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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芦苇为什么是空的

【智利】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

◎作者简介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1889—1957),智利女诗人。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拉丁美洲第一位获得该奖的诗人。主要著作有诗集《绝望》、《柔情》、《有刺的树》。

在和平的植物世界里,也发生过一次社会革命。据说这一回领头的是那些爱好虚荣的芦苇。造反能手——风,大肆宣传,所以很快地在植物界里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别的话题了。原始森林跟那些愚蠢的花园结成了亲兄弟,为争取平等而共同奋斗。

争取什么样的平等呢?是要在它们躯干的粗细、果实的鲜美方面,得到纯净的水的权利吗?不是,仅仅是身高的平等。它们的理想是所有的植物都应当一律高高地抬起头来。玉米并不想让自己跟橡树那样强壮,不过是想在同样的高度摇晃着自己多须的花穗。玫瑰也不想争取同橡树一样有用场,只不过盼望有那样挺拔的树冠,用它做枕头,好哄着自己的花儿在上面安安稳稳地睡觉。

虚荣啊,虚荣!一些崇高的幻想,要是违背了大自然,也就使得它们的目标显得滑稽可笑了。

一位像河神一样蓄着长胡须的老诗人,以美的名义谴责这个计划;他对他认为从各方面看来都讨厌的那种千篇一律,有一些明智的话要说。

这一切的结果究竟怎样呢?人们谈论着正在发生的种种奇怪的现象。大地的神灵以它们异常巨大的活力吹着形形色色的植物,于是一种丑陋的奇迹发生了。

一天夜里,那草坪和灌木丛仿佛遵照天上星宿的某种紧急命令,陡长了好几十英尺。

第二天,当村民从他们的茅舍里走出来时,发现苜蓿跟大教堂一样高,麦子也疯长得金灿灿的,他们都感到惊慌极了!真是叫人发狂。牲畜惶恐地吼叫,迷失在牧场的一片黑暗之中。鸟儿绝望地唧唧喳喳,它们的窝已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它们也不能飞下来寻觅种子吃,因为沐浴着阳光的泥土、地毯似的草坪也不见了。

牧童们守着畜群徘徊;他们的羊儿不肯走进任何草木浓密的地方,害怕自己会整个儿被吞食掉。

这时候,胜利了的芦苇却放声大笑,朝桉树青色的树梢甩打着它们茂盛的叶子。

据说这样过了一个月。衰落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喜欢荫蔽的紫罗兰,它们的紫色花朵充分地暴露在烈日之下,枯萎了。“没有关系,”芦苇赶忙说,“它们算不了什么”。(但是在神灵的世界里,神灵都在哀悼它们。)那些拔高到50英尺的百合花折成两段了,它们像皇后的头一般的、白色大理石似的花掉得到处都是。

芦苇照样在辩解。(可是美丽和欢乐的女神都在森林里奔跑,伤心恸哭。)那么高的柠檬树被狂风吹掉了它们所有的花朵。收获,落空了!“没有关系,”芦苇再一次声明,“它们的果子太苦了。”

苜蓿枯萎了,它们的茎像以前那样由于娇柔无力而低垂。

它们长得过分地高了。仆倒在地上,像一根根沉甸甸的铁轨。

马铃薯为了让它们的地上茎长结实,只长出了细小的块茎,比苹果的种子大不了多少。

现在芦苇不再笑了;它们终于严肃一些了。

灌木或草花再也不能受精了,因为昆虫不拼命鼓动着它们小小的翅膀就飞不了那么高。而且,据说人们既没有面包、水果,也没有喂牲口的饲料,遍地是饥馑和悲伤。

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那些高大的树木依旧安然无恙,树干照常坚挺地高耸着:它们没有向诱惑屈服。

芦苇是最后倒下的,——这标志着它们那与树木平等理论的彻底破产,它们的根由于湿度太大而腐烂。

这时候才明白,同它们过去结实的躯干比起来,它们变空了。它们忍饥挨饿地直往高处蹿,可是,肚子里空空如也;它们真可笑,就像空心的木偶或玩具娃娃一样。

在这种真凭实据面前,再没有人能为它们的哲学辩护了;几千年来再也没有人提到它了。

大自然——永远是宽宏大量的——半年之内就弥补了这种损害,让一切野生植物依然照往常一样生长着。

那个像河神一样蓄着长胡须的老诗人,在长期隐退之后出现了,他欢欣鼓舞,歌颂这个新时代。“就这样吧,亲爱的人们。紫罗兰之所以美,就在于它的细小;柠檬树就美在它优雅的形状。上帝创造的一切事物,本来都是美好的:宏伟的橡树、脆弱的大麦都是美的。”

大地又结了果实,牲口长了膘,人们也得到营养了。

但是芦苇——那些造反头子——却永远带上了它们耻辱的标记:它们空了,空了……

佳作赏析

花草有自己的高度和特点,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人也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每个人都不一样。芦苇长得太高才会空,人也跟芦苇一样总是看着高处,超越了自己能够承担的范畴,所以才会徒增烦恼。莫不如,想植物都遵循大自然规律一样,人也要量力而行。

每个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独特的意义,不同事物的不同面也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人也如此,应当真诚地认识自己,坦然地面对自己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