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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升月落,有清苦更有清香(2)

我们悄悄地拔去了门闩,雪花飘飘,立刻落到屋子里来;走出屋外,寒风迎面扑来,利如刀割。星光已经不那么闪烁光亮,地平线上笼罩着一层昏昏的铅状的薄雾。东方露出一种奇幻的古铜色的光彩,表示天快要亮了;可是四面的景物还是模模糊糊,一片幽暗,鬼影幢幢,疑非人间。耳边的声音也带一种鬼气——鸡啼狗吠,木柴的砍劈声,牛群的低鸣声——这一切都好像是阴阳河彼岸冥王的农场里所发出的声音;声音本身并没有特别凄凉之处,只是天色未明,这种种活动显得太庄严了、太神秘了,不像是人间所有的。院子里雪地上,狐狸和水獭所留下的脚迹犹新,这使我们想起:即使在冬夜最静寂的时候,自然界生物没有一个钟头不在活动,它们还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把院门打开,脚步轻快,我们跨上寂寞的乡村公路。雪干而脆,脚踏上去发出破碎的声音;早起的农夫驾了雪橇,到远处的市场去赶早市;这辆雪橇一夏天都在农夫的门口闲放着,与木屑稻梗为伍,现在可有了用武之地,它的尖锐清晰而刺耳的声音,对于早起赶路之人也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农舍窗上虽然积雪很多,但是屋里的农夫已经早把蜡烛点起,烛光孤寂地照射出来,像一颗暗淡的星。树际和雪堆之间,炊烟也是一处一处地从烟囱里往上飞升。

大地冰冻,远处鸡啼狗吠;从各处农舍门口,也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劈柴的声音。空气稀薄干寒,只有比较美妙的声音才能传入我们的耳朵,这种声音听来都有一种简短的可以悦耳的颤动;凡是至清至轻的流体,波动总是少发即止,因为里面粗粒硬块,早就沉到底下去了。声音从地平线的远处传来,都清越明亮,犹如钟声;冬天的空气清明,不像夏天那样的多杂质阻碍,因此声音听来也不像夏天那样的毛糙模糊。脚下的土地,铿锵有声,如叩坚硬的古木;一切乡村间平凡的声音,此刻听来都美妙悦耳;树上的冰条,互相撞击,其声如流水,似妙乐。大气里面一点水分都没有,水蒸气不是干化就是凝结成冰霜的了,空气十分稀薄而似有弹性,人呼吸其中,自觉心旷神怡。天似乎是绷紧了的,往后收缩,人从下向上望,很像处身大教堂中,顶上是一块连一块弧状的屋顶;空气中闪光点点,好像有冰晶浮游其间。据在格陵兰住过的人告诉我们说,那边结冰的时候,“海就冒烟,像大火燎原一般;而且有一种雾气上升,名叫烟雾;这种烟雾有害健康,伤人皮肤,能使人手脸等处生疮肿胀。”我们这里的寒气,虽然其冷入骨,然而质地清纯,可提神,可清肺;我们不能把它认为是冻结的雾,只能看做是仲夏的雾气的结晶,经过寒冬的洗涤,越发变得清纯了。

太阳最后总算从远处的林间上升,阳光照处,空中的冰霜都融化,隐隐之中似乎有铙钹伴奏,铙钹每响一次,阳光的威力逐渐增加;时间很快从黎明变成早晨,早晨也愈来愈老,很快地把西面远处的山头镀上一层金色。我们匆匆地踏着粉状的干雪前进,因为思想感情更为激动,内心发出一种热力,天气也好像变得像十月小阳春似的温暖。假如我们能改造我们的生活,和大自然更能配合一致,我们也许就无需畏惧寒暑之侵,我们将同草木走兽一样,认大自然是我们的保姆和良友,她是永远照顾着我们的。

