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遇这些话是说给小儿子听的,沈欣杨用筷子拨着饭粒,低头不语。沈不遇最后用训导的口吻说:“父亲处在其中正当浪头,你的两位兄长好歹当了官,能助父亲一臂之力。明年开春考试你也出息点,朝政要是交到穆氏手中,全家的命也就休矣。”
沈欣杨犯难似地嘀咕道:“论做官,孩儿远远不及两位大哥。再说,蓉妃娘娘和三皇子是沈家的人,皇上早晚会把朝政交给三皇子的。”
想是触及心事,沈不遇一口汤没喝下,便呛了起来。柳茹兰忙起身给他捶后背,暗地白了儿子一眼。沈欣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垂下头不言语。
“朝政交给三皇子又如何?他才多大?不顶事!在我看他也就比你脑子灵敏那么一点罢了。可叹后宫佳丽三千,蓉妃日渐失宠,连个皇儿也管不住。沈家要是完了,她母子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不遇训完小儿子,斜眼见休休懵懂地听着,目光如寒刃,让休休有种心思被刨开的错觉,“狩猎虽是两天,时有虎豹出没,宫中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你不用害怕。倒是萧岿,性情阴晴不定的,你要顺着他,别自作主张。”
休休慌乱地垂下眉目,低低地应了一声。
午时过后,休休和沈欣杨悄然走向西院。分明是石板小径,脚下却没有丝毫声息,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用不着揣摩,便知这样的小巷是供下人进出的。休休仿佛踏着父亲的足迹,心里有了一丝悲凉,想,父亲以前就是这样来往于工匠坊的吧?
想得恍惚,感觉有一对明亮的视线望定她。她侧头,沈欣杨慌乱地收眼,脸却红了,用一种稚气的神情轻轻说:“我不想做官。”
休休歪着头笑了一笑,阳光映着沈欣杨的脸,纯然看不见一点阴影的天真,这让她想起了天际。
她学着倪秀娥的口气道:“你是二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依靠。这话要是被她听到,她会伤心的。”
沈欣杨长吁短叹道:“不做难,做了更难。父亲天天给我灌输为官之道,可我越听越头疼。朝廷上下错综复杂,那些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我又不会搞阴谋诡计与人周旋,到时搞得烦心又劳累,何苦?”
休休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苦恼的沈家小少爷。沈欣杨并未有要求安慰的意思,他似乎在找人发泄,大有不吐不快之意。两人就这样走了一阵,蓦然便见西院的木门,刚推开一半,里面传来一阵狗吠声。
从木门往里张望,只见零星的几间破茅屋,像是长期无人居住,地面久无打扫,积着很厚的苔藓。老榆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零星黄叶在空中随风飞旋,更显此处空旷落寞。
沈欣杨被一股腐叶气息熏得差点呕吐,他拉住休休的手,催促她速速离开。
“狗会咬人的,咱们赶紧走。要是被人发现,少不了挨父亲的叱责。”
休休不愿拖累沈欣杨,细想父亲只是名泥匠,怎么还会留下十几年前的印迹呢?她想自己可能是多思多想了,只要在同一方天地,她与父亲生活过,那便是她极大的满足。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天,父亲会来到她的梦里与她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