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另类少年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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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孤儿院里我为何揪心落泪?(2)

公安局有收容所,可对这么小的有重病的孩子也真难处理。有一次某市公安局曾抓到一个用婴儿骗钱的人,在报上登出一则弃婴寻亲启事,结果孩子的亲人还真找上门来,因为那孩子的脖子挂了一个标志物,人家一看启事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公安局。那孩子的家长上门不但没有感谢公安部门的同志,还把人家骂了一通,说他们是超生了,孩子是让那个抱走的人准备找个好人家收养的。公安局的同志告诉孩子的亲人说那抱走孩子的人是个骗子,并且押来那人当面对质。这骗子还真会耍花招,一口咬定是受人之托准备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的,但因为中途孩子得了病,自己又没钱,所以才不得不到车站码头乞讨的。结果就在这当口病重的孩子死在了公安局。这下孩子的亲人们不干了,硬说是公安局耽误了孩子的性命,非要跟公安局打官司,闹得死去活来。那人家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假如跟那个骗子闹能闹出个什么名堂呀?跟你公安局闹说不定还会赔给他万八千的。公安局可就倒了大霉,那碥子是抓到了,可也白白给那死孩子的亲属赔了5000元安置费才算了结了一桩麻烦事。这么着,骗子们就越来越嚣张了。

于是这样的骗子在车站码头到处都可以大摇大摆地干起缺德事?

不是这样又能是怎样呢?

我对这位同路的女记者表示感谢。但石家庄车站的见闻,却很难在我脑海中消失。日后我在每一次外出采访或出差时,都会特别注意一些城市的车站码头的情况,几乎毫无例外地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一次在某省城车站,我坐了不足半个小时,竟然连续有四五个小孩子走过来向我讨钱,他们的那种职业性讨钱法令人吃惊。

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样的话本来是一切乞丐们都要说的话,但这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根本连这样的话都不说,他们伸着手,在车站或者码头的候车室和候船室里挨个地向乘客们讨钱,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用非常职业性的眼光看着你,将手伸得长长的。如果你是一个穿得很绅士的人的话,他就赖在你身边死缠着不走,知道你为了顾面子非给他不可。你给少了他还是不走,直到他认为你应该给那么多时才换个主儿;如果是一对情侣,那他她肯定成功,因为他们知道这时的男士总是很大方;如果他们碰到早已盯着他们的人时,他们会远远地离开你或者躲过你换个人再伸手,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给他们钱的,弄不好还会遭到一顿臭骂。在郑州车站时,我特意注意了一下这些小乞丐的行踪,发现他们每讨完一圈后就躲到一个人少的厕所边去。原来在那儿有个成人在指挥着他们!显然那人是乞丐头目和帮主。那家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在指挥着整个车站大厅的四五个小乞丐的行动,而且都用其实并不怎么隐蔽的手法回笼着每一个孩子讨来的钱。

可恶!那一次因为时间来不及,要不我会走进车站的警务办公室找到公安局的同志把这帮职业讨钱的乞丐们给一网打尽。

你想得太简单了,那是些社会毒瘤,就像长在人身上的牛皮癣一样,可不是一下子能治得好的。想不到有一次我在某省城车站的公安处采访时人家竟然这么回答我。这个省城的车站公安处处长告诉我,他们曾经多次对这类专门以孩子出面向旅客索取钱财为职业的乞丐帮进行过清理工作,但打了几次后不仅没有打掉,反而越打越多,他说仅他们那个车站大约有三四十个这样的少儿小乞丐,其中还有五六个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你今天抓走他们一批,明天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批人来,总是铲除不尽。老处长不无为难地对我说,可恨的不是有没有乞丐的问题,而是社会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没爹没妈没家没亲的孩子!有一年我们作过统计,全年在车站上出现的孤儿、流浪儿多达97个!有一小部分是跟大人在一起外出旅行时不慎丢失的,而大部分是被大人半途有意甩掉的,这些孩子可怜哟!他们不是身上有残疾,就是弱智者,或者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有一次我就碰上一对甘肃小兄妹,大的男孩子十岁,小的女孩子七岁,他们还都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也知道自己的村子叫什么,可再多的情况就说不清了。

