掀起的巨大波浪里波荡起伏。他们继续观看着河面,两艘船已过驶去很远,他们仍然长时间观看着河面。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事到如今,恐怕就再没有希望了。

最后对于另一个犯人我们就放弃了希望,顺着河岸小船划到了我们曾经住过的这家酒店,看到我们以后店里的人非常吃惊。我才有机会使马格韦契在这里得到一点安慰,因为从此以后他就不是普鲁威斯了。他的胸口上受了重伤,并且他的头上被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他告诉我说,听我掉在水里以后,他觉得一定是掉在了轮船的船底,所以当他想游起来时,他的头被船底撞了并受了伤。对于他胸部的伤口(因为当他呼吸时,他都感觉非常痛苦,所以伤得很重),他说是被小船撞上了并造成的。他又告诉我说,他没有说假话,因为他当时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对抗康佩生,所以他只想用手抓住康佩生的斗篷,并想翻开斗篷看看是否是他,但是这个家伙因为害怕而站起来,并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因此他们两个人就一同翻身掉进了河里。当马格韦契正抓着对方,并突然翻身掉进水里时,我却被那个来捉拿他的人给挡住了,所以令他们的小船也翻了。他又低声地在我耳边说,当他们两个人掉进水里以后,他们的四只胳膊拼命地扭在了一起,在水下他们进行战斗,然后他从战斗里解脱了出来,并冲出水面游泳前行。

没有任何原因令我怀疑他,他和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大实话,因为那条船掌舵的官员的说法,关于他们在水里面的情形是一样的。

我请求这位官员批准我,从这个小酒店里面买几件多余的衣服,换下犯人身上穿的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他马上就批准了,但是他说,对于犯人贴身所带的每一件物品必须交给他保管。因此,我把那只曾经在手我中有一段时期的钱夹子,就交到了他的手里。他还批准我和犯人一起到伦敦去,不过我的两位朋友,就没有这份殊荣了。

当官的对小酒店里的那个打杂的说,在什么地方有一个落水鬼,如果他的尸体可能被冲上岸,那么就去找他。我认为,他一听见尸体身上穿着长筒袜,那么他的兴趣马上就高了起来。或许现在他身上穿的这一套上下身的衣物,就是在十来个尸体身上扒下来的。难怪他全身的穿戴是如此五花八门的,其中破烂的程度也是互不一样,原因就是这样的。

我们在小酒店里待着,一直等到潮水转变方向,才把马格韦契带到小船上,并且暂时扣押在那里。斯塔特普和赫伯特只能快速地从陆路返回伦敦。我和他们非常悲伤地告别。接着,我就在马格韦契的身边坐着,我立产生了一种感觉,从此以后,如果他能活在人间,那么我就在他的身旁呆着。

此刻,我消除了对他的一切厌恶和不满;我此刻抓住的这只手是一位已经被逮捕的、受了重伤的,和戴上镣铐的人的手,在他身上我发现了,他对我有着万分的恩情,并且多年以来他诚心诚意、和一如既往地向我保存着深厚情谊,因为感谢我小时候,给他的一顿早餐和一把锉刀,所以他竟然用他全部的所有和生命作为回报。他此时在我的眼睛里,我认为他对我的感情,比我对乔的感情要超出千倍万倍。

天越来越黑,我看出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承受着万分的痛苦,偶尔地他从嘴里喊出一声哀叫。我使他靠在我那只好一点的臂膀上,他认为怎样舒服那就怎样靠着。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思绪,我并担心他的重伤,我觉得他如果死了会更好,因为有很多人都可以,并且都自愿来证明他有罪,这是不用怀疑的了。我绝对没有幻想他会被宽大处理,从他刚开始的审判结果来看,他的情况就非常不好,他在监禁时间又逃狱而跑,以后他又被重新审判,他在终身流放时间又偷跑回国,再者说,这一次他的原告又被他杀死。

在昨天夕阳时刻我们来到这里,在今天夕阳时刻我们又原路返回,我们心里的希望就和潮水来回流一样。我非常心痛地对他说,他这一次全都为了我而回国,而我是那么难过。

他和我说:“我亲爱的孩子,我已经十分满意对于这次我回来的运气。我看见了我的孩子,我一定知道,如果他没有我,那么我的孩子也能成为一个上流社会的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当我们并肩坐在一排时,这个问题早就被我想过一遍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去说我自己的想法,来说说温米克给我的暗示吧,此时来看是非常明白的了。我早就知道了,如果他被定了罪,那么他所有的财产就将全部归国家,送交给国家财库。

“我亲爱的孩子,你要听我说,”他说,“你最好避免让别人知道,你这位上流社会人物是由我培养创造的。我仅仅希望你会来看我,来看我时你就好像是偶然,和温米克相遇而一起来的。我会被多次审问,当我最后一次审问时,我希望你可以来,坐在我能看见你的一处地方。剩下我就没有要求了。”

我和他说:“如果批准我和你在一起,那么我肯定不会离开你。老天肯定会为我作证,既然你对我这样真诚,那么我肯定也对你同样真诚。”

我这时感觉他握着我的手颤抖着,他在船底躺着,并且脸被他转了过去,我听见他嗓子管里产生和过去一样格格格的怪声,但是现在已经很柔和了,和他这个人的其余的各个部分都一样。幸好他提出了这点,令我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要不然恐怕就迟了,那就是万万不可以使他知道,实际上他想令我荣华富贵的希望已经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