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信地审视着自己。镜子里的他短寸头,戴着一副眼镜,显得精神又斯文。他的个子很矮大概只有165上下,二十五六岁,但是却有一种不可指摘,雷厉风行的气势。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和袖口,拍了拍臂章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埃。臂章下半部分是长城和稻穗,而上半部分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他是警察吗?对于这点他总是有些疑惑,他最多也就算是个交警,事实上做的不过只是普通保安的工作罢了,(帮助来考试的学生用指纹机签到,指引道路,维持秩序等等。)
“嘎——噗——噗——噗——吭——砰”的声音从他所在的这个办公室的窗子外传来。一辆车熄火了停在一号考试平台的半坡定点起步的的位置。
“赛林木[一种闽南话粗口。问候母系亲属。]啊,你在干什么啦,哈——。你在开什么烂香蕉车[另一种闽南话粗口的美化版。与生殖器有关。]啊?离合可以松那么快吗?哈——。讲过无数次了,抬到半联动,等到车充分抖动,抖太多,就用前脚掌或脚尖压下去一点。抖太少,就一厘米一厘米地抬。这很难吗?抬腿都不会抬,你是残废,还是要回幼儿园深造。平时不带脑子就算了,等下考试也不带是(素)不是(素)?我看你还是先把补考费交一交算了。”教练操着嘶哑的嗓音一口气骂了出来,霎时吐沫横飞。
此时坐在驾驶座的学员只好一言不发,频频点头,深怕一句又激起了副驾驶的“千层浪”。
“嗙——嗙——嗙——”交警用力的拍打着自己这边的窗框,朝那辆车吼道:“甘霖娘[又一种闽南话粗口,也可以说是语气助词,用于问候母系亲属。],谁他妈放你们进来的?快点出去,不知道等下就要进考生考试了吗?听到没有?”没想到这声音比教练还嘶哑,具有爆发力,而且也许是因为比较矮的缘故提气很快,中气十足。
只见坡上那辆车靠副驾驶的车门“咔——”开了,“哒——哒——哒——。”那个教练一溜烟就跑到了窗前。隔着窗说话换了个嘴脸:“拍谢啦[闽南话,不好意思。],头家[读音为taogei,闽南话,老板的意思。],自己人。来——来。”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从窗户要塞进去,“嘿——嘿——”笑着有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等在窗边。
“免啦,免啦。一支就好啦,当交朋友啦。我都不会溜薰[闽南话抽烟的意思。],来,赖打[闽南话打火机的意思,外来语,源自英文lighter。]。”交警一边拆开那包中华从里面抽出一支,把两只手伸出窗外,一只手手指反夹着拿出来的那支烟,一只手接过那位教练恭恭敬敬递过来的打火机。随后把烟优雅地塞到了那位教练的嘴里,“咔嗒——哧——”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烟叶,
“明白吗?”交警一边说一边把那包拆封了的中华推回窗户另一边。
“明白,明白,这支抽完我们就走。谢谢,谢谢。”
“哒——哒——哒——哒——。”只听见皮鞋声从玻璃门后的侯考室传来,一个斯斯文文戴眼镜的交警从里边的某间办公室垫步拧腰走了出来,门口早已是门庭若市。
他看着这个交警,发现他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群幼儿园吵吵闹闹的小屁孩似的那般轻蔑。
“滴嗒——滴嗒——滴嗒”8点到了
“嘎——”玻璃门开了。
一开始,大家都秩序井然的排着队,再怎么说这个城市可是评选过“文明城市”的这点素质也还是有的。
但是8点刚过,这太阳就毫不留情的大放光彩。温度也渐渐高了起来,连蝉的歌声都愈发嘹亮了。队列中的有些人就从包里拿出纸巾和湿纸巾开始擦汗,有些人就向门口这里摆摊的阿姨买冷饮(阿姨用蒲扇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自己小板凳后面的那支大大的保丽龙箱子,操着浓重的地瓜腔说道:“自己拿。”),蒲扇,有些女生还在这买塑料坐垫,以防考试车座椅太低,没办法看清后视镜。当然这里卖的东西肯定都要比外面贵上不少,这就是俗话说的供求关系,或者说这个穿着像农村妇女的阿姨像那些穿西装的大资本家一样垄断了这片区域的经济。
还有些女生就从自己鼓鼓的包里掏出各种保湿喷雾喷在自己身上以降低温度。
与此同时在这队列的最前面。
“你,你先过来,刷卡签到。”一位教练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位学员说道。
不知哪里冒出一句“哎呀,怎么又有人插队,注意素质啊。”此言一出,人群马上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教练了不起啊。”
“前面怎么了。”
“就让他插把,反正一个人又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就按下指纹而已啊,很快的。”
“就是有你这种人,社会才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你知道绥靖政策吗?你这是在量产希特勒。”
“前面的别让他插队啊。”
“受不了了,也不知道他们吵什么?你帮我拿包占着位置,我去林子里的公厕拉个屎就回来。”
不一会儿,就眼见原本一列的队伍变成了两列,再变成三列而且像攻城一样向玻璃门挤去。
侯考室内呢?