孩子说他们的父亲在三年前死了,母亲开始带他们在西安做事,过了两年,有一天说带他们到南方去,就在经过车站转车时,一转眼小兄妹俩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母亲了。人生地不熟的,孩子当时吓哭了,他们就在车站等啊等,希望他们的妈妈出现,但一等几天都不见,后来饿了,没有吃的,他们就到卖包子的摊铺那儿看人家吃剩扔掉的就捡起来吃,后来摊贩见了就赶他们走。没有办法,这些孩子又不敢找警察,怕把他们抓起来送到监狱里一他们自己这么想,于是就自己每天在车站向过路的客人讨钱。他们白天做乞丐,晚上就钻在车站旁边的一个旧水泥管道里,这么着过了一年零三个月,要不是后来那个小女孩生病死了,她的哥哥哭着找到我们,我们还不知道这车站四周还有二十几个这样的孤苦伶仃的流浪儿呢!

你们进行搜査清理出来的?

可不。

这么多孩子就这么长年寄生在你们车站?他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口牙?

除了乞讨,就是偷和抢呗!老处长说到这儿长叹一声,直摇头,平时这些孩子在车站见我们警察就像老鼠见猫似的。可我们有时为了整顿车站风气也不能不去管管他们,但你把他们抓来后一问,每一个孩子给你讲一个他们的故事,你听后就再不忍心去抓他们了。在常人眼里他们这些动不动向人讨钱的小乞丐确实令人讨厌,而且有伤我们社会的风气,但要我说,这些孩子其实没有多少责任,有罪孽的应该是我们大人们。有一个孩子才三岁,他知道自己的家就住在武汉市,他父母因为打架时撞翻了衣柜,把这孩子砸成了瘸腿,后来父母离了婚,母亲带着这个孩子总觉得是个累赘,将孩子带到我们这个车站,骗他说给孩子买上北京的车票去,便一去不复返了。三岁的孩?子,你说可怜不?这样的孩子我们几乎每个月都要碰上一两个,这些孩子的大人们简直连一点点人性都没有,别说是亲情了,自己的骨肉呀!忍心看着孩子在失去亲人后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臧嘛!

五十多岁的老处长,说到此处两眼泪汪汪的。

是的,孩子们懂得什么?他们天真地跟着父母远行,还以为前面等待自己的是天堂,哪知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把他们送进了地狱。

在北京火车东站和西客站,据说每年收容这样的丢失孩子都在三位数以上。在昌平收容所里,至今仍有二十几名大至十五六岁、小至刚刚学会走路的弃儿,他们有的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一两年,公安部门对这样的孩子甚至有些苦不堪言,因为这些孩子如果是身体和思维健全的一般都被有关机构送走或者被好心人领走了,留下的这些残疾的弱智的,叫公安千警们怎么去管理他们,或者说到底管到哪一天算是出头之日?

在河北某车站的收容所里,我见到一个长得相当漂亮而且身体和智力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娜娜。小娜娜见生人一点不胆怯,我问她家在哪儿?她说在草原上。

那你爸爸妈妈为什么找不到了?

小娜娜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奶奶。

那奶奶现在在哪儿?

奶奶死了。

怎么死的?

她带我到这儿找爸爸妈妈,没找着,就生病死在了医院……小娜娜说到这儿便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收容所的同志告诉我:当时他们从医院接到电话,说有个从内蒙古来的老太太病死在医院,她身边有个小女孩让我们去收容。后来我们听医院的人说,那老太太从内蒙古到我们这儿时已经病得相当重了。据老太太死前说,她家住在内蒙古一个草原旅游点旁边。有一年一对年轻人来到他们家,那女的一到她家就分娩生下了这个女孩。老太太说,人家出门旅行在外生孩子,她是个信佛的,一生以慈悲为怀,便让这对年轻男女留了下来,她还精心为那年轻的产妇坐月子做这做那,就像伺候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不出半月,有一天老太太从外面采蘑菇回家,却发现那对男女走了,婴儿却还在。她开始以为那对男女出去玩了,可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后老太太终于明白人家是借她这地方生下这可怜的孩子后便远走高飞了。老太太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就这样又当妈来又当奶奶地带着这个小娜娜过了一年又一年,后来孩子也能走路了,也能说话了,而且长得十分漂亮可爱。老太太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孙女那样疼爱着一手带大的小娜铘一连孩子的名字也是她给起的。但前年老太太发现自己得了绝症,于是就想帮这个孩子找回亲生父母。老太太只记得当时那位年轻女人曾经说过自己的家在河北沧州北边一带,于是她便带着小娜娜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城市寻觅孩子的生身父母。然而善良的老太太没能实现自己的遗愿便先走了,只留下可怜的刚刚三岁的小娜娜……

小娜娜,你想爸爸妈妈吗?

