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不便,能否告诉我给那青年多少?”
“每月5000法郎。”
“一年合6万法郎,我倒是料到了。”基督山耸了耸肩说道,“卡瓦勒康蒂家族的人都是小气鬼。5000法郎一个月叫一个青年人怎么过?”
“可您知道,要是那青年多要几千法郎……”
“一个子儿也不透支,只要是透支的钱,那老的准会赖你们账的。您不了解这些意大利百万富翁,他们一个个都是名符其实的守财奴。这信贷户头是由哪家商行作保的?”
“啊,方齐商行作保,这是佛罗伦萨非常不错的一家商行。”
“我不是说您会吃倒账,远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您得注意,一切都按担保书上的条款办。”
“这么说,您并不信任这位卡瓦勒康蒂?”
“我!只要他签个字,我都可以付给他1000万,这也就是我刚才对您说的二等产业,我亲爱的唐格拉先生。”
“他这样有钱,可又多么简朴!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少校而已。”
“您这还是在恭维他呢,因为,您说得对,他确实其貌不扬。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还真是一副糟老头的模样,活像一个挂了普通平板肩章的老中尉。不过意大利人都是这副样子,他们如果不能像东方魔术家那样让人赞叹不已,那就同犹太老头子差不多。”
“那个青年人要强一些。”唐格拉说。
“是的,可能显得有点腼腆,不过总的来说,我觉得他还算有样子。我也在替他担心。”
“为什么?”
“因为您在我别墅见到他的那一次,他很可能是第一次踏进社交界,至少人家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跟一位非常严格的家庭教师出门游历过一些地方,但从不曾来过巴黎。”
“意大利贵族习惯上是贵族内部通婚,是不是?”唐格拉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喜欢通过联姻来积聚财产。”
“他们通常这样做,是这样的,不过卡瓦勒康蒂有他的独特见解,处事方式与人不同,我总觉得他把儿子弄到法国来是想让儿子在法国成亲。”
“您是这么想吗?”
“我可以肯定。”
“您有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家产。”
“听到的尽是这些话,只是有些人说他有几百万,也有人说他身无分文。”
“您的看法呢?”
“您可不能依此作为凭据,这完全是个人看法。”
“总之……”
“我本人的看法是,当年这些都是封疆大员或者是统兵的将领,因为卡瓦勒康蒂家族曾经领过大军,也曾坐镇过几省地方。所以我说,我的看法是,他们在什么偏僻的地方埋下了几百万,这种地方只有长子知道,长子再告诉下一代的长子,于是代代相传。证据是他们全都长得蜡黄干瘪,活像他们藏着的共和国时代的弗罗林(佛罗伦萨金币名。),他们把这些金币左看右看的,结果看得人都长成金币那副模样了。”
“太对了,”唐格拉说道,“说得一点不错,而且谁都不晓得这些人有什么地产没有。”
“要有也是很少的一点儿,我本人很清楚,因为我只知道这位卡瓦勒康蒂在卢卡有幢很漂亮的大厦。”
“啊,他有大厦!”唐格拉笑着说,“这已经很了不起的了。”
“是的。另外,他把大厦租给了财政部,自己却住幢简陋的小房子。噢!我已经对您说过了,我认为这老家伙是个吝啬鬼。”
“喔,喔,您倒是不恭维他。”
“您听我说,我只是勉强认识他,我想总共只见过他三次。有关他的情况,都是布佐尼长老和他本人告诉我后才知道的。今天上午他向我谈了谈关于他儿子的一些想法,听他的话音,我觉得他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笔钱财躺在意大利睡大觉,因为意大利这国家死气沉沉没有活力。他想找个什么办法,让他那几百万钱在法国或者在英国再生点钱。但是请您务必注意,虽然我本人极其信任布佐尼长老,但事情究竟怎么样,我可概不负责。”
“没有关系,谢谢您向我介绍客户,这个名字将使我的客户名册增辉。我也向我的出纳主管介绍了卡瓦勒康蒂家族,他听了深感荣幸。顺便问一句,这纯粹是问问外国的风土人情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子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要分一点财产给儿子?”
“呃,我的上帝!这就不一定了。我认识一位意大利亲王,富比金矿,是托斯卡纳的一大望族。他那几个儿子的婚姻只要称他心意,他就一下给他们几百万,要是违背他心愿,那就只给一点点的年金,每月至多也就是30埃居。拿安德拉来说吧,假如他顺着父亲的主意结婚,那老的就会给他100万、200万或者是300万。假如,譬如说吧,他娶上哪个银行家的千金,那老家伙一定会对亲家翁的商号感兴趣了。又譬如说娶来的儿媳,卡瓦勒康蒂老爹偏看不上眼,那就再见了,老家伙会把他保险柜的钥匙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再把保险柜的锁连转两圈牢牢锁上,安德拉这小老弟也就只得像巴黎的浪荡子一样,靠玩纸牌和掷骰子来混日┳恿恕!豹
“这小伙子会找一个巴伐利亚或秘鲁的公主,他想要的是某个与世隔绝的王国,梦想中的黄金国吧。”
“不,这些意大利名门望族也常常会娶小家碧玉,他们像罗马神话中的主神朱庇特,喜欢族外联姻。您问我这些问题,亲爱的唐格拉先生,是不是想为安德拉做媒?”