大自然在这个季节显得特别纯洁,这是我们最为高兴的。残干枯木,苔痕斑斑的石头和栏杆,秋天的落叶,现在被大雪掩盖,像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手巾。寒风一吹,无孔不入,一切乌烟瘴气都一扫而空,凡是不能坚贞自守的,都无法抵御;因此凡是在寒冷荒僻的地方(例如在高山之顶),我们所能看得见的东西,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因为它们有一种坚强的淳朴的性格——一种清教徒式的坚韧。别的东西都寻求隐蔽保护去了,凡是能卓然独立于寒风之中者,一定是天地灵气之所钟,是自然界骨气的表现,它们具有和天神一般的勇敢。空气经过洗涤,呼吸进去特别有劲。空气的清明纯洁,甚至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我们宁可整天处在户外,不到天黑不回家,我们希望朔风吹过光秃秃的大树一般吹澈我们的身体,使得我们更能适应寒冬的气候。我们希望趁此能从大自然借来一点纯洁坚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我们是一年四季都有用的。

心路花语

心欲清而事不静,心欲静而事不清!但愿心情清如许,但愿心静静如情!还自己一颗清净的心,感受心灵的平和与宁静,就能感受到另一番温馨。

随着梭罗的描绘,我们走进了一个美丽、安静而又灵动的冬天的早晨。这里有朝阳,有雪花,有可爱的动物,有活动的人们,真是一首真实的关于生活的诗。作者用自己细致的描写、平实的语言以及发自内心的喜爱,给我们带来了这样一次让人忘返的漫步。

我的伊豆/【日本】川端康成

◎作者简介

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著名作家,日本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作品有《伊豆的舞女》、《雪国》、《千纸鹤》等。

伊豆是诗的故乡,世上的人这么说。

伊豆是日本历史的缩影,一个历史学家这么说。

伊豆是南国的楷模,我要再加上一句。

伊豆是所有的山色海景的画廊,还可以这么说。

整个伊豆半岛是一座大花园、一所大游乐场。就是说,伊豆半岛到处都具有大自然的惠赠,都富有美丽的变化。

如今,伊豆有三个入口:下田、三岛修善寺、热海。不管从哪里进去,首先迎接你的,是堪称伊豆的乳汁和肌体的温泉。然而,由于选择的入口不同,你定会感到有三个各不相同的伊豆呢!

北面的修善寺和南面的下田这两条通道,在天城山口相会合。山北称外伊豆,属田方郡,山南称内伊豆,属贺茂郡。南北两面不仅植物种类和花期各异,而且山南的天空和海色都洋溢着南国的气息。天城火山脉东西约44公里,南北约24公里,占据着半岛的1/3。海面的黑潮从三面包围着半岛。这山,这海,便是给伊豆增添光彩的两大要素。倘若把茶花当做海岸边的花,那么石楠花就是天城山上的花。山谷幽邃,原生林木森严茂密,使你很难想象这原是个小小的半岛。天城山是闻名的狩鹿的场所,只有翻过这座山峦,才能尝到伊豆旅情的滋味。

开往热海的火车时髦得很,称为“罗曼车”。情死是热海的名产。热海是伊豆的都会,它是在关东温泉之乡中富有现代特征的城市。倘若把修善寺称为历史上的温泉,那么热海便是地理上的温泉。修善寺附近清静、幽寂;热海附近热烈、俏丽。从伊豆山到伊东一带的海岸线令人想起南欧来,这里显示着伊豆明朗的容颜。但同是南国风韵,内伊豆的海岸线多像一曲朴素的牧歌啊!

伊豆有热海、伊东、修善寺和长冈四大温泉,共有二三十个温泉浴场,仅伊东就有数百处泉流。这些都是玄岳火山、天城火山、猫越火山、达磨火山的遗迹。伊豆,是男性火山之国的代表。此外,热海的间歇泉,下贺茂峰的吹上温泉,拍击着半岛南端的石廊崎的巨涛,狩野川的洪水,海岸线的岩壁,茂盛的植物……所有这些,都带着男性的威力。

然而,各处涌流的泉水使人联想起女乳的温暖和丰足,这种女性般的温暖与丰足,正是伊豆的生命。尽管田地极少,但这里有合作村、有无税町、有山珍海味,有饱享黑潮和目光馈赠、呈现着麦青肤色的温淑的女子。