不,我要奶奶……

小娜娜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那样子真叫人心碎。

广州和深圳是近十年间外地人口进入最多的南方城市,那儿的车站码头上的黑人也就最多。所谓黑人是指既没有常住证,也没有身份证,更没有固定的居住处,他们以车站为家。有的据说已经在那儿有了第二代。武警某支队的政委是我的一位老战友,他从20世纪80年代在车站当执勤中队长到现在当管辖车站一带的内勤工作的全支队一号首长的13年里,收容和遗送无户籍的16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就已经超过3000余名,这3000余名少年儿童中的故事可以写成一个长篇一老战友在几年前就期望我有时间写一写这方面的事。这回为了调査亲情方面的材料,我想应该对他的期望作一回应了。而令我吃惊的是从他口中我了解到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凄凉境遇让人有太多忧伤和愤懑。

故事之共子地老氣的铐说

有个男孩是从江西去的,一口南昌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到了广州。那是四年前的一个暑假前夕,学校又要进行期末考试,这孩子准备逃学,因为父亲在前几天已经告诉他:语文算术再不考到90分以上成绩,就去死。孩子害怕了,知道考试没几天了,自己的死期也快到了,所以他作出了一个不死的决定:进跑。那天他把所有课本连同书包一起烧了个精光,他已经恨透了这些东西,使他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这五年里饱受了父亲的拳头和母亲的责骂。他偷偷地拿了抽屉里两百块钱和一身衣服,便乘人不备之际,混上了从南昌开往广州的火车。上车后他藏在餐车的一个垃圾管内,因此一觉醒来就发现车上的人都在往外走,他也跟着出了车站。车站好大呀!人又多,他便不知往哪儿跑了,于是便在车站广场的一处台阶下,坐下,坐着坐着他便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发现有人在嘲笑他,原来他被一个老板弄到了一间离车站不远的木房子里。

小孩,你是哪儿来的?是偷跑出来的吧?要不说我就送你问去!快告诉我,告诉我就给你好吃的,怎么样?那老板手里拿着一只脏兮兮的鸡腿在他面前晃动着。两天没有进食的小孩咽着口水,可就是不敢向眼前的这个生人开口。

不说?哈哈哈,不说也没关系,到我这儿的娃儿开始都像你这样胆小,可过不了几天胆子大得连杀人都不怕。老板露着一口黄牙,一边啃着那只鸡腿,一边这么说着。

我……我有钱,不住你这儿……小孩怯生生地将手插进口袋,起身想要走。

走?想走就走?那老板眼睛一瞪,过去一把从孩子的口袋里掏出钞票,好嘛,两百块!就算付了我这个二星级饭店一天账单吧!说完就把孩子的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伯伯,你把钱还给我,还我……我还要回家呢!孩子害怕地哭了起来。

哈哈哈……你还想回家?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吗?乘哪趟车吗?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回不去了,你一出我这个门就会被警察抓起来关进黑乎乎的监狱里,让你跟毒蛇住在一起,而且永远别想出来!

孩子哪经得住陌生人这般吓琥?就这么着这孩子便落到了这个广州车站第一偷手里。一个月后,逃学小孩便成了车站一名小偷,并且一直被牢牢地控制着。半年以后,这个南昌来的逃学孩子已经成了活跃在车站的一名手艺不俗的惯偷了。当他的师父被警察逮住后,他竟然凭着腿快而一度消失在公安干警的视线之外。原来的家没了,偷性也使这孩子早已忘了南昌的老家。过早的成熟使他心目中树起了一个目标:要继承老爸他的师父业绩,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