“说真的,”唐格拉说,“我觉得这买卖倒是不错的,我本来就是做买卖的嘛。”
“我想不是跟唐格拉小姐吧?您总不会让阿尔贝把这可怜的安德拉卡死?”
“阿尔贝!”唐格拉耸耸肩说,“啊,是的,他对这事倒也没有少费心思。”
“我想他已同令媛订婚了吧?”
“也就是说,莫瑟夫先生和我曾谈过这门亲事,不过莫瑟夫夫人和阿尔贝……”
“您总不至于说这门亲事不美满吧?”
“喔,我看唐格拉小姐完全配得上莫瑟夫先生。”
“唐格拉小姐的嫁奁必将十分可观,我深信无疑,假如电报不再传假消息,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喔,不光只是嫁奁的问题。不过,顺便请问一件事。”
“说吧!”
“您这次请客,为什么没有邀请莫瑟夫和他父母呢?”
“我也请他了,但他说他要陪莫瑟夫夫人去第厄普,医生建议莫瑟夫夫人去那里呼吸海滨的新鲜空气。”
“是的,是的,”唐格拉笑着说,“这对她是有好处的。”
“为什么?”
“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呼吸的就是这种空气。”
基督山像是没有听出这句俏皮话的意思来,所以也就不再多问。“但是不管怎么样,”伯爵说道,“阿尔贝虽然不像唐格拉小姐那么有钱,您总不能否认他的门第是很不错的吧?”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对我的门第倒也是孤芳自赏。”唐格拉说道。
“那当然,您的大名确是有口皆碑,人家都以为您的爵位使您家姓氏增辉,其实是您家姓氏使这爵位锦上添花。不过,您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按照某些已是根深蒂固,从而难以消除的成见,具有500年历史的贵族世家要比册封20年的贵族神气。”
“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唐格拉竭力装出一副冷笑的脸孔,说道,“所以我最看得上的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先生,而阿尔贝·莫瑟夫先生只能在其之后了。”
“可是,”基督山说,“我认为莫瑟夫家族并不比卡瓦勒康蒂家族逊色。”
“莫瑟夫家族!……这么说吧,我亲爱的伯爵,”唐格拉说道,“您是位绅士,是不是?”
“我想是吧。”
“另外,您懂纹章学?”
“初通而已。”
“很好!请看看我的纹章,还要比莫瑟夫的纹章庄重。”
“为什么?”
“因为,本人虽然不是世袭男爵,但我至少就姓唐格拉。”
“请往下说。”
“而他不姓莫瑟夫。”
“什么?他不姓莫瑟夫?”
“根本不是。”
“竟有这样的事!”
“我这个男爵是册封的,所以我实实在在是个男爵,他那伯爵是自己封的,所以他实际上不是伯爵。”
“这不可能。”
“请听我说,我亲爱的伯爵。”唐格拉接着说,“莫瑟夫先生是我的朋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我30年来的老相识。我这个人,您也是知道的,对我的纹章并不怎么在乎,因为我从不曾忘了我的身世。”
“这说明不是谦逊就是自豪。”基督山说道。
“嗯!我在商行做小职员的时候,莫瑟夫只是个打鱼的。”
“那个时候他叫什么名字?”
“费尔南。”
“全名呢?”
“费尔南·蒙德戈。”
“您能肯定吗?”
“当然!他常卖鱼给我,所以我认得他。”
“既是这样,您又为何把令媛许给他们家?”
“因为费尔南和唐格拉都是新贵,都有了贵族头衔,都发了财,实际上大家平起平坐。不过也有不同,人家对他有话可说,但对我却无可指摘。”
“说他什么?”
“没有什么。”
“啊,对了,我知道了。经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费尔南·蒙德戈这个名字。我在希腊听人提到过这名字。”
“是在说阿里总督的时候提到的吧?”
“一点不错。”
“这是个谜。”唐格拉说道,“不瞒您说,只要把谜解开,花多少时间我都答应。”
“假如您真有心,其实这不难。”
“怎么呢?”
“您在希腊肯定有什么客户的吧?”
“当然有。”
“在艾奥尼纳呢?”
“哪儿都有我的客户……”
“那好!您给艾奥尼纳的客户发个函,问他阿里—特伯兰遇难的时候,一个名叫费尔南的法国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您说得对!”唐格拉急忙站起身说道,“我今天就写。”
“写吧。”
“我马上就写。”
“假如您得到的消息确是丑闻……”
“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让您费事了。”
唐格拉匆匆走出客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的马车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