铁路只有热海线和修善寺线而且只通到伊豆的入口,在丹那线和伊豆环行线建成之前,这里的交通很是不便。代之而起的是四通八达的公共汽车。走在伊豆的旅途上,随时可以听到马车的笛韵和江湖艺人的歌唱。

主干道随着海滨和河畔延伸。有的由热海通向伊东,有的由下田通向东海岸,有的沿西海岸绵延开去,有的顺着狩野川畔直上天城山。再沿着河津川和逆川南下……温泉就散缀在这些公路的两旁。此外,由箱根到热海的山道,翻过猫越山的松崎道,由修善寺通向伊东的山道,所有这些山道,也都把伊豆当成了旅途中的乐园和画廊。

伊豆半岛西起骏河弯,东至相模湾,南北约59公里,东西最宽处约36公里,面积约406平方公里,占静冈县的1/5。面积虽小,但海岸线比起骏河、远江两地的总和还长。火山重叠,地质复杂,致使伊豆的风物极富于变化。

现在,人们都这么说,伊豆的长津吕是全日本气候最宜人的地方,整个半岛就像一个大花园。然而在奈良时代,这里却是可怕的流放地,到源赖朝举兵时,才开始兴旺发达起来。幕府末期,曾一度有外国黑船侵入。这里的史迹不可胜数,其中有范赖、赖家遭受禁闭的修善寺,有堀越御所的遗址,有北条早云的韭山城等。

请不要忘记自古以来,伊豆在日本造船史上发挥着重大的作用,这正因为伊豆是大海和森林的故乡啊。

心路花语

川端康成的美文,那种淡淡的、略显安静的文风,实在无可挑剔。伊豆一向以温泉闻名,川端康成把温泉比做女体,这种女性般的温暖与丰足,正是伊豆的生命。伊豆的海岸是少女俏丽的容颜,可见其柔和与清澈。突出了那种日式清静幽寂的生活。

本文给人一份清新之感,净化了心灵,把人们带入一个空灵美好的唯美世界,创造出美不胜收的情趣和境界。

我的梦中城市/【美国】德莱塞

◎作者简介

德莱塞(1871—1945),美国小说家。美国现代小说的先驱和代表作家,被认为是同海明威、福克纳并列的美国现代小说的三巨头之一。主要作品有《嘉利妹妹》、《珍妮姑娘》、《美国的悲剧》等。

它是沉默的,我的梦中城市,清冷的、静穆的,大概由于我实际上对于群众、贫穷及像灰砂一般刮过人生旅途的那些缺憾的风波风暴都一无所知的缘故。这是一个可惊可愕的城市,这么的大气,这么的美丽,这么的死寂。有跨过高空的铁轨,有像峡谷的街道,有大规模升上壮伟城市的楼梯,有下通深处的隧道,而那里所有的却奇怪得很,是下界的沉默。又有公园、花卉、河流。而过20年之后,它竟然在这里了,和我的梦差不多一般可惊可愕,只不过当我醒来时,它是罩在生活的骚动底下的。它具有角逐、梦想、热情、欢乐、恐怖、失望等的哗鸣。通过它的道路、峡谷、广场、地道,是奔跑着、沸腾着、闪烁着、朦胧着一大堆的存在,都是我的梦中城市从来不知道的。

关于纽约——其实也可以说关于任何大城市,不过说纽约更加确切,因为它曾经是而且仍旧是大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在从前也如在现在,那使我感着兴味的东西,就是它显示于迟钝和乖巧、强壮和薄弱、富有和贫穷、聪明和愚昧之间的那种十分鲜明而同时又无限广泛的对照。这之中,大概数量和机会上的理由比任何别的理由都占得多些,因为别处地方的人类当然也并无两样。不过在这里,所得从中挑选的人类是这么的多,因而强壮的或那种根本支配着人的,是这么这么的强壮,而薄弱的是那么那么的薄弱——又那么那么的多。

我有一次看见一个可怜的、一半失了神的而且打皱得很厉害的小小缝衣妇,住在冷街上一所分租房子厅堂角落的夹板房里,用着一个放在柜子上的火酒炉子在做饭。在那间房的四周,充分空间只可以大大地跨三步。