“请十点以后,再来刷身份证,用指纹签到。”
“十点以后再来刷。”
“时间还没到,刷不了。”
“我不是说了十点的还刷不了嘛。”这位交警不断地回答着,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唰——”的一声他的头顶上多出了一张身份证,“帮我刷一下。”交警循着举身份证的手臂往外观瞧。门口已经挤成了一团,还有几个教练正和其他排队的学员争吵,一边示意自己的学员插队。
只见这位交警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但嘴角却有一丝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微笑。迅速把指纹签到的电脑关了,走到门口。
“请大家。”交警先小声说道,见没人理他,突然交警就用自己嘶哑的嗓子狂吼道:“安静——!吵什么吵!”刹那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妈的,就是外地的在吵啦,真没素质。我们本地的诶,文明城市。”不知哪里又冒出来一句,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夭寿诶,我听丢,拢系你在乱呐。[闽南话,我听到,都是你在吵的意思。]”交警笑着说道。
接着又指了指里面,声若洪钟般说道:“现在这个指纹签到的机器关机了,你们什么时候排好队,我们再继续签到。排队会不会,都是幼儿园小朋友是不是?有没有点素质,哈?还有我们这里是分批次的。八点的先来签到,十点的要等到十点以后才可以签,十二点就十二点以后,明不明白?如果不知道几点,麻烦您打电话问下您的教练好不好?现在排成一列纵队。时间还没到的,不要傻乎乎挤在这边。后面的互相转告下。”
很快门外就恢复了秩序.随着秩序的恢复,效率也高了起来,很快就轮到了他。
在他眼前的侯考室是一幢两层的小楼,倚靠着背后大山的背阴面,即算是现在这个天气室内也非常阴凉,一楼总共两个出口,一个入口,两个出口分别通向二号和三号考试平台,走楼梯上楼,二楼楼梯口出去也是一个考试平台(一号平台)。两层的设计都相同,像普通的候车室和候诊室一样,由左至右是一块大大的LED屏,一排排的金属座椅,几只垃圾桶,最右边往里走是一条小道里面是卫生间。二楼的格局也并无二致。
几盏电风扇在侯考室的上空,啪啦啪啦地不停转着,地上人声鼎沸,空气显得潮湿而粘滞。这间侯考室简直就是他所处的这个城市的缩影。潮湿,是因为这是个沿海的南方城市,一到夏季(时间),游客(考生)便络绎不绝的涌入,人口激增,好像这个城市(侯考室)被含在了谁嘴中一样的,他们吐出二氧化碳裹挟着这个城市,城市里气温节节攀升。人们拥挤在景区,街道,沙滩,近海像个巨型的游泳池,下满了“饺子”,个个亚肩叠背,大汗淋漓。本就空气湿度相当高的沿海城市,就这样被压垮了气候的天平,落起了大雨。商圈和主干道里的车也得付上这个责任,谁叫它们排放废气的。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这场雨里寸步难行。
他在这个寸步难行的侯考室为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坐下来时竟发现座椅有一丝凉意,今天他特地穿了一双薄薄的平底帆布鞋,袜子也是夏天穿的薄袜,毕竟这样考试踩刹车油门离合时,会得到更明显的反馈,不过他想这也许只不过心里有个寄托罢了。人是一种很容易受情绪或是潜意识摆布的动物。就像现在明明天气炎热,室内又人头攒动,他竟然感到自己裹在袜子里的脚冰冰凉凉,甚至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他平时是不出脚汗的人啊。他心里想,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太紧张了吧。虽然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外表不显一丝一毫波动,但这么微小的生命体征他却没法制止。
哎呀,还真是失败呢?他心想。不对,也许是肚子饿才手脚冰凉的吧,它挣扎的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这样一个习惯,如果今天有什么大事或是考试他就不愿意吃早餐。他认为早餐是一种负累,是种debuff(减益魔法),首先,饱暖思****,你早餐吃饱了最想干什么呢?当然是暖暖和和的睡一觉了,再之后就是一些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事了。睡意袭来,你自然就没法保持思维敏捷,头脑清晰啦。其次,他害怕自己吃了些什么油腻的,或者吃错了什么,闹肚子。那不糟了吗?哪件大事先办就不好说了。再者说了,不吃早饭也有一种激励作用,他心里总会这么暗示自己,赶紧把这里的事情搞定,就可以去吃顿好的了。
但是另一方面呢,也有人以必须吃饱喝足了才上战场为自己的生活信条。他心里想着,觉得人类越发的有趣,对于同样一件事物会有千百种不同的见解和解读,正所谓有多少本村上春树,就有多少个假文艺青年。就像现在吧,这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侯考室,有些人看到了可能会觉得烦闷,焦躁,甚至可能围着那个金属垃圾桶,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还时不时地吐口痰在上面。(嗯,当然这是亲眼所见。)但会不会物极必反,有些人会不会像他一样,他觉得这地方虽然吵,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正所谓闹中取静吗。再说了这个公众场合,人来人往的,千百双眼睛盯着,大家都受着道德的约束,也做不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来。
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盯着侯考室的大LED屏幕,等待自己的名字出现。(因为没有语音叫号,所以这是唯一能知道自己考试信息的途径。)LED上面显示着考试平台和考试车是几号;考试中的考生和请进入考场的考生的名字和他们身份证号码的后几位数字(以免同名同姓的人产生误会。)。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框在了大红色的表格里,连里面的所有字体都是大红色的。他不断地盯着,一个个名字跳了出来,陌生的,普通的,直接的,似曾相识的,自然还有有趣的,古灵精怪的。
“诶,你看,你看,有人叫计人仪,什么鬼。”
“那里不是还有个叫孔庙的吗?你看。”
“还有人叫金浩晓的。[和闽南话真好笑的谐音。]哈哈哈。”
……
坐在他后面的那对男女开始玩起了找有趣人名的游戏。
而随着这么一个个名字刷新,他已经不算娇嫩的眼珠也被不断被红色刺激着,眨了眨眼,眼皮竟然渐渐重了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再他再努力地对焦了一下,却是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06号平台,38号车,李彩斓。是“她”。
06号?但这里只有3个平台啊?
他脑海中的火柴棒“呲”地一下就被点着了。