“我宁可住在纽约这种夹板房里,不情愿住乡下那种15间房的屋子。”她有一次发过这样的议论,当时她那双可怜的没有颜色的小眼睛,包含着那么的光彩和活气,是我在她身上从来不曾看见过也从来没有再见到的。她有一种方法贴补她的缝纫的收入,就是替那些和她自己一般下等的人在纸牌、茶叶、咖啡渣之类里面望运气,告诉许多人说要有恋爱和财气了,其实这两项东西都是他们永远不会见到的。原来那个城市的色彩、声音和炫耀,就只叫她见识见识,也就足够赔补她一切的不幸了。

而我自己也不曾感觉到过那种炫耀吗?现在不也还是感觉到了吗?百老汇路,当四十二条街口,在这些始终如一的夜晚,城市是被西部来的如云的游览闲人所拥挤。所有的店门都开着,差不多所有酒店的窗户都张得大大的,让那种太没事干的过路人可以看望。这里就是个大城市,而它是醉态的、梦态的。一个五月或是六月的月亮将要像擦亮的银盘一样高高挂在高墙间。一百乃至一千面电灯招牌将在那里耀眼。穿着夏衣、戴着漂亮帽子的市民和游人的潮水;载着无穷货品震荡着去尽无足重轻的使命的街车;像嵌宝石的苍蝇一般飞来飞去的出租汽车和私人汽车。就是那轧士林也贡献了一种特异的香气。生活在发泡、在闪耀,漂亮的言谈,散漫的材料。百老汇路就是这样的。

还有那五马路,那条歌唱的水晶的街,在闹市,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般热闹。当正二三月间,春来欢迎你的时候,那条街的窗口都拥塞着精美无遮的薄绸以及各色各样的缥缈玲珑的饰品,还有什么能这样分明地报告你春的到来吗?十一月一开头,它便歌唱起棕榈机、新开港以及热带和暖海的大大小小的快乐。及到十二月,那么同是这条马路上又将皮货、地毯趁跳舞和宴会的时候,陈列得分外傲慢,对你大喊着风雪快要来了,其实你那时从山上或海边回来还不到十天哩。你看见这么一幅图画,看见那些划开了上层的住宅,总以为全世界都是非常的繁荣、独出而快乐的了。然而,你倘使知道那个俗艳的社会的矮丛,那个介于成功的高树之间的徒然生长的乱莽和丛簇,你就会为这些无边的巨厦里面并没有一桩社会的事件是完美的而沉默了!

我常常想到那庞大数量的下层人,那些除开自己的青春和志向之外再没有东西推荐他们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日日时时将他们的面孔朝着纽约,祈望着那个城市能够给他们怎样的财富或名誉,不然就是未来的位置和舒适,再不然就是他们将可收获的无论什么。啊,他们的青春的眼睛是沉醉在它的希望里了!于是,我又想到全世界一切有力的和半有力的男男女女们,在纽约以外的什么地方勤劳着这样那样的工作——一爿店铺、一个矿场、一家银行、一种职业——唯一的志向就是要去取得一个地位,可以靠他们的财富进入而留居纽约、支配着大众,而在他们认为是奢移的里面奢侈着。

你就想想这里的幻觉吧,真是深刻而动人的催眠术哩!强者和弱者,聪明人和愚蠢人,心的贪婪者和眼的贪婪者,都怎样地向那庞大的东西寻求忘忧草、寻求迷魂汤。我每次看见人似乎愿意拿出任何的代价——拿出那样的代价——去求一啜这口毒酒,总觉得十分惊奇。他们是展示着怎样一种刺人的颤抖的热心?怎样的,美愿意出卖它的花,德性出卖它的最后的残片,力量出卖它所能支配范围里面一个几乎是高利贷的部分,名誉和权力出卖它们的尊严和存在,老年出卖它的疲乏的时间,以求获得这一切之中的不过一个小部分,以求赏一赏它的颤动的存在和它造成的图画。你几乎不能听见在唱的赞美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